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趙稚在府中悶悶不樂了好些日子,周老太爺這些時日拄着拐杖外出跑了好些地方。
周老太爺回來的時候,周中馳等一衆小輩在給小姑娘請安。
趙稚心裏頭在想着事情,坐在上首位置表情愣愣的不知道想些什麽,以致他們跪了好久都沒聽到回應。
一旁的管事忙着提醒道:“太老夫人,該叫起了。”
趙稚驀地回首,發現周中馳他們齊刷刷筆挺地跪在那裏,面色都不太好。
“今天不留飯,小馳你們都回去吧。”
趙稚把老太爺平日跟小輩說話的語氣模仿得惟妙惟俏,年紀一大把、能給趙稚當爹的周中馳率着衆房人,十分憋屈地退去。
周老太爺一見趙稚就笑了起來,“吱吱啊,你怎麽了?想念爹娘了嗎?”
趙稚轉過身,低下頭,隐忍着不掉淚。
“吱吱是大姑娘了,姑娘長大了會有別人接替爹娘的位置好好愛護你的,不要再傷心了。”
周老太爺囑人給趙稚上各式精致糕點。
趙稚瞅了一眼,興致缺缺道:“都沒有我娘親做的好。”
周老太爺笑着揮揮手讓下人撤了,那個下人暗暗腹诽,誰知老太爺點點頭附和道:“那是自然的,你的三個娘親當年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人,你爹也是,伺候的精細方面府裏自然不如他們。”
“吱吱啊,你心情不好,要不要出門走走?”老太爺又問。
趙稚一聽,拼命搖頭:“不用!我不出府,我就要牢牢待在這裏!”
周老太爺見她反應激烈,嘆息一聲後,也就不提了。
趙稚雖說暫時成了周老太爺挂名的繼室,但只是住在慈正堂開辟的一個院子裏,并不與老太爺生活在一起,此件事情的約定只有趙同德和老太爺的心腹知曉。
是夜,老太爺看着對面院子熄滅的燈,長長地嘆了聲,揮手示意蹲在屋檐上已久的黑衣人開始動作。
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趙稚,但是周斐之這孩子是他衆多孫兒中感覺歉疚最深的。而且如今朝局亂了,他老了,朝中正是需要斐之那樣的人去制衡和挽救,他希望能給周斐之制造些牽制甚至是...人世倫常間的羁絆。
這麽多年來,這孩子的心對世間一切越來越漠視,甚至離開十閻殿開始修煉邪功。
多年前,老太爺親眼看見他對着趙稚的畫看得失神一笑,那一笑就使老太爺明白到,興許這姑娘冥冥中應該成為周斐之人生的羁絆。
只要他生命中有了羁絆,才能活得越來越像個人,至少礙于這姑娘的身份,日後為了保護她,該是願意參與進朝局的那一場仗。
這樣,不管是對他,對趙稚,還是對一整個江山社稷,至少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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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早,五城兵馬司的人把安國公府圍得水洩不通,連周中馳他們都無法出門去上朝。
中城都指揮何卓正在與國公府大管事周來福交涉。
來福聽完何大人的要求後,躬身急匆匆返回內堂同周老太爺禀告道:
“他們是奉皇後的命令來抓人的,據說近日有人僞裝身份潛入各府,他們要求我們将國公府內所有人召集起來,以供他們找人。”
“國公爺,得罪了,匪徒若是潛入貴邸,那将後患無窮,請配合我們的抓捕工作。”
何卓率領小隊精銳捕快入內參見道。
周中馳氣得額角浮起了青筋,“何大人,抓人要先出證據,你這樣不依照規矩辦事,我們偌大一個國公府,你們的人過來說搜就搜,我可以把你奏到聖上那裏!”
可何卓帶着底下的人,顯然半步不退,拍了拍一旁的錦盒,“世子請見諒,這裏是皇後娘娘的鳳谕,卑職也是按娘娘的話辦事而已。”
皇上病危,太子一早被皇後調遣到邊境打仗久久未歸,底下的皇子年紀尚幼,朝政暫時讓皇後把控着。
此時一直坐在高堂不發話的安國公平靜地吸了口茶,聲音不大不小道:“小馳,去召集府中所有人吧。”
安國公府下至柴火間的燒炭丫鬟都被一一叫了出來,浩浩蕩蕩五百多號人把一整個前庭擠得密不透風。
“連新進府裏的下人都在裏面了嗎?”
