第29章
人傳人,虛虛實實的消息在短短幾天傳遍了京城,甚至到了繪聲繪色的地步。就連掃地大媽都能栩栩如生的表現出那孩子怎麽被誤以為羸弱,而被送走自生自滅的場景,好像她就是那個母親一樣。
傳聞之所以還是傳聞,就是因為其中最關鍵的母親沒有露面,因此還有相當一部分的人嗤之以鼻,覺得傳播的人不過是做着自己也能一朝翻身的夢罷了。
不乏市儈的人開始讨好那年輕乞丐了,包子鋪的婆婆瞪了眼自家的老頭子,“他是不是真的還不知道呢,包子不要錢嗎!”
老頭子沒理,笑呵呵地又給賈凡裝了兩個,“您覺得您是嗎?”
賈凡沉默着接下,臉上帶着幾分游移和惶恐,恰到好處的表現了對自己身份的懷疑,側面承認了那些傳聞的真實性。
玉穗是他當的,穩婆有渝王找,再等她那個便宜娘一做證……
賈凡心裏暗笑,轉頭倉皇的走出了包子鋪,一路上的閑言碎語沒擋住乞丐匆匆的步伐,好似無法承受自己的身世變化。
曾如芳已經一個月沒見到自己的孩子了,自從上次小寶找她要了兩次錢後就不見了,她蹲了好幾天後門,卻看到新的護衛頂替了後門的位子。憂心之下,便悄悄溜出去找了自家弟弟去賭場看了幾眼,卻依舊一無所蹤。
她原本還心裏酸楚着猜測,是不是小寶不願意認她這個娘了才一走了之,可後面越想越覺得不安,若是在外面出個好歹可怎麽辦。
不行,她一定要報官!曾如芳蹭的從椅子上坐起,她位分小,沒個專屬丫鬟,自己用包袱收拾了細軟就要走,剛走出房間,心裏這害怕愈演愈烈,竟是滾下淚來。
她這廂邊哭邊走,另一頭一隊人馬也走了過來。梅居罕見的熱鬧了一些,得了消息的陶苓趕了過來,就見穿着官服的位士兵屈身行禮。
“奉兆尹之命,前來調查。還望王妃行個方便。”
剛知曉事情原委的陶苓點了點頭,吩咐小青帶他們往梅居裏去。
這哪冒出來的王爺弟弟……
不會是賈凡吧!她就說這賈凡怎麽一點動靜也無,敢情是這來了。
由于她之前的努力,現在的劇情線已和原來完全不同,陶苓皺了皺眉,“去前院叫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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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往外的曾如芳正正撞上了衙裏來的人,她看着官服心裏一顫,下意識退了兩步,“這,這是?”
“你就是曾如芳?”
曾如芳怯怯點頭,第一反應就是她那個弟弟又惹事了。
兩個官兵對視一眼,沉聲道:“那就和我們去一趟衙裏吧,你兒子小寶在那。”
這話語焉不詳,曾如芳登時腿軟,被兩個官爺拉着經過王妃的時候都沒有反應。
曾如芳的确是個不搶眼的,估計平日裏也是閉門不出,否則她不會一點印象也沒有。陶苓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心中想道。
轉頭就見一身輕裝的王爺已經到了。
李梁扶着的王爺似乎有些站不穩,“王妃,你說的是真的?”
他眼裏盈滿了彷徨,似驚似喜。陶苓嘆了口氣,只怕只驚非喜啊。她主動扶過王爺,“我們也去看看吧。”
眼中閃過一絲堅定,若是真的,養活一個賈凡也無妨,若是假的,他還想傷害王爺,她定不饒他。
陶苓的身上帶着決絕,旬澤詫異地看她一眼,手心處微軟的手掌在發汗。他眯了眯眼,不着痕跡的回握住有些緊張的小兔子,想到接下來一出出的好戲,抖了抖腿,有些虛弱的說:“王妃,我腿疼。”
“啊?”
陶苓一臉的苦大仇深瞬間變成了慌張,她匆匆蹲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王爺的左腿,擔心地問:“這裏嗎?”
柔柔的手輕輕的觸碰着大腿,若即若離。
腿上的肌肉一瞬間繃緊,啧,玩大了。旬澤幽深的眼看了圈低頭檢查的王妃,她今天穿的一身雪白,真如一個小兔子一樣蹲在他腿邊,真乖。
“現在沒事了,”旬澤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的揩了揩鼻子。
這下倒換陶苓笑了,“你要是疼就說,和臣妾沒關系的。”
王爺這也算是信任她了?起身的陶苓不禁有些開心,這養久了的崽,終于懂得親近些了,她這個“老母親”很是欣慰。
她笑得一臉明媚,旬澤不明所以,卻莫名的覺得吸引人。手微微一顫,那種奇怪的占有欲蜂擁而至,他的眼神一暗,直到看見小兔子乖乖走進狹小的馬車才微微平息。
滞留在後的王爺神色一收,“那郎中找到了嗎?”
