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眼看中
二月初的京市，凍得人哪怕是裏三層外三層都裹嚴實了也沒用，冷刀子似的風直往人脖子裏灌，一個個瑟瑟發抖的，硬是凍成了鹌鹑。
張琦把自己挂着南極人吊牌的羽絨服捂了又捂，神色猥瑣的躲在咖啡店裏，透過臨街一面的玻璃窗，專注的偷窺着廣場上安靜地坐在長椅上的少年。
他此刻激動無比，偷偷摸摸的跟了這麽久，今天終于找到了一個稍微好點的角度，可以更加仔細的觀察了！
——那是個身形纖長、清瘦消減的男孩兒，安安靜靜的坐在長椅上，和周圍冷冷清清的步行街倒是相得益彰，遠遠看上去，有股支離破碎的易碎感。
但和旁人不同的是，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他只穿了件單薄的帶帽棉外套，整張臉都被大大的帽子遮住了，從張琦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一個精致小巧的下巴。
那尖尖小小的弧度，就像小貓兒一樣。
從僅露出的一小點皮膚來看，白得幾乎能發光，哪怕把白種人拉過來掰頭一下，也不過如此了。
“是挺好看的，不過值得你費這麽多天功夫嗎？”好朋友發來一條微信。
毋庸置疑的，在過分大的帽子底下，這肯定是個皮相很不錯的小男生，但如果就憑借目前僅有的線索來看，似乎并不能斷定這一定就是個可以帥得人神共憤的大美人。
但張琦跟了他這麽多天，心裏最清楚在常常被帽子遮擋住的那張臉，到底有多麽驚豔絕倫。
他本想用自己大量儲備的各種贊美之言毫不吝啬的誇獎少年，但一個撇眼，卻發現少年伸了個懶腰，隐隐有要起身離開的意思，于是只好極快的發了句“你懂個屁，這可是我當星探這麽多年以來遇到的第一個長這麽好看的人”過去，便匆匆結束了和友人的交談，趕忙沖出咖啡店，想第一時間攔下他。
像個狗仔一樣跟了這麽久，張琦等的就是這一天！
而這邊，夏歸璨伸完懶腰，無所事事的拿上身邊的傳單，摸完一天魚後本想趕緊回出租屋裏美美睡上個懶覺，卻敏銳的察覺到身後有人正向自己奔來。
頭頂上的兩只三角形茸耳下意識的動了動，形狀上完全和人耳不同，但好在有兜帽的遮擋，從來都不會有人注意到夏歸璨異于常人的部分。他對即将到來的不速之客有些小煩躁，很快收起了耳朵，拿着壓根沒派發過一次的傳單正準備三十六計走為上，卻被張琦激動的一嗓子嚎叫給硬生生截胡了。
“啊啊啊啊！！！！先別走！！！求求你！！”
“救命啊！！！！你先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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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張的音量中又帶着撕心裂肺的懇求，周圍路過的群衆紛紛為張琦停下了腳步，好奇的打量着這個略微有些胖胖的、精神好像有點問題的一米八大個子，再順着他的視角看向夏歸璨。
雖然片刻後這些視線都會消失不見，并不會為他們駐足多久，但夏歸璨被帶着探究的、八卦的目光掃射的渾身不自在，暗暗捏緊了傳單，刻意再将頭往下低了低：“有什麽事？不要打擾我下班。”
是的，雖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夏歸璨也是有正經工作的，那就是——
發傳單。
哪怕每天都是從領到傳單開始，就找個地方坐着發呆，到最後別人都發光了，夏歸璨也是一點都不着急，不緊不慢的拿上回家——反正就算一份都沒發出去，只要出來工作，都是有底薪的。
而向來對生活沒什麽追求的他絕不會為這份工作有多賣力的去付出和争取，總之……餓不死就行，對吧？
能躺平，就乖巧躺平好了。
雖然是帶着許多不耐煩的語氣的一句話，但張琦并沒有被打擊到，這是這麽多天以來他們第一次搭上話，別提他有多興奮了。
此時他也顧不上夏歸璨渾身的低氣壓，笑容滿臉的從兜裏掏出了自己的名片，恭恭敬敬的遞了過去，還一邊介紹着自己：“你好你好，感謝給我這麽一個機會。正式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張琦，是煜星娛樂公司的星探，專門在人群中發掘明星和偶像的。”
娛樂公司？
夏歸璨看着那張名片，心裏有些猶豫，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便被硬塞在兜裏了。
“等——”
“別別別，你先別急着拒絕我。我知道，這年頭說自己是星探肯定沒人信，都把我當騙子了。不過真的，小帥哥，你信我一次，我是真覺得你擱人群裏太突出了，一看就是要當大明星的料。”
