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趙稚不知什麽時候醒轉了,清醒過來的時候,周圍躺了一地的人,旁邊有個婦人口吐血沫地把一張紙條呈給一個男子看。

馮高接過那婦人的紙張,抓手撓腮道:“我又不識字,給我看幹嘛?”

那婦人強忍着肺腔裏的腥血,一字一句把趙稚的身世告訴馮高後,才倒地死去。

扛着趙稚過來的幾個黑衣人因為在山下時受了太重的傷,又加之被祝留山所傷,全都支撐不住光榮犧牲了。

馮高把小姑娘的身世告訴了周斐之。

“大當家,這姑娘真可憐啊,說來她身世跟你有些像啊...”馮高的眼圈都紅了,“她娘親就因為有些文化,幫鄰居當訟師,惹惱權貴,于是她爹就把娘倆賣入青樓,她娘前些日子被嫖.客弄死了,現在這姑娘也要被送去讓人折磨...”

馮高正說得激動,那方的男子投來一記冷戾的眼神,“我什麽時候被人賣入青樓過?”

“就是、就是說像而已,沒說一模一樣啊!當年姑奶奶不是也因為開罪了權貴,被你那高高在上的爹說了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嗎?只不過姑奶奶性情剛烈,被迫武功盡廢後就帶着你躲回山寨來,可這小姑娘比你還可憐,你當年起碼還有姑奶奶罩着,她什麽也沒有,你知道嗎?那姑娘的爹也對她娘說了句‘女子無才便是德’...”

馮高那句“女子無才便是德”深深刺中了周斐之的心。

他眸裏的疏離之意更濃,轉過身,瞟了小身板小腰的趙稚一眼後,并沒有察覺什麽,只是随口道:

“行啊,打贏我就留下來呗。”

馮高頓時一頭濃霧。

“大當家!你這是要讓人家姑娘去哪?難道你如此鐵石心腸,是要讓姑娘自生自滅,還是說把她送回那家青樓去,任由被人折騰至死?何況今日這姑娘還是拜我們所累的,那個祝留山若不是因為來我炎寨挑釁,又如何會把過路的無辜人一并給害了?”

“那你自個留着,別擾我。”

周斐之放下一句後,頭也不回走了。

馮高有些犯難。

趙稚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莫名其妙離開了周家,還來到一個陌生地方,想說話發現失聲了,看着一堆陌生的面孔,愣了一會後,淚意慢慢湧了上來。

她臨睡前害怕自己睡夢中會糊裏糊塗哭着跑出府去找爹娘,已經抱緊柱子睡了,可為什麽...為什麽還是出府了呢?

“姑娘啊,真是對不住了,我們寨子不是很适合你待啊,你也看到了,這裏經常會有人闖上來挑釁,寨裏的女人也都是會兩下子,能夠自保的。像你這樣的留在這裏,除非大當家允許,不然的話,誰也沒辦法保證你是安全的。”

“為今之計,還是早日送你下山。你放心吧,我會給你找個大戶人家,你在後宅做些幫工什麽的能過過小日子挺好的。”

馮高決定把趙稚送到鎮上去,趙稚流着淚一直在沙地上用樹枝寫着“送我回京城安國公府”,只可惜他置若未聞,還一腳把字跡給踩上了。

他把趙稚送到山腳下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一把将她拉到身後的大岩石後藏着。

山下不知什麽時候埋伏了一群殺手,鐵鏽般濃重的蕭殺氣就暴露在空氣中,一支支明晃晃的利刃架在起伏起藏匿着,只要人從路上過,一會就叫人給包圍了。

馮高摸不清對方底細,不敢貿然行動,于是,他又把趙稚帶回了山上。

“沒辦法,你先在山上待着吧,我那院子不是很方便,我們家的母老虎若是得知我把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帶回來,定要讓我好看。大當家如今在幫寨裏傷重的兄弟療傷,之後他可能又要閉關,他這院裏是最清淨的。”

“你先躲在這裏,別讓大當家發現,等他入山洞閉關時我會告訴你,然後你再出來,等過段時間我去山下探路,那些人走了我會再帶你下去的。”

馮高将趙稚帶到周斐之的院子,讓她躲進一間書房的櫃子裏便走了。

趙稚很想告訴他自己餓了,無奈說不出話,在地上寫字他又看不到。馮高又是個五大三粗的人,只想着這書房大當家平日很少來,便讓她躲裏頭了,壓根沒想到要給人家姑娘準備吃的。

她餓得腹背相貼,瘦弱的身子蜷縮起來,昨晚她思念爹爹和三個娘親,所以晚膳都沒有吃。

躲在衣櫃裏忍着餓,腦子裏越發漿糊一片。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到這個地方來了,不明白周家那個哥哥...現在已經是她玄孫,為什麽他也在這裏出現,不過她見識過他的可怕,即便再想回府,也是不敢上前求他的。

周斐之替寨裏被祝留山傷了的兄弟療傷過後,本打算直接回山洞閉關繼續練功,可低頭一看自己身上沾了滿身的血跡,連手上都有。

他蹙了蹙眉,不喜地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

“大...大當家你要去哪兒?你閉關的山洞在那!”馮高生怕他回去後會發現那姑娘,連忙拉住他。

他目光觸碰到大當家那個疏冷的眼神時,不知為何,他明明什麽也沒說,他就莫名頓住不敢往前了。

“大當家替大家療傷折耗體力,也該餓了,換個衣裳也不着急,不如先吃點東西再回去吧?”

