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翻案(6) (2)
衫不整的年輕女子,正在拼命掙紮,而使勁抓着她枯瘦如柴的手腕的,是一個上了些年紀的中老年男人。
中老年男人不停的哄着,“蘭蘭,跟我回去,蘭蘭,別鬧了!”
年輕女孩子的狀态明顯不正常。餘曉光走過去,警惕的打量了一下中老年男人道:“放開她。這麽晚了,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中老年男人惡狠狠地瞪了餘曉光一眼道:“關你什麽事,我警告你,別多管閑事啊!”
餘曉光掏出證件道:“我是申城特勤支隊的,你說是不是多管閑事?”
老男人臉色一變,馬上點頭哈腰的說:“不好意思啊,警官,我們就住在這附近,這是我外甥女兒。她因為失戀了,精神上受了點刺激,現在精神不太正常……”
“你別聽他的!”
女孩子馬上尖叫起來,“他把我賣給了壞人,警官,求求你救我!”
這一離得近了,餘曉光就着月光一看,就覺得女孩裸/露在外面的胳膊腿上,有很多細碎的傷痕。
餘曉光就伸手去拉女孩,想把她拽到自己身後,“你是她的舅舅嗎?麻煩你的證件給我看一下。”
“哦,證件啊,身份證行嗎?好的好的,您稍等!”
老男人的右手還是死死的抓住了女孩的手腕,左手費力的伸進自己的口袋拿身份證,他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掏出來。
餘曉光接過來一看,這個男人叫韓鵬舉,今年50歲。但是就這麽看,是看不出什麽的。
餘曉光就準備打電話回市局,叫值班的侯希勇幫他查查,這個人有沒有問題。
這時,他卻聽見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
“哎,曉光你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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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曉光擡頭見是邢一鳴,就點點頭道:“邢隊,正好過來查個案子,你今天是來臨時檢查嗎?”
“是啊。”
邢一鳴掏出顆煙遞上去,“來抽一支,這兩位是怎麽回事?”
韓鵬舉連忙上前道:“邢隊,你不認識我了?你忘了,我前兩天還去過你那裏領人呀?!”
邢一鳴轉頭看了看韓鵬舉,好像打量了一下他的臉,“哦,老韓,你外甥女兒又鬧起來了?”
“是啊,這不說嗎?又給大家夥添麻煩!”
韓鵬舉一把拉過女孩,“邢隊,既然你認識這位警官,我就把孩子帶回去了。”
邢一鳴轉頭沖餘曉光笑了笑道:“曉光,你是不是以為出什麽事兒了?一場誤會,這位是老韓,他外甥女兒精神上有點問題,經常大半夜往外跑,沒事的,你讓他們回去吧。”
餘曉光見邢一鳴這樣說,打消了一些心頭的疑惑,猶豫了一下,剛想放開手,女孩就已經尖聲驚叫起來,“警官,你別相信他們,他們都是一夥的,我認識你,你還記得我嗎?咱們在電視臺見過的!”
餘曉光仔細看了一下女孩的臉,才隐隐約約的感到有點熟悉,詫異道:“蘇……你是蘇鈴蘭?劉暢的同學?”
蘇鈴蘭激動得滿臉眼淚鼻涕直流,“對對對,就是我,警官求求你救救我啊!”
餘曉光就覺得,事情真有點不對頭了,距離他上次在電視臺見到劉暢和他的同學,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蘇鈴蘭就已經瘦得形銷骨立,憔悴枯幹到完全認不出來了。而且,她的手臂上似乎有很多針眼兒。這種痕跡,一般都是吸/毒造成的……
餘曉光臉色一暗,道:“邢隊長,既然這樣,咱們就到派出所裏辦個手續,再讓他把女孩帶回去吧。”
邢一鳴笑了笑道:“這就不用了吧。怎麽,曉光,你是連我都信不過?”
“不是。”
餘曉光笑道:“這不是信不信的事兒,邢隊,咱們就是走個手續就完了。”
邢一鳴皮笑肉不笑道:“好啊。”
餘曉光做思索狀道:“這個點兒了,也不知道附近的派出所裏,還有沒有人值班。要不我打個電話,讓同事開車過來送咱們……你……”
就聽“撲”的一聲輕響,餘曉光就仰面朝天,向後栽去,“砰”的一聲栽倒在血泊裏。
別說韓鵬舉和蘇鈴蘭,就是連邢一鳴都驚呆了。
眼看蘇鈴蘭又要尖叫,韓鵬舉眼疾手快的一把掩住了她的口鼻。
邢一鳴不由沖着背後的灌木叢怒喝道:“你瘋了,這是什麽地方?怎麽能又在這裏開/槍殺人?!”
