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晚上十點多,  計澤回了家。

他似乎喝了酒,白玉般的臉頰帶着些許緋色。方翼在收拾屋子,見他在玄關換鞋,  連忙迎上去。

“談得怎麽樣?”

計澤笑了笑,  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揉,又把手上兩袋糖炒栗子遞給他。

“一切順利,放心。現在就看方正霆中不中計了。”

方翼摸了摸栗子,  竟然還是熱的,也不知道計澤是不是一直揣在兜裏。

“那就好。你是不是喝酒了?難受嗎?”

“就喝了幾杯啤酒而已,沒事。”

計澤攬着方翼的肩膀往屋裏走,問:“方伯母身體怎麽樣?好點了嗎?”

“你下午走了沒多久她就醒了,  現在有護工在照顧她。”方翼道。

計澤輕“嗯”了聲,在沙發上坐下。

客廳已經重新布置過,  葬禮儀式相關的物品都撤走了,只有電視櫃旁邊那面牆上還挂着兩個老人的黑白肖像。

“今天累不累?”計澤問方翼。

方翼搖搖頭,  給他剝了顆栗子,  塞到他嘴裏。

“我身體好,不怕累。”

計澤嘴裏含着香甜軟糯的板栗,含糊不清道:“身體再好也不能硬扛,  明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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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知道。”

“你剝給我吃幹嘛?我買給你吃的。”計澤忽地意識到不對,見方翼還想投喂他,連忙搶過他手裏的板栗袋。

“你坐好,  我給你剝。”

“噢。”

方翼乖乖坐好,計澤喂一顆,他就吃一顆。

計澤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瓣,很想親近一下男生,  可兩個老人的肖像就挂在客廳,兩雙眼睛盯着他,他免不了有些拘謹。

再者,現在方翼家一堆焦頭爛額的麻煩事,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你是不是還沒在島上逛過?明天我帶你去附近走走吧。”

方翼提議道。

他請了一周的假,處理完外婆的喪事,還有幾天空閑的時間。既然計澤來了,他作為東道主,理所應當陪他到附近轉轉才是。

“好啊,我很期待。”

**

隔天,兩人都睡到自然醒。吃過早餐後,方翼開着家裏那輛雖然破舊但依然結實的小貨車,載着計澤出門了。

海島不大,刷成各種顏色的房子建在斜坡和峭壁上,錯落有致,煞是好看。家家戶戶的陽臺上都種了花草,蓬勃的花束在白色牆壁上肆意生長,讓人看了便心情愉悅。

計澤搖下車窗,讓帶着些許鹹味的海風吹進來。方翼不徐不慢地開着車,給他介紹道兩邊頭的建築。

“這個紅色屋檐的小超市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小賣部,爺爺過世後就轉讓給劉叔叔了。他們家現在經營得很好。”

“附近有個舟山島,已經開發得很成熟了,游客也多。這邊還在建設中,就沒什麽游客,都是本地的居民。”

計澤點點頭,視線掠過幹淨而整潔的街道,有些感慨。

“舟山島現在太商業化了,你們家這邊清靜一點反而更好,居民生活也悠閑自在。”

方翼“嗯”了聲,餘光不知看到什麽,忽地停下了車。

計澤瞥過去,看到旁邊一只中華田園犬颠颠兒地跑過來,擡起前腿趴在車窗上,沖着方翼撒歡。

“貝貝!你現在長得好大了啊!”

方翼記得離家前貝貝才剛斷奶不久,蹬着肉乎乎的小短腿,半年不見就這麽高大壯實了。

貝貝是他家附近一個鄰居田奶奶養的狗,田奶奶兒子女兒都出了島打工,她一個人待在家裏,只有這條狗和他作伴。

不遠處一個身影顫巍巍地走了過來,田奶奶剛買完菜,手裏提着兩個帆布袋子,笑着跟方翼打招呼。

“阿翼,去哪裏啊?”

方翼一看到她就想起外婆,他鼻頭微酸,卻是爽朗地朝田奶奶一笑。

“四處轉轉,好久沒回來了。”

他摸了摸貝貝的頭,跟田奶奶打完招呼,又發動了車子。

“小翼……”計澤欲言又止。

除了默默陪伴,現在任何安慰的語言似乎都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我沒事啦。”

方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他沖計澤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我帶你去海邊玩吧?有個特別美的沙灘,只有本地人知道。我們可以去那裏游泳!”

今天是陰天,太陽隐在厚厚的雲層裏。空氣濕潤而涼爽,海風徐徐吹拂,讓人心曠神怡。

計澤赤腳站在柔軟的沙灘上,有些遲疑地往前走了幾步。

這兒除了他和方翼,一個人都沒有。腳下的沙子細密綿軟,一腳踩下去就是一個深坑,讓他都不忍心再往前走,破壞這塊沙灘的美感。

方翼此時已經換好了泳褲,一頭紮進了海水裏。他在海島長大,自然深谙水性。雖然海水冰涼,但他下去後沒幾分鐘就适應了,暢快地在海岸線旁游來游去。

“哥!下來游泳!這兒的海水很幹淨!”

方翼時不時探出頭,喊計澤也下去。

計澤搖了搖頭,拿他沒辦法,脫了襯衣和鞋子,穿着泳褲也走進了海裏。

方翼一到水裏就十分興奮,愛玩的天性一下就冒出來了。見計澤也下了水,他偷偷游到他後方,撓了下他的腰。

“小翼……”

計澤很是無奈,在海水中抓住他作亂的手。

“別鬧。”

“那你來追我啊?看你游不游得過我!”

