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日子安穩過了幾日。
陶苓在王府裏吃吃喝喝,時不時到皇宮裏陪陪皇後。一眨眼小公主都會抱着她的指頭笑了。
這日陶苓正在椒房殿和皇後一起挑宮裏新出的布匹,門外玉梅急急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什麽事?”
寶兒有些受驚,皇後捂住小耳朵,這才不滿皺眉。
陶苓也收了笑臉,看着推門而入的玉梅,她沒來由心裏一慌。
此時正是小公主午睡的時候,玉梅也不想驚擾,只是事情過于重大,這才慌裏慌張。
也不敢擡頭看人,她趕緊把前廳傳來的消息說了,“王爺被抓了!”
心中的不安得以驗證,陶苓手上的撥浪鼓就是一抖,“旬澤嗎?”
她忙詢問仔細情況,玉梅搖搖頭,卻是不清楚詳情。
上次王爺被扣押在皇宮還是陶青貪污一事,這次竟然是直接被抓了,肯定又有什麽事情被安在了王爺頭上。
不行,她得了解一下情況。
陶苓起身就要走,皇後趕緊将人留下。
“你現在去,怎麽會讓你見王爺。”
她一看就是慌了神,正巧撞見皇上的話還不知道怎麽被套話呢。皇後沉了沉臉色,對着玉梅耳語了幾句,才拉着陶苓坐下。
“我讓人去打聽,你先在我這坐着,”皇後了解皇上,就算是這麽心急要給旬澤編排罪名,他也很難辦到,多半是有內情。
Advertisement
被皇後這麽一拉,陶苓這才冷靜了下來。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王爺能被犯什麽事,只能安慰自己是像上次一樣,王爺是被陷害的。
有了皇後的吩咐,玉梅很快打聽到了消息。
說是澤王涉嫌買賣官職,更是借此徇私枉法。
其貌不揚的小太監搖了搖頭,“聽說證據确鑿。”
怎麽會證據确鑿?玉梅蹙眉。皇後一向關心王妃,自從上一次皇上借小公主一事更是冷了心腸。她抿了抿嘴想再多打聽一些,巡邏的侍衛就打斷了小徑偏僻處的交談。
太監掩面,匆匆離開,只嘴裏悶悶一句,“陶家。”
回來後的玉梅如實複述,陶苓聽了直皺眉。
方娘那邊自從上次被她敷衍過後就沒再來找她,別說買賣官職,就是那封囑托給王爺的推薦信都被她燒了呀。
難不成是陶家那侄兒從哪裏又謀得了官職,污到了王爺頭上?難怪方娘那樣汲汲營營的人沒了動靜。
陶苓咬牙暗恨自己消息不靈通,只好等着大理寺最終給消息。
她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猜對了大半,此時汴州輕歌曼舞的青樓裏湧入了大批穿着官服的士兵。
一樓衣衫不整的賓客吓得四處亂竄,一個個被押着對了畫像才被放過。
為首之人,左手佩刀,右手畫像。威風凜凜,衣着不像是地方軍官。
老鸨心生不妙,忙順着暗梯溜到二樓。她本想通風報信,卻不知眼尖的士兵跟着她後頭就直搗黃龍。
包廂的門轟然大開,屋子裏莺莺燕燕就是一驚,其間交錯仰倒着大腹便便的人。有些竟是連官服都來不及脫,半肉半露簡直不成體統。
厭惡的皺了皺眉,為首的軍官一個個對了畫像,“全部帶走。”
泛着酒暈的人來不及反抗就通通被鎮壓。
這些就是汴州新上任的官員們,用錢買官的官員們。
“禀皇上,此次共計十二人,全部抓獲。”
“好,給我審。”
高堂上,龍袍加身之人臉上閃過說不出的快意。握着龍椅的手忍不住摩挲了幾下,旬奕眼中精光閃閃,這是老天給的機會。
大旬最忌諱買賣官職,此遭正逢嚴查之時,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地方居然就出了這等大事。大理寺卿抹了把額角虛汗,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目光沉沉,“從實招來。”
早在事發之時,汴州通判就被直接抓獲。
穿着囚衣,林同死死盯着濕冷的地板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
汴州在京城邊上作威作福已久,官官相護早就不是秘密了,他只是大膽開了個民官合作的缺口,怎麽就被發現呢?
林同面無表情,思緒卻如亂麻。一會兒是庫裏的金銀寶器,一會兒是酒桌上衆人的吹捧。一眨眼,面前卻是冰冷的大牢。
終于,後悔害怕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年歲不大的人硬生生汗如雨下,顫抖的說不出話。
被抓的商賈都是些軟骨頭,該說的其實早就說的很清楚了。看着終于反應過來自己犯了什麽彌天大錯的人,大理寺卿轉了轉眼珠子,怒聲一喝,“你的官職是不是澤王安排的!”
“澤、澤王,”林同哆嗦念出這個許久沒聽見的稱呼,腦子裏瞬間就想起了渝王派來的人的話,“記得,是澤王給你安排的。”
那人當時意味深長的表情仿若一個毒鈎子,他現在才覺出痛來。
原來,原來他們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被抓住。
林同的手狠狠一緊,跪在地上的膝蓋冷的生疼。就像王妃回門那天,他當着所有人的面讨好谄媚的跪下,卻連那人眼底都留不下一絲痕跡。
跪着的人久久沒有回話,壓着林同的士兵用膝蓋頂着他的背迫使他擡起頭,“大人問話,還不快回!”