何卓帶着人逐一搜查道。
府裏的人都被請出來了,可安國公近日連婚宴都沒擺,親朋好友都來不及告訴的繼室卻沒有出現。
周中馳等人忙着同仇敵忾,自然是懶得搭話。
等何卓驗完了所有的人後,又開始讓人進裏頭搜捕。
安國公府占地七百多畝,将近兩千多間房屋瓦舍都被搜捕過了,最後在慈正堂偏院的地方發現有一個年輕女子躲藏其中。
何卓帶人趕到的時候,那女子身穿一抹月白裙裳,手裏抱着一只木馬蹲在衣櫥中。
女子被人反剪雙手帶了出來,周老太爺一看,原來是剛剛今天才提到趙稚院中去伺候的丫鬟巧巧,今日輪到她給趙稚的木馬塗抹松脂,可她不小心把小木馬尾部簪子上的珠子扣壞了,當時她怕得正躲在衣櫥裏,結果就被何卓派人來搜到了。
“此人行跡鬼祟,國公爺,我們先帶回去審訊。”
周老太爺繼續閑抿着茶擺擺手,微笑地示意他帶走。
與此同時,京中的殺手、各方為郭氏效力的府衙皆同時出動去各處搜人。
幸好趙同德進城當天的殺手已經全部被周斐之殺死,事情沒有那麽快傳到皇後那,為他們的逃走争取了時間。
現下趙同德帶着熹午晚娘已經跑出了很遠的距離。
皇後當年只知道證據落在趙同德手裏,除了要找出趙稚外,趙同德也是要殺的,為了分散皇後耳目的注意,只能讓熹娘換上趙稚的衣物,把皇後的人引得越遠,趙稚就越安全。
與此同時,周老太爺也安排了數批死士裝扮成趙同德他們的樣子,幾乎與他們同一時間出城,這樣做,至少能削薄他們一部分的搜捕精力。
真正的趙稚,現在正被幾名黑衣人裝在箱子裏扛着,往京郊開外,邢北縣的赤嶺山方向去。
黑衣人昨夜進屋扛人的時候,小姑娘放着枕頭旁的木馬不抱,反而去抱床內側的柱子,明明是下了迷香的,那姑娘睡夢中都纏着柱子不放。
他費了大氣力将姑娘糾纏柱子的手腳掰下來,可剛掰完手,腿立刻又纏了上去,掰完腿後手又纏上了。後來又叫了一人來同時掰,掰是掰掉了,那姑娘卻當場閉着眼睛哭了起來。
她哭着反複大叫:“不能離開...我不能離開周家半步...答應過爹爹我不離開的...”
黑衣人無法,怕她會越哭越大聲,最後只好讓人去院裏砍下半截樹幹來讓她抱着,這才安靜了下來。
周老太爺的命令是要讓姑娘平安抵達赤嶺山上,要讓山上炎寨的大當家肯收留姑娘才算圓滿,可才到山腳附近,他就發現有人守在那裏伏擊了。
周老太爺派去的人自然也不是什麽簡單之輩,只是無奈對方人數太多,九死一生還折損了幾個兄弟才扛着趙稚闖上山去。
一到了山上,那群人就不敢繼續往前跟了,都灰溜溜繼續下山包圍着。
剩下的五名黑衣人全部重傷,帶同一起的婦人也受了不少傷,幸好箱子裏頭的人沒驚動。
“是何人敢擅闖我炎寨,是不知死活來找我們大當家挑戰,還是來送孝敬的?”
此時,建在山道盡頭處,有一座用夯土壘成的高牆,牆下木門緩緩開啓,那木門年代悠久,發出“支呀”的粗重聲,一位三十多歲的勁服男子帶一群手下走了出來。
黑衣人準備松憊下來,一支淬了毒的毒箭從下方刺了過來,深深地紮進了夯實的土牆裏,直入三寸深。
“炎寨有什麽了不起的?傳言中以一敵十的十閻殿不也被我的兄弟搞定了?一群廢物!”
山道下,一名手臂上束着□□的男子冉冉上山來。
這人是江湖人稱鐵血鬼手的祝留山,他和他的三個兄弟,大哥柳天青、二哥薛忠義和四弟墨子義被并稱四雄。當初紅石縣荒山下駐紮五年之久的十閻殿殺手就是被這四兄弟所殺,趙稚她爹才會被迫抛棄久居了五年的家,冒險上京找人的。
很快炎寨的人也被祝留山看成了對手,炎寨被人長驅直入。
炎寨的二當家馮高眼看着自家兄弟快被打得支撐不了多久,雖說那祝留山身上也有不少傷,但他就像一個沒有痛覺的戰鬥傀儡,他怕這樣下去山寨真的撐不了多久。
而扛着趙稚的那幾個黑衣人仍抵死護着裝有趙稚的箱子,混入炎寨的人中間。
“快去請大當家出山!就跟他說他再不出來,炎寨就要沒了!”馮高一邊幫兄弟抵禦着那頭瘋獸,一邊喊道。
祝留山一下子用箭射穿幾個山賊的手臂,撂倒了一群人,奪了馮高手裏的馬刀,劈開擋在木箱前的黑衣人,朝木箱輕輕劃去。
木箱“咵”一聲裂開,裏頭和一根樹幹綁在一塊的姑娘露了出來。
那姑娘還在安靜地酣睡,大概在箱裏被悶的,雙頰坨紅一片,眉心微微蹙起,蹙了一會後轉過身子繼續睡,此刻吵鬧的外界似乎皆因她的突然闖入而便停頓下來。
所有人的呼吸頓住,就連被那鬼手打翻在地的山賊都頃刻覺得痛覺停頓了。
祝留山沒空去管那姑娘的美貌,因為突然一陣濃郁的殺氣閃過,他肩膀上洞開個血孔,鮮血汩汩從中流了出來,他慌忙去按住那血孔。
“你就是崆峒派掌門的入室弟子,漠劍?就這點能耐啦,我看,不過如是罷了!”
祝留山獰笑一聲,卯足了勁,以讓人毛骨悚然的速度朝屋頂上的男子襲去。
屋頂上的男子一身殷紅衣袍,身上什麽武器都沒配,手裏撚着一個在山林間随手摘來的山楂,在完全看不清他動作的情況下出現在了祝留山身後。
祝留山反應過來面前的人不見時,他脖子間已經被緊緊勒上了一道緞帶,他想用力去掙脫,卻發現那條柔軟的緞帶如鋼筋般難以動撼。
到底是沖動了,江湖傳言中的漠劍,他就不該如此輕看的。
正當祝留山以為自己這次死定的時候,脖項間的緞帶陡然一松,他整個人從房梁上掉了下去。
“急急忙忙把我叫出山,誰知竟如此沒勁。”
周斐之懸站在屋脊上,眸色黯淡,有些敗興地看着落下去的人。
“下次來記得多帶些人,雖說打起來還是無趣,至少能多些人頭當收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