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計澤回到客廳。
王香玉原本垂着頭坐在沙發上, 不知在想什麽,見他出來,又開始抹眼淚。
“方阿姨現在在醫院休養, 小翼也病了。這樣吧, 有什麽事,你直接跟我說就行。”
計澤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他穿着最簡單的襯衣和長褲, 笑容溫和,白皙修長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可身上散發的氣勢俨然一個殺伐果斷的商業大佬。
王香玉一時被他震住了。她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說方正霆的事, 又聽計澤道。
“你們兩家以前發生的事,方翼大概跟我說過。所以你今天找上門來, 是因為方正霆又惹禍了?”
王香玉估計也瞞不下去了,她只好收住眼淚, 把前因後果跟計澤講了一遍。
計澤手指敲着扶手, 沉吟了幾秒,道:“我倒是認識一個叔父,跟N市公安系統有點關系。或許我可以幫你問問。”
王香玉立刻露出喜色, 焦急而殷切地看着他。
計澤示意她別急, 撥了個電話出去。
王香玉對公檢法方面一竅不通,聽到計澤在電話裏說到“律師”“掃黑”什麽的,心一下懸起來。
幾分鐘後, 計澤挂了電話。
“我咨詢了一下,情況有些棘手。”計澤眉頭微皺,顯得有些苦惱:“這兩年國家大力開展掃黑除惡專項鬥争,方正霆以前在警局就有案底, 這次又參與非法聚衆賭博,被當作黑惡典型抓進去了,要出來可能沒那麽容易。”
王香玉才亮起一絲光的眸子又暗淡下去。
“那……現在怎麽辦?計先生,我求求你——”
計澤示意她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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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得去省城請個靠譜點的律師,看不看能把案件的性質改得輕一點。他犯的其實也不是大事,就看他自己的認錯态度和律師的能力了。”
“請請請!我馬上就去請律師!”
王香玉已是慌不擇路,計澤又長了張天生讓人信任的俊臉,她自然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他身上。
“還有那一百多萬的欠款……賭場老板都被抓進去了話,這錢是不是就不用——”王香玉欲言又止。
“這個要看具體情況。雖然賭場老板抓了,但下面還有做事的小喽啰。他們雖然是非法經營,然而方正霆寫了欠條抵押了房子是事實,那幫人非要找上門來讓你們還錢,警察也幹涉不了。”
王香玉聽到這裏,想死的心都有了,越發後悔三年前沒狠下心跟方正霆離婚。每次被男人的甜言蜜語一哄騙,她就忘了他犯下的混賬事。加上還有個孩子,她根本狠不下心離開他。
“這樣吧,我有個朋友在N市經營律師事務所,我幫你問問有沒有擅長這方面的律師可以推薦。”
“太好了,謝謝計先生!”
計澤很快就問到了一個擅長刑事案件的律師,把電子名片推給了王香玉,讓她回家聯系那名律師。
王香玉連連向他道謝,感激涕零地離開了。
等王香玉一走,計澤便迫不及待地去卧室查看方翼的情況。男生吃過藥後睡得很沉,燒退了一點,臉頰也沒有之前燙了,他用毛巾再給他擦了一遍身體,便去廚房煮粥。
沒多久,王香玉給他打電話,說已經聯系上了律師,案件有轉機,可能方正霆只用關幾天就能放出來,被非法抵押的房子也有辦法收回。
她又說多虧計澤幫她找了這麽好的律師,改天能不能請他吃飯,計澤委婉拒絕,只讓她在家裏安心等待。
挂了電話,計澤去陽臺上給花花草草澆水。他看着不遠處一望無際的海面,黑眸微眯。
他送給方正霆的“大禮”,還在後面。
方翼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
他睡了快一整天,中間幾個小時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态,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計澤進了房間,幫他換衣服、擦身體。那個時候他身體沉重得很,動一根手指頭都覺得格外艱難,跟計澤嘟囔了幾句什麽便又睡了過去。
額頭的高熱持續到下午,終于開始消退。這會兒睜開眼,方翼的思緒格外清明,身體也比之前輕盈不少。
他估計自己燒退了,披上外套,出了卧室門。一股濃郁的粥香味飄過來,他聳動鼻子,用力聞了聞,發現自己餓了。
“終于睡夠了?”
身後傳來計澤帶笑的聲音。
方翼正要說話,肚子先咕咕叫了兩聲。他尴尬得不行,捂住不争氣的肚子,肩膀縮了縮。
“嗯,燒好像也退了。”
“過來,給你量量。”
計澤招手讓他在沙發上坐下,像給小朋友量體溫一樣,認真細致地把體溫計放到他腋-下-夾着。
“我煮了粥,還買了些饅頭包子。晚上就吃這些,可以嗎?”
計澤問。
方翼連連點頭,怕甩掉溫度計,動作也不敢太大。
“我舅媽她走了?你是怎麽跟她說的啊?”方翼很好奇。
計澤把經過大致說了一遍,他沒說接下來的計劃,但方翼總覺得他還有後招。
“只關幾天真是便宜我那個混蛋舅舅了!”方翼憤恨道。
“放心,以後他絕對再也不敢招惹你們家,他自己的家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方翼努了努嘴,看向計澤,嘆了口氣。
“這趟渾水你不應該蹚的,要是我當時能保護好我媽,或者我再多賺點錢……”
計澤握住他的肩膀,沒讓他說下去。
“小翼,你才十九歲,很多事就算有心也無力去做。而且這是上一輩的糾紛,本來就跟你無關,你不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雖然計澤這麽說,可方翼還是有種無力感。什麽時候,他才能不需要依賴任何人的幫助,強大到能自己解決所有的麻煩呢?