穿着長風衣的男人收起槍,操着有些蹩腳的普通話道:“不過是個小警察,殺就殺了,你們怕什麽?上回他看見了我的臉,要是給他叫了人來,把那些事張揚出去,咱們都得玩完!”
邢一鳴聽見“小警察”這三個字,臉色不由自主的難看起來。但是,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邢一鳴咬咬牙,準備背起餘曉光帶到別處去抛屍,忽然就聽見了腳步聲響,“誰在那裏?你們聽到槍聲了嗎?!”
邢一鳴頓時認出來,那是焦旸的聲音。他撲過去按住穿着風衣的男人道:“快走!”
四個人借着夜色掩護,迅速躲進了王朝□□裏。
焦旸晚上總覺得坐立不安,不放心想過來看看。他剛走到後面的巷子裏,忽然聽見了悶悶的聲音,好像是槍聲。
不好,這個地方!焦旸就幾步跑了過來,他剛走到後面的巷子裏,忽然聽見了悶悶的聲音,好像是槍聲。
“曉光!”
焦旸手一抖,差點把手電筒扔在地上。
他急忙撲過來,抱起了餘曉光的上半身,“這是怎麽回事?誰幹的?!”
“邢一鳴”三個字到了餘曉光嘴邊,他又咬着牙咽了回去。剛才他中槍倒下來那一瞬間的錯愕,無法形容。
邢一鳴,王朝□□,穿風衣的男人,李局,他幾乎把所有的事都串了起來。他害怕焦旸沒有防備,或者那些人還沒有走遠。
餘曉光拼着最後一口氣,握住了焦旸的手,“頭兒,再叫我一聲黑魚……”
“黑魚……”
焦旸的眼淚奪眶而出,“你撐住,我馬上叫救護車!”
餘曉光含着笑,搖了搖頭,卻不由自主的噴出一口血沫子,“沒用了……”
“不!”
焦旸吼道:“餘曉光你得撐住,別忘了你跟侯希勇都答應過我,跟我一輩子!”
“頭兒,別查了,別幫我報仇……”
餘曉光一句話還沒說完,就歪倒在了焦旸手臂上,再無聲息。
焦旸一怔,伸手幫餘曉光合上了他大睜的雙眼。接着,焦旸低頭看了看,他右手掌心裏的一個“開”字,餘曉光死前,拼着最後的力氣,沾着自己的血,寫在他手上的。
焦旸抱着餘曉光的屍體,靠在花壇的石墩上坐着,掏出手機想了想,先是撥打了120,然後再打給誰,他卻猶豫起來。
他帶着餘曉光、侯希勇等人悄悄來查這個穿風衣的男人,轉眼就出了事,餘曉光中槍死于非命。他現在在休假期,知道他行動的,恰恰就是平時他最信任、最熟悉的一批人。此時此刻,除了陸沅離,他不知道還有誰值得信任。但是,這些事不能把陸沅離牽扯進來。
焦旸思來想去,把電話打給了徐孟真。如果他的想法沒錯,徐孟真和柯局過去的案子都送來他這裏複核,不只是巧合,而是人為營造,那麽,繼李局之後,這只看不見的黑手,想要對付的人,就是柯局和徐書記。
第104、尾聲(3)
這樣的話, 他們兩人中,至少有一個值得信任,或者都是安全的。
而且, 他幾乎沒有選擇, 總要相信其中的一個……
徐孟真接到電話,很快帶着王富江一起趕來。
兩人都沒有穿警服, 他們一起将餘曉光悄悄送到了闵行分局的重案大隊。焦旸覺得徐孟真的安排是對的, 市局本來就人多眼雜,他的一支隊又是衆矢之的,闵行分局這邊,本來也不太引人注目,重案大隊又是徐孟真和王富江經營多年的自留地,就相對安全了很多。
明天餘曉光“失蹤”的消息, 就掩蓋不住, 現在必須盡快為他做解剖, 查找出他身上的線索。
然而,兩人畢竟一起出生入死多年……
徐孟真用力拍了拍焦旸的肩膀道:“這個時候別想太多, 死去的戰友們, 還都等着你為他們申冤!”
焦旸含着眼淚點了點頭。
被王富江臨時叫來做彈道比對的敏行重案大隊的小夥子一臉茫然,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王富江摟着王浦的肩道:“小王啊,我可一向把你當親弟弟,你信得過哥不?!”
