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周斐之說要讓她背下來,其實也是故意逗她的。
即便背不下來,只要她識字,也可以等進去以後慢慢背慢慢讀。
只是他沒想到,那家夥竟相當地執拗,她說要給她三天的時間。
于是,這三天時間裏,趙稚日日把自己關在屋裏,連飯也不肯陪他吃了。
周斐之這幾天食不知味,因為身邊沒了一個有趣的家夥調劑,飯像以前大部分時間一樣,乏味、無趣。
終于第三天的時候,趙稚的房門開了,她頂着一雙明顯有淤青的眼睛,眸光點點,眼神清透,看見他時有些瑟縮,但沒多會就挺直腰背,用平和大度的眼神平視他。
“會背了?”周斐之下意識這麽一問,不承想她用慈和的眼神平視他,點點頭。
再然後,把秘籍裏的內容從最後一段開始倒着背起。
周斐之對她的能力啧啧稱奇,并且囑馮高帶人給小姑娘搬東西。
閉關的山洞位于山寨最後方不遠的一座小土丘上,山洞裏頭什麽也沒有,周斐之怕姑娘家不習慣,所以讓人把床榻和日用的東西搬進去。
馮高得知大當家要帶姑娘上山後,臉上浮起暧昧不明的笑容。
趁着大家在忙着幫趙稚收拾物件,馮高湊過來小聲問道:“大當家,等你閉關出來,姑娘就不必送下山了吧?”
“為何不必?”周斐之叉着頭散漫地倚在柱子上,挑開鳳眸睨他,把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這...那...難道說等從山洞出來了,你還要把人送下山去不成?”
“這有何不可?”他眉目半睜,伸手從馮高腰間奪了個繡荷包玩弄着。
“大當家你不是吧?一個姑娘家單獨随你進去一個封閉的地方,難道你還能把持...咳,難道說就不會毀了人家姑娘清譽了?”
“我把她當閨女,不會對她怎麽樣。”
“那又如何,大當家你不知道外頭世道對姑娘要求有多苛刻,你看姑奶奶就...”
周斐之橫了他一眼,馮高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立時閉口了。
“兩個人長時間待一個封閉地方就毀清譽了?被單獨留在一群山匪窩就不毀?”
馮高低頭,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說她娘被青樓裏的人弄死了,你要把她送回去,那就不止失去清譽那麽簡單了,你還真狠得下心啊。”
周斐之繼續大聲怼道。
馮高則反應了過來,迅速接話:“等、等一下,大當家!我可從來沒有要讓吱吱姑娘回去的想法,這一直是你說要把她送回去的好吧?”
他這一句直接把周斐之堵死了。
“我倒是覺得讓吱吱姑娘一直留在這裏也挺好的,只要大當家願意收留。”
周斐之旋過身子輕咳了一聲,沒有說話。
“大當家你喜歡把人當閨女也好,當...當女人也行,反正,總比把她送回去強多了。”
“行了,你忙去吧。”周斐之側着身子,把手裏的荷包都捏皺了,朝他甩甩手。
“這...這...”馮高盯着他手上的繡荷包,攤開手,“我婆娘給我繡的定情物,還望大當家歸還。”
趙稚如今不需要用拐杖了,但腳上的傷還沒有完全養好,是周斐之把她抱上山去的。
到了山上,馮高他們準備把趙稚的東西搬進山洞去,就被周斐之喊停了。
“不進山洞,搬去旁邊的土屋吧。”
山洞旁邊建有幾間土屋,大當家進山洞修練不是真的學修仙的辟谷,石門底部是留有一個小口可以放飯菜進去的,這裏的土屋是建來方便送膳的人把冷掉的飯食加熱的。
原本趙稚還挺害怕進去那個黑漆漆的山洞,同一個可怕的人待在一塊的,如今聽說是住在旁邊的屋子,頓時感覺輕松了不少。
那些人上山幫趙稚安頓好東西後,周斐之便讓人下去守着,不到飯點不經傳令不許随意上來。
其實在這裏,跟待在周大當家的院子無差,反正他院裏也清靜。只是小钊會偶爾進入院裏灑掃,馮高和一些山寨裏的人也會偶爾來找大當家。
到了這裏後,就真的完完全全只剩下二人。
而且到了晚上連燈都不許點。
二人面對面在土屋裏跽坐着,周圍黑乎乎一片,只聽得見對面的人偶爾扇動掌風的聲音,和屋外飒飒吹過的風聲。
“一會兒掌風從右邊過來時,就開始正背秘籍,左邊過來就倒背,清楚了嗎?”
