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坐在辦公室裏,冷眉冷眼打量面前的季度報告。

程氏近來頻頻失單,股價也有大幅波動,公司上下軍情渙散,人心不穩。

我心煩意亂,恨不能将文件通通掃到地上,“那群人究竟還會不會幹活,數字這麽難看,以為我不敢開除員工?”

施凡走到桌前,拿起最上面一份報告,仔細打量,“輪胎行業比較複雜,沒有争取到客戶不能全怪銷售團隊。”

我氣道:“不怪他們怪誰,再拿不到訂單通通給我滾蛋。”

他意味深長看我一眼,“小簡,新皇登基,一般會大赦天下。”

我一記眼刀甩給他,“你們這群前朝舊臣沒殉了先帝就知足吧。”

施凡皺了皺眉,停頓片刻,“輪胎生産涉及的架構和控制流程十分繁瑣,需要硬軟件多個平臺配合,冷卻線控制,卷曲機控制,螺杆驅動控制,成型工藝控制,對張力、邊緣、切割精度的要求都很高。”

我冷道:“你總是有理由,我說不過你,但程氏現在是我的,我想要怎樣就怎樣。”

他面色平靜,似乎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作争辯,反身欲離。

“站住”,我一口喊下他,面帶愠怒,“你要去哪裏?”

施凡在門口立定,淡然回應:“去跑客戶。”

我眉頭蹙起,“你跑什麽客戶?”

他輕笑一聲,語調頗為諷刺:“你大概忘了,我已經降級為普通客戶經理,需要親自跑業務接單子,不然月底只能喝西北風。”

我尚在怔神,只聽他道:“施某績效指标在身,請恕無法奉陪。”

言罷轉身徑自而去。

我垂眼繼續看面前的季度報告,越看越堵得慌。

正五髒六腑濁氣郁結,辦公室門猛然被推開,一個人影沖進來,氣急敗壞:“程簡,你居然把我的房子退租了,是想讓我睡大街?!”

我擡頭看一眼來者,原來堵得慌的不止我一個,頓時心情舒暢不少。

“你目前居住的高級公寓本就是公司代為繳租,每月開銷甚巨。現下程氏危機當頭,你作為公司財務總監,理應以身先垂範,為公司分憂。”

肖文宇一臉的不可置信:“你開什麽玩笑,公司削減福利,就拿我開刀?!”

我挑動眉毛:“誰說只有你,公司給施經理的福利也全部收回,連地下車庫的停車位都沒留。你應該看看他今天早上滿街找地方停車的樣子,差點沒把我笑死。”

肖文宇咬牙切齒:“程簡,這些都是為程氏江山開拓疆域的忠臣良将,你真幹得出來。”

我眼皮也懶得擡,“你還在財務總監的位置上,沒被扒下做小會計,知趣吧。”

肖文宇渾然無語,停滞半晌啞聲道:“程簡,你知不知道自己性格陰骛古怪,只有施凡才忍受得了?”

午後白光刺目,我有些頭疼,将面前的報告合上。

閉眼按着太陽穴,耳中似乎略有微鳴之聲,飽含欣快又要一番鬧騰。

正是山雨欲來之時,有個聲音柔和落在耳畔,“把外套穿上,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想也未想,開口拒絕:“不去。”

那聲音道:“是個好地方。”

我仍閉着眼,眉頭緊蹙,“你騙我太多次,休想我再上當。”

手腕冷不丁被握住,我無可奈何睜開眼:“施凡。”

在身高和力氣上我都無法和這個男人抗衡,被強行拖出辦公室,推進電梯,塞進車裏。

他拉開另一邊車門坐進來,擰轉鑰匙發動汽車。

我捂住面孔,近乎呻.吟:“到底要去哪裏。”

他并不看我,只目視前方:“程氏研發中心。”

車子在一座極具現代感的建築前緩緩停下,施凡帶領我在前臺表明身份,領取嵌着芯片的門禁卡,佩戴在胸前。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三樓最大的一間實驗室。

透過落地玻璃,可以觀察到裏面無數沿着白色軌道來回穿梭的小車,高低錯落,縱橫交織,仿佛科幻電影中的場景。

我的鼻尖緊貼冰涼的玻璃,“這是什麽?”

施凡注視實驗室內半晌,緩緩道:“程氏耗時數年研發的磁懸浮智能輸送系統,每個小車上都帶有永磁體,利用軌道上線圈的磁場來驅動。”

我努力回憶,“似乎曾經在開發報告書裏看過……這個會取代傳統的皮帶輸送?”

施凡輕輕颔首,“這個系統快捷,又容易維護,占用空間小,适用于高度柔性化的場景。研發團隊已經開始考慮适用的平臺,近期會有報告出來。”

踏出研發中心的大門,天空中陰雲漸漸聚攏,似乎要下雨了。

我裹緊圍巾和大衣,邁入車內。

施凡打開暖氣,調高溫度。

我并不言語,呆怔坐着。

他打量我一眼,“你看你,指尖都凍紅了。”手伸過來,握住我尚攥着圍巾的手。

掌心溫熱而有力量。

我垂下眼睫,“你只把我當小孩子,你對哥哥就不敢這樣。”

他聞言眉頭一皺,“這跟你哥哥有什麽關系。”

我漠然道:“你和肖文宇都向着他,你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根本沒有我的位置。”

“誰說你沒有位置。” 施凡聲音沉了沉,似乎有些生氣。

車子一路前行,我默默注視窗外向後退去的風景,有聲音落在耳畔:“我不希望你成為你哥哥,你不是第二個他。”

我轉向施凡,面無表情:“說得好像你很了解他。”

施凡微抿着唇,“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默然片刻,低聲道:“你那時,為何什麽都沒有發覺。”

上方轟然響起一聲炸雷,夾雜着閃電劈下,沉甸甸的烏雲仿佛馬上要從天空中墜落。

有一兩雨滴落在擋風玻璃上,發出啪的脆響。

我注視那道雨滴緩緩落下,“他在痛苦裏,不得解脫,你卻什麽都不知道。”

施凡打開雨刮,看我一眼:“小簡。”

我傾斜身體倚靠上車窗,玻璃上倒映出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如果那時有人覺察,或許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

施凡将目光移回前方。

雨勢漸漸轉大,沉重的雨滴沒頭沒腦砸落下,在車頂發出雜亂而沉悶的聲響,擋風玻璃上一片模糊淋漓,仿佛滾滾而落的淚。

我将目光轉向施凡,面龐冰冷。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他快要死了,你知道嗎,那個時候,他快要死了。”

“你們害死了他。”

“你們害死了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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