王浦看看一臉凝重的徐孟真和焦旸, 連忙點點頭,“你別管了王隊!”
那個神情和藹的老法醫也被連夜被叫到了局裏, 足足熬了一個通宵, 等東方天明的時候, 才把報告塞進了王富江懷裏。
除了餘曉光自己, 還在他身上發現了一個女性的DNA。這需要進行數據比對,而在餘曉光身上發現的彈殼,還有出來的彈道痕跡,也需要專人進行比對。
但是現在,他們都不太方便公開來。
現在已經六點多了,很快就到上班時間。雖然他可以打電話回去幫餘曉光請假暫時拖延,但也撐不了太久。
焦旸狠狠心,拿起老法醫的老年機,把電話打給了焦度的一個小號。那也是個只能接打電話發短信的老式手機。
焦度睡的睡眼惺忪,就被焦旸叫了起來。
但當他聽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時,頓時渾身一個機靈,“老大,你這是要單槍匹馬的去打大老虎啊?!”
“沒有。我從來都不是孤軍奮戰。”
焦旸看一眼,堅定的站在他身後的徐孟真、王富江,以及疲憊的老法醫,“有很多人都站在我這一邊。”
焦度很快就從數據庫裏檢索出來了,從餘曉光身上發現的女孩的DNA信息,屬于一個叫蘇鈴蘭的女子。她之前曾經到常寧分局的治安大隊報案,說她被人禁锢、強/奸。然而,治安大隊卻以她有精神問題結案,被家人帶回了家。
焦旸伸手抹了抹臉,餘曉光的死果然就跟邢一鳴有關,但是以他一個小小的大隊長,只怕不敢幹這樣的滔天大事,他背後,一定還有幾把強橫的保護傘。
焦旸把王浦做好的比對數據,也一起發給了焦度。
焦度卻有點犯難,“老大,這玩意兒我不是很懂。我記得咱們申城就有一位公安部的權威彈道痕跡鑒定專家,不過已經退休了。”
“我知道這個人。”
徐孟真道:“他是我一位本家伯父,這個時間,他差不多也該起床了,我聯系一下吧。”
徐廣安老先生已經快70歲了,但身體還很硬朗,思維也很敏捷。
徐廣安道:“做彈道痕跡,除了需要法醫學鑒定配合之外,還得到現場去查看,這樣隔空做,不是很準确。”
徐孟真看一眼焦旸,有些為難的說:“伯父,現在不太方便回現場去。”
徐廣安想了想道:“行吧,我幫你們看看。”
徐廣安看了王浦做的痕跡鑒定之後,就感覺到很驚訝,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孟真,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這話我真不敢說。這槍挺老的了,屬于俄制7.62毫米的泰戈爾重型軍用阻擊步槍。好幾年前,我記得大概是14、15年吧,海關配合警方查扣了一批走私的槍支。當時我還沒有完全退下來,局裏在銷毀之前,找我看過,之後我就不大管事兒了,所以我有點印象……”
焦旸一聽,臉色就變了,這款狙擊步/槍是當初殺死李局的那款60年代俄制SVD狙擊步/槍的升級版或者說姐妹篇。這兩款槍支,很可能有相似的來源……
焦旸急不可耐的一把搶過電話,“徐老,您說這支槍是屬于14年、15年就已經銷毀的槍支?!”
“我只能說是有可能。”
徐廣安道:“小夥子,你就是焦旸吧?你也知道我國現在對槍支管制的有多厲害,早幾年可能還能從一些口岸城市進來點厲害的家夥,不信你翻查一下記錄,15、16年之後,繳獲的基本就只有仿真槍了。”
焦旸只覺得手心顫抖,“那徐老,您還記得,這批槍是誰主持銷毀的嗎?!”
“記得啊!”
徐廣安道:“怎麽,小夥子,你這是懷疑他們?我這麽說吧,當時常寧分局的主要分管領導都簽字了。你這個打擊面,可有點大呀!”
但是這時,焦旸已經顧不得許多。等徐孟真挂上電話,焦旸就打給了焦度,讓他查一下這批銷毀槍支的情況。
焦度很快在內網裏找到了那批文件,然後挑出這一份,拍照發給了焦旸。
焦旸用顫抖的手點開了這份文件,因為時隔六年,當時在這份文件上簽名的領導幹部,多半已經退到二線或者調離。他看來看去,只找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一個是時任常寧分局副局長的周文宏,也就是現在江城區局的一把手周局。第二個,是時任常寧區政法委書記的楊鳳眠。而經過這幾年歷練,楊書記已經高升到申城政法委副書記,也就是徐書記的副手了。
也就是說,這個案子的幕後黑手,基本就在這兩人之間。
但是,周局是李局的直接關聯人,楊書記跟徐書記,看起來也有利益紛争。那麽,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徐孟真看焦旸疑惑不解,猶豫不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焦旸,你去找柯局吧。我覺得這種事情不用想,邢一鳴肯定知道,只要把他抓起來問問,不就什麽事情都清楚了嗎?”
