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眯起眼,冷笑道:“你膽子不小,居然懷疑自家少主。”
施凡冰涼目光打量過來,“你不會袖手旁觀維德收購程氏股權,你究竟和沈源達成怎樣交易。”
我瞬時斂了笑容,“施凡,如果我是你,我會話留餘地,以免将來下不了臺。”
他眸如深潭:“小簡,我對你太過了解。”
“施凡,我勸你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小簡,我勸你也是。”
辦公室內氣壓驟降,空氣凝固得可以用刀切開。
正在僵持,門被砰然撞開,來者把公文包扔在沙發上,脫去西裝外套,長嘆一聲:“我查到那家公司賬戶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家?”
肖文宇瞪一眼,“就是程氏異常資金外流,小額轉賬持續一年的那家空殼公司。我和律師多方追查,發現該公司賬戶挂靠在一家經營紡織的企業名下,注冊人姓齊。”
施凡電光火石間明白什麽似的,目光即刻向我橫掃而來,咬牙啞聲道:“你竟然利用齊笙。”
肖文宇皺眉,不解道:“齊氏獨子?施凡你在說些什麽,誰在利用齊笙?”
我抿唇不語。
施凡面如寒冰,手牢牢指向我,對肖文宇道:“我們都被他耍得團團轉。”
肖文宇狐疑地瞧我一眼,又看看施凡,片刻恍然大悟般,驚聲道:“不會吧……”
施凡怒極反笑,“程簡,你真是長能耐了,聯合外人對付自家,還拉齊家孩子下水。”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他繼續道:“你明知東南亞的工廠選址有問題,會對産品造成腐蝕,卻置之不理。三番兩次向銷售和市場部門施壓要推新品,還強行要求銷售團隊更改方案,加大新品的使用比重。那邊産品檢測一出問題,我必然離開國內,你立即給維德通風報信,維德開始收購程氏股票。程氏內部流動資金賬戶早已被掏空,無力反擊,只能眼睜睜看着維德動作。環環相扣,裏應外合,我可有冤枉你?
“我原本還在想你如何避人耳目與維德聯系,後來意識到是通過維森藥業,借着為維森提供解決方案的機會和沈源會面,謀計劃策。難怪維森提出那麽奇怪的購買要求,非要你親自在現場指揮安裝。”
我面容平靜,不置可否。
施凡冷道:“你還幹了什麽,不如一起說出來,讓我開開眼。”
短短幾日,形勢急轉直下。
維德仍在大肆收購程氏股票,公司股權結構陡然生變。
行業內均有所覺察,坊間流言四起,傳聞維德實業要逼宮。大小財經雜志的記者蠢蠢欲動,四處探聽風聲。
我每日如常出現在公司,拔掉電話線,內心無波無瀾,任由外面洪水滔天。
施凡疲于應對,夙興夜寐,宵衣旰食。
我只覺得想笑。
現在已經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挽回的局面。
不出數日,維德掌握足夠股權,再加上屬于我的那一部分,兩相聯合,在程氏已經沒有人可以抗衡。
各個高層被迅速踢開,施凡被降至普通客戶經理職位,而我進駐原本屬于他的私人辦公室,權傾朝野,只手遮天。
人一旦爬到頂峰,獨立山巅,就會覺得寂寞。
一旦寂寞,就會生出許多惡趣味。
我閑逛到銷售部,在那張處于逼仄角落的小小辦公桌前停下,忍不住戲谑:“施經理不避斧钺,憂國奉公,心虔志誠,程某十分感動。”
施凡放下手中的競标方案,擡眼道:“文宇曾經懷疑很多人,逐個排查,但他從未考慮過是你。”
我挑眉:這人言出不遜,還數落頂頭上司的不是。
但我不會與他計較。
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協商。
“施凡,只要你肯,我随時可以将你官複原職,盡享榮華。”打量一眼角落積灰,“只要你肯交出手中股權。”
他不怒反笑,“小簡,你把一切想得太簡單。”
我不以為意,“只要你願意配合,事情就沒有那麽複雜。”
施凡上下打量我一眼,“你如此肆意妄行,可對得起程氏,對得起你哥哥當初一番心血?”
我冷笑不止:“你還有臉提他。”
從程氏大樓出來,天色已暗,沒叫司機,打了出租車向郊外駛去。
車在一處僻靜宅子前停下,我邁步入內,穿過繁花曳地的庭院,踏過平橋小徑,在盡頭的別墅前停立定,按響門鈴。
片刻後有人來開門。
那人眸光深邃,眼角眉梢絲絲細紋,不掩風采,含笑道:“程先生。”
我道:“沈先生。”擡腳跨入門內。
屋裏陣陣咖啡香氣,餐桌上放着些許咖啡豆,小巧的木制研磨機,蒸餾壺和咖啡濾紙。
沈源道:“正在煮,尚需片刻方能飲用。”
我撫掌道:“沈先生好雅趣。”
他笑道:“我老了,專注于一切精細而可以消磨時間的事物。”
我忍不住挑眉,“你哪裏老,不惑之年,風致翩然,非要倚老賣老。”
沈源輕笑,手持壺柄将醇厚的咖啡緩緩注入杯內,蒸汽袅娜,将杯子推送上前。
我呷一口,慢言細語道:“施凡已經發現是我所為。”
“哦?”沈源握杯的手略略一頓,“他倒聰明。”
我道:“施凡不是會乖乖就範的人,不要給他任何可乘之機。”
沈源微笑點頭,“自然。”
我道:“只是這番把齊家孩子牽扯進來,實非我本意。然而通過第三方賬戶操作才足夠隐蔽,無奈為之,頗覺對不起他。”
沈源道:“所有錢已經從齊氏賬戶中取出,注入你的私人賬戶。如果你怕齊家孩子受牽連,明日即可銷戶。”
我道:“多虧你從中協助,不然我縱是三頭六臂,也難以辦到。”
他道:“何須言謝,維德此番出手亦收獲頗豐。”
我因笑道:“你馳騁商場,春風得意,又通曉年輕人的玩意兒,知情知趣,可不許再說自己老。”
沈源道:“我是前輩,你卻沒大沒小。”
我咯咯笑道:“我還想吃你做的蛋奶酥,上回嘗過,怎麽也忘不了。”
沈源搖頭嘆息。
我知道自己貪圖享樂,貪得無厭。
但大多數時候我也不曉得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大概我基因裏天生有自毀傾向,喜歡看所有人一起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