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要丢棄我了嗎?”……

後面不知怎麽,蘇南兩眼一黑,腦袋昏昏沉沉的,一下便暈了過去。

待她醒來時,她已躺在了自己房間,額頭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

蘇南顧不得自己的傷,她眼前全是寧白那痛苦哀傷的眼神。

還有蘇黛。

蘇黛呢?

蘇南猛地從床上坐起,發現她的房間裏全是人。

她的娘親,爹爹,大夫人,老夫人,全在她屋裏。

“阿娘……”蘇南面色慘白,喚了她母親一聲,剛想問她母親有沒有喝藥時,卻被她父親呵斥一聲。

語氣極其嚴厲,聲音之大,直震的蘇南耳朵生疼。

“蘇南!是不是你推蘇黛下水的!是不是你故意勾引文府世子,搶你姐姐的姻親?”

蘇南一怔,随即頭又開始疼了,驚愕地睜大眼睛,看着蘇知禮。

她無法相信這話是從她父親口裏說出的話。

勾引?

一個父親怎麽會用這樣的詞說女兒。

“父親,是蘇黛先打我,先推我,您沒看到我額頭上的傷嗎?是她推了我,還打翻了我給娘親的藥,弄壞了我的簪子,我一時氣急才失手将她推到了湖裏。”當着老夫人和她娘親的面,蘇南只能極力忍着心中的怒氣,手緊緊抓着床單,盡量心平氣和道。

“蘇南啊……”蘇知禮憤憤甩袖,不停地在屋內踱步,“蘇黛脾氣是有些驕縱,但你也不至于要将她推下水!而且,蘇家和文家早就定了姻親,蘇黛是蘇府嫡女,只有她有資格嫁給文府世子,你和文清安走得這麽近是想做什麽?搶你姐姐的夫君?蘇南,你是庶女啊,你的姻親已經定好了,那便是嫁給柳大人做妾室。”

“你們能不能講點道理啊,是蘇黛先打得我!是蘇黛!是文清安自己說要娶我!你們訂的姻親和我有什麽關系,難道文清安不喜歡蘇黛也要怪我頭上?為什麽我是庶女就要嫁給一個糟老頭子做妾?”蘇南的情緒再也克制不住,最後幾乎是吼了出來——

“我不嫁!”

這個家越發烏煙瘴氣,蘇知禮的氣一下也上來了,拂袖正色道:“這婚事由不得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蘇知禮的話聲一落,屋內死寂了片刻,老夫人只嘆了口氣,卻沒有要為蘇南說話的意思,而王氏則抿嘴笑了起來。

只有蘇南母親一下跪在蘇知禮面前,苦苦哀求:“老爺,我求求你了,別讓南南嫁給那人,求求你了,她也是你的女兒啊……”

“阿娘……”蘇南看着她娘親為她下跪,只覺心被人狠狠揪住,疼得厲害。

蘇南娘親一直在哀求哭着,蘇知禮終是露出了不忍的神情,但最後也只是嘆息一聲,走了。

蘇知禮走後,房間裏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出去了,只剩蘇南和她娘親抱在一起,隐隐抽泣。

蘇南眼睛無光,一邊哭一邊想,如今這境地,嫁給文清安也沒什麽不好。

他有權勢,蘇府裏的人,包括她父親都要忌憚幾分,如此,她娘親在蘇府的日子也能好過點,不再被人辱罵,欺負。

既然他們都說是她搶了文清安,搶了蘇黛的夫君——

那她便搶給他們看。

蘇南雖心裏已然決定要答應文清安,但寧白這件事一直橫在她心頭。

自她昏迷醒來後,她還沒看到寧白的身影。

她心裏隐隐不安,這少年身上彌漫着一種令人恐懼的氣息,可他偏偏又将她看得如此重要。

舔她傷口,親她耳朵,過于親近迷戀,甚至到了一種病态的地步。

蘇南自小和他相伴,早已把他當親人一般,此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知該如何看他,面對他。

他們的關系,還能回到以前嗎?

還能像一般親密,純粹嗎……

蘇南腦子混混沌沌,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一時便睡了過去。

許是因為傷口處還疼着,蘇南睡得并不安穩,待晚上寧白進她房間後,她馬上便醒了。

“阿白?”蘇南從床上坐起,看着面前的少年,迷迷糊糊喊了一聲。

“阿姐,我們離開這裏。”寧白只說這一句,便俯身抱着她往外走。

“诶,怎麽了,阿白,發生什麽事了?”