張琦的嘴皮子利落得跟機關木倉似的，一張嘴就說個不停，完全不給夏歸璨任何插嘴的機會。
剛介紹完自己，又開始推銷起公司：“至于我們公司，那可是業內鼎鼎有名的娛樂公司。別看這上面說成立時間才十年，實際上已經捧出來很多超級巨星了，什麽歌手演員偶像，各個領域的爆火流量都有。”
他說着，低頭看了一眼夏歸璨手上的傳單，瞬間眼前一亮，趕緊抽出來一張，指着傳單上的人說：“你看，這個叫喬如月的，就是我們公司從韓國挖回來的頂流女愛豆，人氣高得很。這些代言，都搶着找她合作呢。你要是入行，以後肯定比她還出名，怎麽樣，想不想試試？！”
張琦緊張而又期待的看着夏歸璨，而後者盯着他手裏的傳單看了一會兒，心裏想着，還不錯，在下班前總算開張了。
但張琦哪裏知道他的腦回路，還以為夏歸璨盯着看喬如月的傳單，肯定是對自己剛剛的話動心了，于是趁熱打鐵又問了一遍：“怎麽樣，考慮來試試吧？”
然而現實狠狠地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不管怎樣的三寸不爛之舌，碰上夏歸璨，都注定要敗下陣來。
夏歸璨慢慢的搖頭：“沒有任何興趣。”
拒絕的斬釘截鐵，毫不猶豫，一點兒也沒拖泥帶水。
他邁開步子，準備離開這片工作區域，不顧張琦已經很受傷的神色，又添了一句：“你以後也不要再跟着我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張琦表情很是難看，他失望的看着夏歸璨逐漸離去的背影，自己跟自己嘟嘟囔囔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啊？！當明星可以掙很多錢的，比你發傳單來錢快多了！而且光鮮亮麗，萬人矚目，好多人想入行都沒辦法。”
而夏歸璨卻放着這麽好的條件不管，暴殄天物，一點都不懂得珍惜，這讓張琦無法理解。
但夏歸璨想的很簡單，給出的理由更簡單，簡潔明了就一個字：“累。”
發傳單已經很累了，哪怕他總偷懶摸魚，也常常覺得做人真可憐，短短一天的時間裏，就要為了生活而奔波那麽久；更別說做什麽明星偶像，那只會更累的。
夏歸璨雖然是一只貓，無法理解人類的腦回路和思維，但他想，在混吃等死這一點上，人類應該會和貓咪達成思想上空前的一致。
張琦似乎是被這奇異的回答給驚住了，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目送着夏歸璨慢慢離開的背影。
工作的地方離出租屋并不遠，以夏歸璨不願意多費力跑腿的性格，他以往的兼職都是在家門口附近找的。
拐進一條巷子，順手把剩餘的傳單全都給扔進垃圾桶，一天的工作又輕輕松松的結束了。
夏歸璨拍了拍手，揣回兜裏，繼續往家裏走。
他，是一只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總之某一天，當夏歸璨重新睜開眼之後，他就變成了人的模樣。
不是重生，也不是穿越，冥冥之中，他能感覺到這就是他自己的身體，甚至腦子裏也立刻浮現出“夏歸璨”這樣一個名字——做人不像做貓，可以随便取個咪咪、喵喵之類的名字。
夏歸璨在蘇醒過來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溯自己的來歷，但無奈他沒有任何這一天以前的記憶，只好猜測，自己應該是被主人遺棄的寵物，簡稱流浪貓。
雖然被抛棄之前是只嬌生慣養的小貓咪（夏歸璨已經認定自己是被無良的人類飼主抛棄這一事實了），但他适應性很強，馬上就接受了自己給自己生造出來的身世，并且很快就以新的身份，在人類社會穩穩當當的立足下來。
這是他作為人類的第二個年頭，已經靠自己并不怎麽勤勞的雙手，獲得了庇身之所、每天都能吃飽的口糧，以及一家子老幼病殘。
嗯………
雖然本身懶且躺平，但夏歸璨卻在超出自己能力範圍之外，收養了很多同樣被遺棄、或者從出生就命途多舛的流浪貓。
他本人是極度讨厭各種麻煩的那一類人（或者說貓），可大概是因為同源，即便自己是以人類的身份生存下去的，也對可憐的同類們保有着異常多的憐憫之心。
要早點趕回家，也是因為在外面待了一天，必須回去喂養一大家子嗷嗷待哺的貓了。
想到這裏，夏歸璨揉了揉自己被冷風吹得有些紅通通的鼻尖，心想他每天早出晚歸的，賺錢養家真不容易。
今天也是為了承擔起生活重任而努力辛苦打工的小貓咪呢。
正想着，忽然從角落裏傳出一陣微弱的貓叫，吸引了夏歸璨的注意力。
這叫聲弱小到要是不仔細聽，甚至都會被直接忽視掉。
他停下腳步，側過臉頰，就着頭頂昏暗的燈光看過去。
是一只蜷縮在破爛紙箱子裏，渾身濕透了，連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小奶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