士兵對待罪已定局的人沒有客氣。林同忍着痛意,眼神漸漸扭曲,“是。”
上頭壓着重擔的大理寺卿松了口氣,這林同的家人倒也不算一無所知,一股腦将怎麽拜托澤王的過程說的一清二楚,只要這林同再親口确認,案子就能斷了。
椒房殿裏陶苓等的心急如焚,幾次要出去都被皇後攔了下來。
“你現在是澤王妃,若是你急了,王府上下該怎麽辦?”
皇後輕聲安慰,沒說的是,澤王黨羽也會聽着風聲有所異動。陶苓不懂朝堂之事,皇後卻不是。雖然看上去朝堂之中只有新舊兩派,但其實當年前太子病逝,支持餘下三位皇子的各有其人。
旬澤看上去勢弱,卻不一定真的沒有依仗。否則皇上又何必處處針對澤王呢。
想着府裏的老小,陶苓倒底是平靜了下來,只是玉梅奉上的茶卻滴水未沾。
皇後看在眼裏,也只能抱着寶兒陪她一起等。
可是這一次似乎不能善了了。
不過夜幕初降,太監提着宮燈就傳來了壞消息。
聽着太監口谕的陶苓心一懸,“即日啓程?”
來福點了點頭,斟酌了一番,還是開口道:“王妃若是要見,只能今晚了。”
快,太快了。
今日旬澤剛被定罪,明日就要貶去邊州。幾乎來不及思考,陶苓提着裙角就直直往禦牢走去。之前王爺也是在大牢裏,她送過幾次飯,路線已經了熟于心了。
也許是匆匆趕來的人亂了着裝,亦或是守門的士兵實在沒有眼力見。陶苓急着進去,卻被攔着審問了許久。
她今天出門的急,沒有帶身份令牌,若是折回去就不一定能進來了。陶苓正欲軟聲說幾句,正巧之前送飯相識的獄卒走了過來。
“大膽,這是真王妃。”
他說的愣頭青一懵,陶苓道了聲謝,便趕緊溜了進去。
夜裏大牢陰冷的過分,她咬了咬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王爺的位置。
“王妃,還是我給您帶路吧,”成彬追着進來,看着悶頭亂竄的人心下微嘆。王妃人這麽好,王爺怎麽還腦子不清醒呢。
他一邊領着路,一邊腹诽,若是他有這樣的娘子,一定好好幹活求個正路錢。
鎖鏈吱呀打開,餘光裏倩影毫不猶豫的奔向了髒亂的牢房,成彬摸了摸鼻子,提刀守在了外面。
陶苓還記得早上王爺穿的是墨綠色的長衫,是她私心覺得最好看的一套衣服。她還悄摸多瞧了幾眼。
現在卻是手上這般破舊粗糙的囚衣了。
她心疼的眼神過于明顯,旬澤很想扮一下苦臉,卻掩不住嘴角的弧度。
大手先是輕輕摸了摸低垂的腦袋,繼而便是一下一下的安撫着。旬澤眉眼溫柔,“沒事,只是被貶了。”
“哪裏沒事。我明明把那封信燒了,也從來沒有利用王爺的名義為那個誰謀過一分半點。肯定是有人要陷害你,才安排了這一切。怎麽會從上到下信誓旦旦一件莫須有的事呢……”
沉默了一天,陶苓忍不住內心的辯駁,一吐而出。她攥着王爺的衣角,怎麽也想不通王爺到底哪招人恨了,非要這樣一樁接一件的潑髒水。
他一句,她回了十句。旬澤張了張嘴,片刻後一笑,“陶太傅臨終前囑托我娶你之外還說了一個條件。”
陶苓嘚吧嘚的嘴停下,惱怒的看着絲毫沒有同仇敵忾的人,“什麽條件?”
“如果我不能給你過好日子,就和離放你走。”輕輕戳軟鼓起的臉頰,旬澤淡淡的目光與陶苓對視,裏面有不易察覺的認真。
走?太傅是不了解她那個女兒,若是真的和離,以前女主的胸大無腦來看,還不如跟着王爺的好。
不合時宜的吐槽了一下,陶苓才看見王爺一副等人回的模樣。
“你要和我和離?”她疑惑的問。
聽到陶苓親口說出和離兩個字,旬澤的眼神一暗,喉間滾出幾個字,“邊州不是富庶之地……”
“所以王爺就更需要我照顧啦,”陶苓偏過頭自顧自說道,“王爺的新藥還沒試幾天呢,只有我知道配方。聽說邊州那邊房子都很小的,我個子不高不占地方……”
嫣紅的小嘴一張一合,怎麽說的都是讨他歡喜的話。
旬澤的視線要比月光更纏人,絲絲縷縷在鼻尖、唇峰處蔓延。他下意識尋着身上的玉佩,卻空無一物。
沒有可以摩挲的東西,下一秒粗糙的囚衣便點燃了指尖的顫栗。血液沖向了神經末梢,克制兩個字幾近土崩瓦解。
臉頰微微一涼,陶苓尋着風轉頭,在夜色下呼吸一滞。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