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芥蒂
幾個警衛一擁而上就要押走墨鏡男,焦旸揮手制止道:“我知道,這不是大國競争的開始,自然也遠未結束,在濃墨重彩的恢弘樂章裏,頂多只能算是一個不和諧的音符而已。”
墨鏡男愣了一下,認真看着焦旸,站直身體道:“我們都是真正的戰士,要不要重新認識一下?”
“呵呵。”
焦旸冷笑道:“我是不是真正的戰士不知道,但你肯定不是。不論軍警的職責,都在于保家衛國。有哪個戰士,會将槍口指在一群手無寸鐵的本國公民頭上?”
墨鏡男無奈的笑道:“中國人,或許你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焦旸道:“我可以理解,無論何時何地,國家利益都始終高于一切。但你們的做法,真叫人不齒!”
墨鏡男頓了頓道:“斯考特,你怎麽稱呼?”
剛才這人看到了陸沅離的護照,如果他不被上鋒滅口的話,也不難查到自己是誰。焦旸想了想道:“焦旸,你可以叫我雨果。”
“焦旸……這真是個好名字。”
斯考特認真的看着他道:“我想,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如果你能撐到那時候的話。”
陸沅離擡頭看着臉色瞬間慘白的斯考特,“祝你好運。”
宗南帶着焦旸三人先上了大使館的車,墨鏡男等人分別被帶上了救護車。其他乘客,則被德裏蘇丹國方面分別安置在統一的酒店裏。
焦旸堅持讓陸沅離到另一輛救護車上檢查了一下,确認沒有問題,才跟宗南去酒店了。
德裏蘇丹國首都城市的夜景也稱得上繁華,與國內一樣的燈紅酒綠,霓虹閃爍。
看着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焦旸心情有些複雜。毫無疑問的,今天他惹了大/麻煩,回去會怎麽樣,實在很難說。停職檢查,撤職查辦,還是直接雙開出隊伍,都有可能。
陸沅離看一眼他的神情,就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麽。但是看看坐在一邊的司機警衛和宗南,此時自然不便說什麽。他此時也沒有什麽力氣,來安慰焦旸。
來到酒店,陸沅離就去洗漱了。他受了傷沒法洗澡,但滿身的血腥味實在不能不處理,只好暫時先用毛巾擦洗一下。
焦旸則在房間裏四處檢查了一下其中的設施,以防有監聽設備。他不是不相信腳下這個號稱跟我國交情最鐵的國家,只是此時形勢敏感,不得不慎,不得不防。
等陸沅離洗漱完出來,焦旸已經洗完澡,換好衣服坐在床邊了。
“你動作可真快。”
陸沅離拿毛巾擦着頭發在床頭邊坐下來,“不過男人是不是都不太喜歡‘快’這個詞兒?我是不是說錯了話?”
焦旸知道他故意在逗自己,伸手把陸沅離抄到自己懷裏,下巴枕在陸沅離肩上,呼吸着他頭發上氤氲纏綿的水氣道:“我闖了禍,用李局的話說,就是把天捅了個窟窿。沅離,怎麽辦?我可能要失業了!”
“原來你這一路上都垂頭喪氣的,就是在擔心,以後都做不成警犬了?那我覺得,應該不會的吧。”
看到蜷縮成一團,像只小奶狗一樣靠在他身上渴求安慰的焦旸,他其實有些心軟。
不然就這樣了吧,不要提了。既然都已經過去了,沒什麽意義的,只是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畢竟焦旸剛才也是為了救人,整整一飛機的人。或者,等這件事過去一段時間,他們都可以心平氣和的時候,以後再說。可是……
陸沅離頓了頓,才道:“畢竟你今天也是在拼命保護人民群衆的生命財産安全。而且,還做得很好。不過,說真的,對方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工,以二對六,當時你這麽做非常危險。”
“是的。但我那時已經別無選擇。”
焦旸道:“斯考特堅持要帶你和雷米特一起走。以你的見識,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洩露身份是難免的。以前類似事件,整架飛機上的人都消失了,滅口也幾乎是他們的必然選擇。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人帶走你,叫你身陷險境。雷米特的技術是我們國家目前最急需的,他放棄國外的一切回國,我也不想讓他失望,更不能叫他出事。
“哦,原來是這樣。”
陸沅離左手托着腮看他道:“這是你僥幸成功了,其實概率很低。如果當時我們都被斯考特抓住了,斯考特讓你在我跟雷米特中間選一個,另一個就會死呢,你會選誰?”
一邊是家,一邊是國。選雷米特無義,選陸沅離負國。焦旸忍不住皺眉道:“你這不是故意給我出難題?”
“不然呢?”
陸沅離攤手道:“或者你更喜歡我跟你媽一起掉水裏,你救誰之類的問題?”
呵呵,果然如此,我就知道。高大上如我們陸教授,是不屑于問這樣婆婆媽媽的問題的,同樣身為男人,他自然知道,“家國天下”四個字,最能壓死男人。
“我選不了啊!”
