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見

陳杭是土生土長的安城人，見證了安城崛起之前的頹廢與黑暗。安城的貧窮和混亂幾乎刻在他的骨子裏。

他沒有別的親人，只有一個弟弟，叫陳舟。陳杭跟陳舟，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他媽一個人把他們兄弟倆拉扯大，陳杭十三歲的時候，他媽勞累過度，沒了。

陳杭辍了學，給人打工，餐館刷盤子，夜總會賣酒，也幫人打架，什麽掙錢幹什麽。那時候九年義務教育還沒普及，陳舟上學還得要學費。

有一回他在夜總會賣酒，碰見一個外地來的，很有錢的客人。他想睡陳杭，陳杭不願意，他就帶了個跟班把陳杭堵在小巷子裏，想強上。

陳杭打不過他們兩個人，差點被扒了褲子。邵明戚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什麽都沒有說，上來就開打，他打架很兇，眉眼裏都是戾氣，有一種亡命之徒的意思。陳杭跟他兩個人把那個客人和他的跟班一頓胖揍，搶了他們身上所有的錢。

他們兩個人平分了那些錢，錢不算少，足夠陳舟下個學期的學費。陳杭把這些錢小心收好，一擡頭就看見邵明戚離開的背影。他想了想，跟了上去。

雖然陳杭下意識覺得邵明戚很危險，但是他畢竟是唯一一個救了自己的人。

他跟邵明戚來到了一家餐館，邵明戚點了很多菜，有魚有肉還有龍蝦，那還是陳杭第一次看見大龍蝦。

陳杭厚着臉皮做到了邵明戚對面，邵明戚看了看他，沒有說話。陳杭就安心坐了下來，細細的打量邵明戚。

邵明戚身上的衣服很幹淨，洗得有些發白，但是他長得卻很好看，氣質也很特別。他不像是安城的人，像是來自大城市，出入要開着小轎車，金貴。

陳杭跟着他蹭了一頓好吃的，連龍蝦也跟着啃了半個。雖然是邵明戚吃不完的，但是陳杭一點都不介意。

付賬的時候邵明戚把那些錢都扔在了桌子上，服務員說多了，邵明戚也沒理，就這麽走出去了。

陳杭覺得真帥，但是他不會這麽幹，他還有陳舟要養。

回到家，隔壁的方媽送了點吃的過來。她可憐這兩個沒了娘的孩子，能幫襯一點是一點。

陳杭說自己吃過了，方媽問哪吃的？陳杭說夜總會的客人請的，吃的大餐。方媽就不太開心，說那裏的人不三不四的，要少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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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杭說不是的，他很好，還救了我呢。

方媽半信半疑，說不要輕易欠人家人情，要還了才好。

陳杭這才覺出一點不好意思。他多方打聽才知道那個人叫邵明戚，還知道了他是外地來的，投奔他外公。他外公原來是收破爛的，後來開了一個小的報刊亭。他一年前去世了，報刊亭就歸了邵明戚。

陳杭找到邵明戚的時候，邵明戚在看一本書，書皮破舊。

他趴在窗口上，擋住了光線，邵明戚擡起了頭，陳杭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臉，道：“謝謝你上回救了我，我請你吃飯吧！”

邵明戚的目光在陳杭全身上下游走了個遍，最後定格在陳杭過于燦爛的臉上。太陽灑在他身上，在陳杭因為營養不良而枯黃的頭發上鍍了一層金光。

快樂王子，邵明戚不無惡意的想，一無所有的快樂王子。

陳杭于是就跟邵明戚認識了。他知道，邵明戚一開始只是抱着一種無聊的心态，把自己當個有意思的玩意兒。他見過許許多多的人，對于那種百無聊賴很熟悉。

邵明戚畢竟救過自己，玩意兒就玩意兒呗，又不會少塊肉。陳杭是這樣覺得的。他沒想到邵明戚對個玩意兒還挺認真，他幫陳杭對付難纏的客人，教陳杭怎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還可以給陳舟開家長會，以免陳舟在學校裏被人看不起。

在陳杭被男人壓着脖子跪在地上，當陳杭被老板劈頭蓋臉一頓罵，在陳杭被生活的重擔壓的喘不過氣來，就快要放棄的時候，邵明戚像一個神一樣出現拯救了他。

除了愛他，陳杭沒有別的選擇。

窗外月光如水，陳杭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手機顯示的時間是淩晨兩點。陳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覺得想起了這件事，這個夜晚也不是那麽難熬。

酒杯旁邊是佐匹克隆，陳杭晃了晃小藥瓶，手腕一翻，扔進了垃圾桶裏。

他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電話很快被人接起來，邵明戚問道：“睡不着？”

“在喝酒，你要來一杯嗎？”

電話那邊的聲音窸窸窣窣，邵明戚好像在走動。

“聽起來你心情不錯，”邵明戚問道：“睡不着還這麽開心？”

陳杭短促的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問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在看什麽書？”

“《快樂王子》，”邵明戚道：“王爾德的書。”

邵明戚的外公是撿破爛收廢品的，收了很多的書和紙，他雖然不識字，但把這些東西都保存了起來。邵明戚從學校出來之後所得到的大部分知識，都來自這裏。

“這個我好想有點印象，”陳杭回憶，“是什麽時候來着？”

“邵連八歲的時候，”邵明戚道：“你想找本童話給他看，讓他一個人待着，結果他跑進了書房，撕了很多書。”

“對，”陳杭笑道：“小崽子從小就欠收拾。”

邵明戚似乎是笑了一聲。陳杭也笑了，他倚在牆上，道：“給我念一段吧。”

寂寂夜色裏，邵明戚的聲音低沉而緩慢的從手機裏傳出來，幾乎還帶着他呼吸的溫度。

陳杭一個人獨享夜晚和邵明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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