趙稚于黑暗中點了點頭。
不知道正背倒背了多少遍,她累了倦了,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這個方法确實有用,周斐之感覺體內有一道氣正要冉冉沖上來,只是每每沖到關鍵時候就偃旗息鼓了。
他察覺到對面的人睡着,也只是将脫在一旁的披風随手一蓋,便繼續練,這時天都差不多亮了,他依舊像頭不知疲憊的猛獸似的。
就在這時,黑暗處從披風中伸出一只柔軟的小手,把他的腰纏住了。
他動作僵了一僵,快沖破關口那道氣一下子熄滅下去。
“嗚...”睡夢中,那人兒如泣如訴地嘤咛出聲,“馬...小木馬...家...回家...”
漆黑中,借着屋外一點微弱的星光,能清晰看見姑娘濃密小扇子似的長睫上,挂着一顆顫顫欲墜的淚珠。
翌日醒來的時候,趙稚看見周斐之走路姿勢很奇怪地端着早膳進屋來。
“喲,閨女醒來了。”
周斐之一邊在旁邊的小桌子上布菜,一邊揶揄道:“昨夜你睡下後,把你爹的腰都快夾斷了,怎麽,夢見啥了?”
他說完又揉了揉腰。
趙稚打自被趙同德留在國公府後,睡着的時候會下意識死死地抱緊柱子,生怕自己一覺醒來會離開國公府。
她昨夜應該把他當作國公府的柱子了。
今天的早膳是小钊提上來的,是一鍋熱騰騰的玉米粥。
趙稚小心地扶着桌沿過來,很執着地按着長輩的位分坐在了西向東的位置上。
周斐之現在不肯讓她吃西瓜了,生怕她挑食不肯進食,主動把粥舀到她面前,又見她睡不大醒似乎食欲不開的模樣,伸手捏住她一旁腮邊的軟肉,吓唬她:
“敢不把粥喝光,就別想回家了。”
趙稚聽到“家”字,定了定神,主動接過了勺子。
周斐之看在眼裏。
等趙稚慢吞吞喝完了粥,周斐之仍用瓷勺攪動着他碗裏的粥,狀若不經意提到:“閨女啊,你現在的家不好,就不回去了吧?留在這兒跟我,我保證帶你吃香喝辣。”
“我不要。”
趙稚立馬停了勺子,擡起頭平視着他。
周斐之眉宇間的陰郁開始凝聚,是對她這句拒絕的話不滿。
趙稚看了他很久,開始低頭去找帕子,替他擦拭掉唇邊的玉米碎。
在上小山丘來之前,劉天青帶着小孫子在高氏的帶同下,來探望過趙稚。那天趙稚就在旁親眼目睹了許多關于祖孫倆相處的樣子。
其中劉天青就曾幫他孫子擦拭唇邊的糕點屑的。
周斐之望着姑娘湊過來的帕子,直到那帕子移開他的唇,他仍久久沒反應過來。
“你...”
趙稚不打算一下子就逼他接受自己是玄孫的身份,但她身為老祖宗的,別人家祖宗怎麽對待孫子的,她也得做到位了才行。
她爹爹同他說了,對于性子比較野的人,凡事不能操之過急,須得徐徐善誘。
所以她很貼心地給他遞下臺階道:“幫你擦嘴呀,你不是要當爹爹嗎?閨女給爹爹擦嘴不可以嗎?”
周斐之伸出大拇指反複摩挲着唇上被她擦拭過的位置,那如雲朵般輕撫過的感覺還在。
他倏地笑了起來。
“對,就是這樣,好閨女。”
他伸手過去揉了一把她的頭。
然後,他開始低頭大口扒粥,狀似無意地将玉米碎全糊在唇角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