恭敬彎腰的李梁頭也不敢擡,“已經關在別府的院子裏了。”
“很好,”旬澤冷笑一聲,“那接下來就好好迎接我這‘弟弟’吧。”
人啊,總是要站的高些,摔的才疼。
李梁謙卑躬身,直到送走馬車,才直起腰。
“大管家,嘿嘿,您辛苦了,這小的來小的來,”堂堂大管家竟搬起了馬車的墊腳,門口的護衛趕緊上前接過,“您可使不得。”
李梁也沒拒絕他的殷勤,點了點下巴,便轉身進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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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太守覺得澤王府大概是流年不利,不然短短三月,能搬上公堂三次也是一種運氣了。
堂下怯懦的站着一個年輕乞丐,面色青紫,似身有怪疾。
另一邊則是渾身流裏流氣的小混混,臉上神采飛揚。
京城的傳聞他不是沒聽到過,只是人家澤王府一點動靜也無,他趙太守自然不會多管閑事。
不過顯然有人想管,這堂下的小混混便是其中很有所圖謀的一位。
“你的話可句句屬實?”
趙太守嚴肅一喝,事關皇家血脈一事,非同可小。
“草民句句屬實啊大人!”
曾強艾艾一嘆,頗為同情的看了眼旁邊的小寶,“這确确實實是我那寧王夫人的姐姐親生的侄兒啊,當年還是我親手放在那荒郊野嶺的,若是我早知道他能活下來,我哪會——”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掩面哭泣,帶着無盡的後悔,好似對這素未謀面的侄兒懷有極大的感情。
堂上的趙太守眼角一抽,若是這曾強能浮誇到眼淚也一并出來,倒是可信幾分。
只是他的話倒是并無問題,事無巨細,就連放在了哪個荒郊野嶺也能指的出來,應該是确有其事的。
趙太守蹙了蹙眉,只好等這乞丐生母到了,才能确定。
說曹操曹操就到,一進衙門,就看到自家兒子一副慘樣,曾如芳霎時眼淚就下來了。
她凄楚地摸了摸兒子的臉,看着瘦了許多的小寶就是一陣心疼,“小寶,你這些天去哪了?”
她哽咽的碎碎念,竟是忘了還在公堂上,這場景不必說,關系一目了然。
只是這母親若是早早和自己兒子相認了,怎麽還會淪為一個乞丐呢?趙太守狐疑的眯了眯眼。
這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舅舅正好助他一臂之力,按唐先生的吩咐,原本只需要一臉茫然被認親的賈凡皺了皺眉,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這蠢貨母親就是不頂事。
還是曾強機靈些,忙扯過自己的姐姐,附耳嘀咕了起來。
“……只要你配合一下,我們就有享不淨的榮華富貴了!”
曾強眼冒精光,哪知道聽了前後因果的曾如芳瞳孔一張,竟是直接昏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姐姐承受能力弱,但也沒想到膽子小成這樣。頓時公堂一亂,曾如芳被安排在後堂休息。
一時驚懼,終究沒昏多久。
曾如芳迷迷糊糊醒來,隔着紗幔就看到不緊不慢嘬着茶葉的弟弟。
“你你你,膽大包天!”
這有錢人喝的茶就是香,曾強砸吧了幾口,聞言嗤笑一聲,“是你膽子太小。”
上次他姐托他找人時,曾強就有些覺得不對勁,結合這幾天甚嚣塵上的傳聞,他順着人群一摸,果然找到了自家侄兒。
幾乎不需要多交流,看到原本還是個普通家丁的小寶變成了乞丐,曾強就覺出味兒了,受他懦弱的姐影響,他竟然忽視了這一條發財的康莊大道。
要把這事兒落成,沒有什麽比他這個舅舅更合适了。
曾如芳渾身一顫,“你明明知道小寶根本就不是王爺的孩子!”
話一出口,往事紛紛湧現,親口承認了自己不堪的往事,曾如芳羸弱的身子軟軟一倒,仿佛一下老了十歲。
真是口無遮攔,曾強恨鐵不成鋼看了眼自家姐姐,小心查看了一下窗外無人後,才坐到了床邊。
“不是又怎樣?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連那郎中都不知道,只要我們說是,他就是!”曾強語氣一狠,帶着勢在必得。
他滿臉的利欲熏心吓得曾如芳就是一抖,她這些年越發懦弱,好似在極力撇清多年前那個不知廉恥的自己。
“不,我不,”她搖頭拒絕,還沒來的及說完就被曾強不耐煩的打斷。
“你個蠢貨,你以為你親愛的小寶現在是幹嘛?”曾強不屑一笑,聲音帶着陰冷繼續說道:“他和我們是一類人啊,姐。”
小寶突然陌生的打扮表情,消失一月多的事情忽然閃現在腦海裏,想到小寶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曾如芳嘴皮子一抖,“真,真的?”
見她神色有動,曾強趕緊加把勁,他放軟了聲音,“姐,你想想看,小寶苦了這麽多年,想過的好一點有錯麽?”
眼前的視線漸漸發虛,恍惚間曾如芳又看見了小寶小胳膊小手在冰冷的郊外揮舞的樣子。
一滴滾燙渾濁的淚順着臉頰滑下,卑微了一輩子的女人輕輕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