蘇南疑惑拍了拍他肩膀,少年卻抿着唇一言不發,通紅着眼睛,臉色相當陰郁。

蘇南覺得甚是奇怪,想要再問時,外面卻傳來焦急的喊聲——

“走水了!走水了!都醒醒!快跑啊!”

蘇南一愣,問他:“走水了?”

寧白沉默點頭。

“怎麽突然就走水了?”蘇南心裏發慌,忙掙脫開寧白,從他懷裏跳下就要出去。

但寧白卻冷靜拉住了她:“火已經燒起來了,沒用的,他們都得死,我們離開這裏。”

似是有一盆冷水從蘇南頭頂澆下,蘇南全身發寒,怔了一瞬,後顫着嘴唇問他:

“你放的火?”

寧白毫不掩飾,只答一字:“是。”

“你瘋了嗎!”蘇南簡直是無法理解他的行為,甩開他的手就要往外走,但寧白扣着她的手腕一使力,直接将她拉進了懷裏。

“他們都該死。”寧白低聲說着,臉沉在昏暗中,聲音很輕,“他們都該死的,不是麽?”

“我娘親也在裏面!”蘇南被氣瘋了了,情緒過于激動,額頭上的傷口又開始滲血,包紮的白布瞬間被染紅。

鮮紅總是刺目,寧白眼睛生疼,往後退一步,放開了蘇南。

“阿姐,你有我就好,只有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離開這裏,離開蘇府,去一個沒人的地方生活,好嗎?”

“不好!”蘇南提高音調,往後退着,“阿白,你別再這樣了,你清醒一點,我們回到小時候不好嗎,為什麽你就非得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呢,為什麽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樣當一個乖巧溫順的少年呢,我們是姐弟啊,你不是一直都叫我阿姐嗎?”

“早就回不去了,阿姐。”寧白慘白着一張臉,目光空洞地看着少女,“我不可能再把你當阿姐了,很久之前便不可能了。”

蘇南擔心她娘親,聽此也不想再和他争論,便跑了出去。

寧白看着少女離去的身影喃喃。

“回不去了,你不該救我的。”

火勢發現及時,很快便滅了,蘇南母親嗆了幾口煙,無大礙,算是有驚無險。

整個蘇府一片狼藉,衆人都在議論紛紛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放火,蘇南閉口不言,沒有提寧白一個字。

寧白終歸是她的親人,他們從小相伴,相依為命,蘇南不可能對他有恨,更不會做傷害他的事。

只是現在,她要同他保持距離。

他太奇怪太瘋狂了了。

看她的眼神完全變了。

翌日,蘇南坐在屋內對鏡梳妝,想起寧白又是一陣嘆氣。

而正當她沉思時,門忽地被人推開,夏竹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兩臉通紅,表情更是驚訝至極。

“三小姐!你快去看看,寧白少爺他……寧白他,他居然是皇子……!皇子!現在皇宮裏來了好多侍衛,說要接他回去!”

啪嗒一聲,蘇南手裏的梳子掉在地上。

她愣了愣,整個人都呆了,眼睛都忘了要眨,仔細地想夏竹這話是什麽意思,許久後才顫了顫睫毛。

“阿白……是皇子?”

“是啊!皇宮裏都來忍了,還有公公呢,聽人說是皇帝身前的大紅人,這次特意來接他回去的。”夏竹忙走到蘇南身邊說道,“三小姐您快去正堂看看吧,老爺夫人他們都在呢,寧白少爺馬上就要被接回皇宮了,還等着見你一面呢。”