馮高把他家婆娘做的梅花香餅和燒餅帶來了,大家一看都食指大動,周斐之對吃的不感興趣,正欲再走,這時馮高一把拉住他:

“大當家,我家婆娘做的梅花香餅餡料很足,用芝麻粉爆炒過,烤得十分香啊,是大家公認好吃的。你...嘗嘗吧?”

頓了頓,他又道:“大當家怎麽就對這些人世俗事提不上興致呢?”

馮高看他一雙漠然的眼就感到痛心,想起他十六歲那年,姑奶奶剛帶着三歲的周斐之上山,那個一臉犟硬的小孩就怎麽逗也不會笑,但至少那時候看事物的眼睛不會是現在這樣的。

他在他後來成長的過程中,一點一滴成為了如今這個樣子。

“對人世俗事不感興趣,那不好嗎?還免去不少麻煩,倘若可以,我倒想學仙人辟五谷,免除那污濁事。”周斐之語氣裏有淡淡的不屑,馮高能聽得出,那是刻意回避的不屑。

“不就是一個餅嗎?廢那麽多話,吃就是了。”他用幹淨的那只手夾了塊餅就走了。

馮高覺得他自打閉關開始練功後,人變得更加淡薄了。他忙着感嘆和憂慮,已經忘了要替小姑娘周旋。

周斐之回到自己院裏,滿院光禿的枯樹,顯得格外蕭條,地上和廊道倒是潔淨得很,連一粒沙塵、一片落葉都看不見。

這院裏曾幾何時也長滿一庭花木的,後來周斐之嫌棄那葉子落得到處都是,看不過眼之下就讓馮高去樹根下澆了好幾桶開水,等樹上的葉子落光後,讓人把院子清得一塵不染,又在泥地上澆了好幾桶毒液,這樣,不但連一片礙眼的葉子都看不見,連雜草也不見長了。

只是,也讓這院子變得倍加蕭瑟。

他看了看手裏的餅,絲毫沒有要吃的欲望,本想連身上髒污的衣物一起扔院裏燒了,卻想起馮高說他越來越沒有正常人世俗需求時那個痛心的樣子,手中動作遲疑了下,那餅便依舊在手裏。

加之在踏入這院裏時,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氣息。

是活物的氣息。

他這院裏就連一片活的葉子都尋不到,又怎麽會有活的氣息呢?

他抓着餅,一步一步靠近那間有氣息發出的房間。

趙稚餓得眼前已經有些發黑了,聽到開門聲後,随之聞到的一陣誘人的香氣。

馮高叮囑過她,不可擅自從櫃子裏出來,但她此刻餓昏了,咬自己手臂都能當雞腿了。

竟然躲在裏面。

周斐之能感覺到裏頭的人氣息頗弱,肯定不是個學武之人。

他向來就沒把所有人放在眼裏,即便是個練武的躲在裏面,他也沒在意過。

他本來可以在櫃子外頭就給裏頭的人一掌,把人殺死,但他現在厭倦了殺得太容易,反倒想瞧一瞧他繼續待在這房間裏,對方會作何舉動。

于是,破天荒地,他竟然能夠忍受自己身上的髒血,找了張凳子往櫃子前坐下了。

趙稚餓得昏頭,此刻食物的香氣越來越逼近,似乎櫃門一打開,就能咬到焦香酥皮和軟軟甜甜的餡料,甚至連那餡料裏頭有蜜豆和芝麻都被她嗅出來了。

“咕嚕嚕嚕...”櫃裏頭發出了陣陣雷響。

周斐之一怔,眼神一閃而逝,很快又恢複成淡漠。

只是他也不急着離去,依舊坐在櫃子前,想看對方接下來會作何反應。

櫃裏面的“咕嚕”聲又響起一陣,且大有越來越響的趨勢,明明動靜那樣大了不是嗎?裏頭的人莫不是個傻子還以為別人傻吧?

周斐之的耐心被磨光,見對方依舊沒有對他出招的打算,便主動上前開門迎擊。

櫃門被開啓,姑娘本是趴在門邊的一下子就掉了出來,像只迷途的小兔般迎頭撞在了他身上,出于自然反應,他圈手把她攬住了。

趙稚把他的梅花香餅撞得甩到他領口上,貼在脖子處,她一雙被餓出來的淚蒙杏眸都看得愣圓了。

甜香氣味撲鼻而來,她再也受不住誘`惑,圈住他脖子低頭就往那餅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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