方翼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頰邊的小酒窩忽隐忽現。計澤正看着他楞神間,方翼抽出自己的手,像條矯健的魚一樣又紮進了海裏。

計澤笑笑,身體也沉入海水中,往方翼的方向迅速游去。

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方翼游着游着,發現計澤還沒追到他,便浮出海面,四處看了看。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見附近的海面毫無動靜,不禁“咦”了一聲。

不應該啊,他為了等計澤,還特地放慢了速度,計澤怎麽還沒追上來?

方翼皺着眉,手扯掉纏在他小腿上的海藻,開始往回游。

“哥?”

“你在哪兒?”

他邊游邊四處張望,擔心計澤被海藻纏住,被困在水下,又擔心他是不是抽筋,在哪裏溺水了。他越想越可怕,最後聲音都有些顫抖。

“計澤!”

他不停地鑽進海水中,身體往下沉,擺動雙腿,在魚群和珊瑚叢中搜索。又不斷浮出海平面,焦急地尋找計澤的身影。

“計澤!”

茫茫的海面上,除了浪花不停拍打岩石的聲音,沒有任何聲音回應他。一陣絕望感湧上心頭,他的眼眶頓時紅了,又一股大浪襲來,他毫無反應,任由洶湧的浪花把自己卷進海水中。

冰冷的海水從四面八方灌進他的鼻子、嘴巴裏,他差點缺氧窒息時,一個修長的身影向他游來。那人托着他的腰,把他帶回海面,放到沙灘上。

“你是不是傻?浪來了也不躲。”

方翼看着計澤俊美無俦的臉,确認他毫發無損後,鼻子一酸,兩行眼淚淌了下來。

“我剛剛以為你……”

“我在礁石那邊挖貝殼呢,沒出事。”

計澤刮了刮他的鼻子,又溫柔地擦去他眼角的淚滴,輕聲道:“小傻瓜,在你身邊,我不會出任何事的。”

方翼想自己大概是才失去至親,變得比之前患得患失了許多。計澤給他擦完淚,他又覺得羞恥,忙不疊地從沙灘上坐起來,拍了拍頭上和身上的沙子。

“我知道哪裏有貝殼,還有小鮑魚,我們可以撿好多海鮮回家煮!”

轉瞬間,他就恢複了少年的元氣。

方翼去貨車上拿了個塑料小桶下來,兩人在海邊撿了大半個上午,又下海潛水了半個小時,最後收獲滿滿一桶海鮮:扇貝、海螺、小鮑魚、螃蟹、龍蝦……應有盡有。

回到家,兩人便開始清理海鮮。計澤不怎麽擅長這些,都是方翼在做。看着少年動作熟練地去蝦線,刷螃蟹,除掉各種不幹淨的海鮮內髒,計澤自愧不如的同時又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這可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今天我們就蒸海鮮吧,吃起來營養新鮮,做法也簡單。”方翼道。

“好啊,都按你想的來。”

計澤沒有意見,他在一旁給方翼打下手,切蔥姜蒜和其他調料。

方翼蒸了大半海鮮,又留了一些煮粥,打算下午送到醫院給方眉。

熱氣騰騰的廚房裏,兩人自然而然地開始聊天。

“伯母是怎麽認識我媽的啊?”

方翼一直很好奇這個問題。

“她們倆是拍同一部戲的時候認識的。”計澤輕笑了聲,切大蒜的手沒停。

“我媽年輕時候是文工團的,後來她離開文工團,演了幾年戲,正好在一個劇組認識了方伯母,兩人自那之後就成了好朋友。”

“原來是這樣。”方翼看了眼計澤,忽地想到什麽,感嘆道:伯母年輕的時候一定很美。

要不然怎麽會生出顏值這麽高的兒子。

“嗯,還行。”

計澤語調又一轉:“不過比起方伯母,還是差了些。”

“怎麽可能!”方翼根本不信他的話。

方眉年輕時候自然是極美的,不過她的美不在于多麽完美的五官,而是在于她身上冷豔疏離的氣質,仿佛隔着雲端的仙子,半點煙火氣都沒有。

“下次你見了就知道了。”

計澤把切好的大蒜放進碟子裏,似是無意道:“改天有空,你可以來我家吃飯,我媽應該會很喜歡你。”

方翼拌調料的手一頓,半響,才有些窘迫地說了句:“好啊。”

下午,方翼和計澤去醫院看方眉。

她的氣色比昨天好了很多,粥也喝了一些。方翼帶了幾本她愛看的書,放在旁邊的櫃子上。

“方正霆他們沒再找上門來吧?”方眉還是不放心。

“沒有,他們不敢上門來的,來一次我揍他一次。”

方眉被方翼天不怕地不怕的語氣逗笑了,她苦笑着搖了搖頭,無奈道:“總歸是你舅舅,你真打了他,要是傳出去……”

方翼也是說氣話,他當然知道自己不能沖動。

他看了眼計澤,朝方眉道:“你放心吧,計澤找了個法子對付他,你等着好消息就行了。”

方眉詫異地揚起秀眉,看向計澤。

“噢,什麽法子?”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計澤微微一笑:“方伯母,你再靜候兩天,肯定有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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