聽到這,蘇南才意識到了夏竹剛說的意味着什麽,便跑去了正堂。

正廳外面立着兩排帶刀侍衛,站得挺直,面無表情,一股肅殺之氣,而正廳內那位塗着粉的公公正和他父親一起坐在正位,兩人不時低聲交談,相談甚歡。

除了蘇南娘親生着病沒有來,蘇府的人幾乎都擠在了這正堂。

平日裏飛揚跋扈的蘇黛一家,此時卻是一臉谄媚對着寧白這張冷臉笑,活脫脫一副獻媚嘴臉。

是啊,畢竟是皇子,皇室中人,地位自然高他們一截。

蘇南在正堂外掃了一眼,便看到寧白徑直起身,在衆人的目光中,直接牽着她手往外面走。

他拉着她停在了正堂不遠處一僻靜的桃花樹下,微風拂過,落英缤紛,花瓣灑在他們發梢,上面還有淡淡的陽光。

“阿白,這就是你的身世嗎?”由于過分震驚,蘇南一雙水杏眸子睜得大大的。

“我好像從來沒和阿姐說過我的身世。”寧白扯着嘴角嗤笑,眼裏風雪忽至,臉上映着一種蘇南從來沒看過的表情。

蘇南點點頭。

寧白低眸看了眼蘇南純白的臉,眼睛忽起細碎亮光,但過後,卻是更沉的黑暗。

他薄紅的唇微張,輕描淡寫道:“我母親出身權貴之家,家族權勢滔天,當今皇上因此娶了我母親,借了我母親家族的權勢後順利登基,可是阿姐,你猜他登基後做了什麽事?”

少年笑了起來,純淨的眸子如雪寒冷,低下頭來盯着蘇南時,蘇南身體止不住地發寒,聲音都有些抖:“做了什麽?”

寧白臉上的笑一瞬斂起,面目平靜得可怕:“他屠了我母親整個家族,母親帶着我拼死逃出,一個人艱難把我養到了五歲,可後面一場瘟疫突至,母親染了瘟疫死了,而我一個人無依無靠,只好四處流浪,和狗搶東西吃,我想,就是在那時候,我成了惡狗都害怕的人吧。”

少年不輕不重地說着,玉般好看的手指輕輕撫上了蘇南白膩的臉,勾唇道:“阿姐知道嗎,碰到阿姐時我已經餓了七天了,那時下大雪,我連狗的東西都搶不到,只好一次次地抓着過路的人,求他們給點吃的,但只受到他們的打罵。”

“只有阿姐……”他的手撫到了她紅潤飽滿的唇,細致地描摹她唇形,“只有阿姐牽我的手,把我領回了家。”

他的指尖仿佛帶着一團火,蘇南的嘴唇漸漸被燒得通紅,心尖搖搖晃晃的,但此時此刻,她卻渾身繃緊,一動都不敢動。

蘇南怕自己的什麽舉動又傷到他,在他說這些慘絕人寰的往事時。

“阿姐只能是我的阿姐。”寧白湛黑的眼睛裏生出潮氣,鮮豔的唇瓣張合着,嘶啞問——

“如果我說,我想留在阿姐身邊,阿姐會讓我留下,待在你身邊嗎,會同我親吻嗎?”

蘇南一愣,卷翹的睫毛忽然上下翻飛,後別過頭,不再讓寧白摸自己的唇。

兩人距離過近呼吸交纏,這氣氛令蘇南渾身發軟,快要喘不過氣,便往後退着,直接撞到了身後的樹幹上。

少年白淨修長的手撐着樹幹,彎腰傾身湊近,等她的回答。

蘇南低頭隐忍咬牙,許久沉默後還是把自己的的決定說了出來:“不會,阿白,我決定要嫁給文清安了,你別離我這麽近了。”

少女說話的聲音極輕,卻偏偏宛如驚雷,一字不差地傳到了寧白耳朵裏。

蘇南頓感周身一寒,倏然間,樹上的桃花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下一刻,蘇南的下巴被他強硬捏住,她不得不擡頭,眸子泛着兩汪水,與他四目相視。

寧白似乎使了極大的力氣,冷白手腕青筋突顯,像是無法控制地要把她捏碎。

蘇南覺得疼,皺眉,但沒有出聲。

“阿姐要丢棄我了嗎?”寧白黑沉着一雙眼睛,呼吸漸重,像暴躁的獸,“為什麽就不能是我?”

“為什麽你就不能嫁給我,阿姐。”

他又問,将她下巴擡起。

蘇南不得不仰起脆弱的脖頸,下巴處已被他捏紅,痛意漸至全身。

她兩汪水流下,與他對視着,艱難說:“阿白,誰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是你。”

寧白怔住,手勁一松,往後退去,突然瘋狂大笑起來。

他笑了許久,笑得眼睛裏滿是血絲才停下,目若利刃,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我會好好記住阿姐今天的話。”

至此話落,寧白轉身。

後面,蘇南眼睜睜地看着他被人帶走,回了皇宮。

在跨出蘇府大門前,寧白回頭,瞥了她一眼。

那瞬間,蘇南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從未用過這樣狠厲的眼神看她。

是冷漠,是幾要把她捏碎的恨。

而這時蘇南不知道的是,他以後看她的眼神只會比這更狠。

少年不再是她的少年了。

這弟弟也不會再是她的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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