焦旸不自覺地撓了撓頭,想起當時的情景,仍然心有餘悸,就覺得十分後怕道:“所以才寧可跟斯考特拼死一戰。幸好成功了,如果你出了事,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麽為難的嗎?”
陸沅離說着,忽然伸手揉了揉焦旸濕漉漉,微微有些自然卷曲的褐栗色頭發,鼻子裏帶了一點氣聲道:“但是,你向我開/槍的時候,好像絲毫沒有猶豫。”
焦旸一怔,詫異的看着他,待看清陸沅離臉上的表情,就覺得心中警鈴大作,“沅離,你……你很介意剛才的事嗎?”
“不然呢?”
陸沅離輕笑道:“即使是最親密無間的隊友,如果他們開槍差點打斷你的脖子,你會心無芥蒂嗎?你确定自己能做到嗎?”
焦旸脫口而出道:“可是你也知道,剛才那種情況,我別無選擇啊!飛機上有三百多人呢,我一旦失去對主動權的控制,根本不知道他們是只帶走雷米特還是炸毀飛機,或者打死機長,叫我們自生自滅。”
“我沒有說你開槍不對。但是……你竟然選擇了要打那人的脖子!”
陸沅離竭力壓抑着胸中的起伏道:“我看過無數這樣的案例,你完全可以選擇打手打腳,甚至是打前胸、腹部。你卻選了脖子,我知道你的槍法好,但是在那麽混亂的情況下,你怎麽能保證絕對沒有萬一呢?只要稍有差池,當時死的人,就是我了。你甚至完全沒有給我留下一點,救治的機會!”
聽了他的話,焦旸一陣錯愕。也許是一直處于危機當中,從剛才他就完全沒有看出陸沅離的異樣。直到現在,陸沅離才借題發揮。這種耐性、毅力與情商,真不愧是一個心理學家。
“就因為這個?”
焦旸無奈道:“我開始的确不想殺人,都沒有打致命部位。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們的同夥有人身上帶着威力強大的塑/膠炸/彈。我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他們動了手。這才叫稍有差池,就叫全飛機的人陪葬。所以當時的情況下,我絕對不可能再打對方有衣服遮蔽的身體部位了。沅離,我做過多次防爆突擊與反恐營救訓練,你完全可以選擇相信我……”
“那也可以打臉打額頭!”
陸沅離忍不住道:“他們再怎麽樣,也總不會在腦袋上裝炸彈吧?你卻選了一個最難最致命,連救都不可能的部位。你叫我要怎麽想?難道心悅誠服,高呼焦隊長英明神武嗎?!”
“這有什麽區別嗎?”
焦旸驚愕的看着他道:“對方跟你的高度相當,打頭不更是致命部位嗎?難道你覺得在當時萬米高空那種條件下,打中下巴、前額就能救?陸教授,你可是一個心理學家,怎麽能這麽情緒化……”
打中下巴、前額就能救?也就是說,他也清楚地知道,當時在飛機上,稍微出點意外,自己就會死,立刻馬上。陸沅離忽然又聽到“心理學家”這四個字,實在壓抑不住情緒道:“心理學家就要随時保持理智克制理性,就不能有一星半點被感性支配的時候嗎?焦旸,我不是一臺上滿發條,随時精确到分秒的測驗機器!”
“不是沅離,我不是這個意思!”
焦旸也覺得自己脫口而出,說的有些過分了。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辭道:“抱歉,沅離,真的,我很難過打傷了你。但是當時,我确實也別無選擇,甚至在那一瞬間,我根本也沒有思考的餘地,只是一種本能反應。我知道是我傷害了你,請你原諒我。”
本能反應就是保住一飛機的人。陸沅離垂下眼睫,沒有吭聲。
焦旸知道陸沅離并沒有放下。但是将心比心,他也能夠理解陸沅離此時的不滿。
焦旸嘆口氣道:“太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回隔壁房間了。”
陸沅離靠在壁櫥上,默默地看着他出門,卻沒有阻止。
他們在大使館安排的酒店暫住這幾天,這件事已經引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德裏蘇丹國封鎖了當地的消息,但是在飛機上有無數乘客拍到了視頻,早就用各種渠道發上了網。
某架飛機險遭不明神秘人士劫持,幸被一名中國乘客阻止的消息,早已傳的全世界沸沸揚揚。
第二天,楓葉國就以有本國國民在事件中身亡為由,要求引渡某中國籍男子及另外兩名美籍人士。
德裏蘇丹國則以事件尚在調查中為由,沒有答應該要求。
雖然心情忐忑,但整體還算平靜的在酒店裏又過了兩天,焦旸終于接到了李金生的電話。
隔着手機都能聽出李金生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喜氣,“焦旸,你小子這回可算是撿着了!林舸(ge),也就是那個什麽雷米特,是這方面的專家,他還帶回了很多很重要的資料。放心吧,我這就叫人接你回來,最輕也跑不了一個系統通報表揚,大好前程等着你了!”
焦旸心裏略微松了口氣,還是覺得有些擔心,“可是這件事的國際輿論……M方等國,是不是還是強烈要求引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