焦旸嗡動了一下嘴唇道:“那柯局……”
徐孟真笑道:“我二叔跟柯局其實沒有矛盾。只是這麽多年來,他們也隐隐感覺到了,這只手,這個人的存在,所以故意這樣放風,想要把他引出來而已。”
焦旸想了想道:“但我要先去抓邢一鳴,如果他跑了或者自殺,我們就少了一枚有力的人證。”
“好!”
徐孟真道:“咱們這就去!”
然而,等焦旸和徐孟真趕到邢一鳴的住處時,一從外面推開窗戶,就聞到了刺鼻的煤氣味兒,焦旸一把推開徐孟真,自己跳了進去。
遍體鱗傷的邢一鳴滿臉絕望,正拿着一把一次性的打火機,一下又一下的打着火。
“你這是幹什麽?”
焦旸猛的撲過去,死死握住打火機道:“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揭露出真相來嗎?!”
“誰他媽能不怕呀?我也是沒有辦法!”
邢一鳴連眼淚帶鼻涕一起噴了出來,“他們抓了我老婆孩子、老爹老娘,說這事兒已經洩了底,我知道的太多了,我要是不死,他們就送我全家一起上路!等會兒他們看見我的房子爆炸了,就放了他們!”
“這種屁話你也信?!”
王富江跳進來,一把奪下邢一鳴手裏的打火機出窗外,“你現在死了,他們馬上就動手,才真是全家一起上路!”
徐孟真跟着進來道:“你是個爺們兒就站起來,去檢舉他們。把這幫害群之馬一舉打掉,你才有一線生機!”
“你們真的覺得有可能嗎?”
邢一鳴軟倒在地,苦笑道:“人家手眼通天,連李局都敢殺,我算個屁呀,我憑什麽扳倒他們?!”
焦旸道:“你扳不倒他們,還有柯局,還有徐書記,實在不行還有中/央巡視組!”
“柯局徐書記中/央巡視組……”
邢一鳴喃喃自語道:“我也不是天生的軟骨頭,我也曾經是個一身正氣的好警察。可是,當我因為秉公執法,閨女被人抓了,人家指着鼻子罵我是個小警察,殺了我就像碾死只螞蟻一樣,我什麽都做不了的時候,柯局徐書記中/央巡視組又在哪裏?焦旸,你以為我真是看中那點錢嗎?可我要是不跟他們同流合污,這個地方我就混不下去!”
“我明白你的感受。”
焦旸道:“這段時間以來,我也像是被蒙上眼罩的牲口一樣迷茫,但是,當我最親密的戰友同伴,再一次倒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知道,為了他們,為了給這世界留一束光,不管多難,總要有人堅持!”
王富江拉起邢一鳴道:“老邢,咱們再拼一把!”
王富江給手下打了個電話,叫他們立即出警。
焦旸則撥通了紀淼的手機,讓她等會兒想辦法播報一段新聞。然後焦旸和徐孟真等人就地取材,做了幾個簡易的燃燒瓶,關閉煤氣閥門之後,放在客廳的窗口上,等幾個人來到門口後,焦旸點着了燃燒瓶,迅速關閉了防盜門。
轟隆轟隆,兩聲巨響,巨大的火光映紅了整個窗戶。
焦旸等人則順着安全通道迅速離開,然後他帶着所有證據和邢一鳴這個人證回到了市局,一行人直接去了柯局的辦公室。
一個月後,中央巡視組查明,原申城政法委副書記楊鳳眠長期與以張姓商人勾結,包庇張某以強買強賣手段低價收集地皮,高價賣出,獲取暴利。
而張某為了拉攏楊某等人,長期在常寧區市中心開設夜總會,KTV等娛樂項目,甚至開設淫窟,以欺騙手段招攬高知女性,強行威逼招待楊某等人。且長期拉攏腐蝕多名幹部下水,成為其不同程度保護傘。
其後,楊某某與張某見罪行即将暴露,不惜雇傭東南亞籍殺手,令人發指刺殺多名公安幹警及法官的罪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