“好了,別多想,讓我看看溫度計。”
方翼抽出溫度計給他看,37.5,已經退燒了。計澤松了一大口氣,他讓方翼在餐桌旁等,自己去廚房盛了粥出來。
方翼燒一退,胃口就回來了,連着喝了四碗粥,吃了三個包子三個饅頭,把計澤吓得不輕,生怕他撐過頭。
吃完晚飯,天已經黑透了。方翼一整天都沒出去,計澤便陪他去院子裏散步消食。
島上的夜景很美,夜空低垂,仿佛離他們很近,寒星如同碎鑽一樣鑲嵌在夜空中,閃耀着璀璨的光芒。
方翼擡頭看向夜空,又悄悄地瞥了眼身旁高挑俊秀的計澤,恨不得這一刻的時光能永遠停留。
“真是不想回去了。”
計澤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
方翼也有同感。要是他跟計澤能永遠待在這個小島上,沒有外人的打擾,也沒有瑣事煩心,那該多好。
可他明白,這是白日做夢。這幾天計澤能陪着他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他不能再妄想更多。
“走吧,外面風大,別又吹感冒了。”
計澤把方翼的帽子戴起來,攬着他的肩往裏走。剛回屋,計澤電話就響了。
是王香玉打來的,不知發生了什麽,她哽咽着嗓子,說自己要跟方正霆離婚,讓計澤幫幫她。
計澤開了免提,讓方翼也聽。
王香玉估計受了不小的刺激,講述的時候一直斷斷續續的。但方翼還是聽清了整個故事。
原來王香玉聯系完律師後,心中安定不少,便想回自己家房子看看。她不敢直接回去,問了鄰居,聽說讨債的人走了後,才敢回家。
可她一開門,見到的卻是個陌生的年輕女人躺在沙發上。她吓得不輕,質問女人是誰。那女人見到她也不怕,還笑嘻嘻地反問她,讓她去問方正霆。
王香玉一看她臉上的笑容,就知道了大概,氣得快瘋了。女人也坦蕩蕩地告訴了她實情。
這幾年方正霆賭是沒怎麽大賭過,可精力卻花在了養女人上。這個女人是他在賭場認識的酒水小妹,見過幾次後兩人就搞上了。之後便一直瞞着王香玉,偷偷摸摸地幽會。
女人認識賭場的人,聽說他們走了,便想來這裏住上兩天。畢竟之前她都是偷偷地來,刺激是刺激,可也窩囊。她哪裏想到,深更半夜,王香玉竟然敢一個人回來。
“之後那個賤女人又把那群小喽啰叫來了,還動手揍我,把我趕了出去。”
王香玉對方正霆已是失望之極,所謂的甜言蜜語,不過都是空話。在她為他四處奔波、到處湊錢的時候,這個男人養的賤女人竟敢無所顧忌地來她家耀武揚威,還躺在她家的沙發上睡覺!
方正霆這一攤爛事,她再也不想管了!她再不跟他離婚,她就去跳海!去撞牆!
“我決定好了,我要起訴離婚,這房子也賣掉!”
方正霆跟她結婚的時候一窮二白,房子首付還是她娘家付的,房産證自然也只寫了她的名字。她要賣房子,誰也攔不住。
“你想清楚了?”計澤問。
“想清楚了。”
結婚這麽多年,王香玉從沒有一刻這麽清醒過。想到之前她聽了方正霆的慫恿,幫着他去葬禮上鬧事,她簡直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簡直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被方正霆捏在手心,耍得團團轉!
“好,律所那邊我去溝通,讓他們找幾個人保護一下你。賭場的人來找事,你直接去報警,正好給警方提供新線索,說不定他們還有別的窩點。”
“起訴離婚的話,要先掌握出軌證據,才有話語權。具體你去找律師問,他們會告訴你怎麽做的。”
“嗯,計先生,真的很感謝你。”
跟計澤溝通完,王香玉冷靜許多。做了最終的決定,她心中反而一片清明,再也感覺不到痛苦和煎熬。
通話結束,方翼簡直想給計澤鼓掌。
“你是怎麽知道方正霆他有……”計澤之前設的那個陷阱已經讓方翼不敢想了,沒想到他還有這麽絕的一招。
“這個嘛,去他那幫損友裏多問問就行了。”
具體的手段計澤沒跟方翼明說,他也不想讓方翼知道。他自認為不是多麽光明磊落的人,也有陰暗狡詐的一面。方正霆這麽欺負過方家,他不可能讓方正霆好過。
“其實方正霆也是咎由自取。既管不住手,又管不住自己下半身,自取滅亡是遲早的事。”
方翼贊同地點了點頭。
隔天,兩人去醫院,把方正霆那邊發生的事大概跟方眉講了。方眉聽完後,心情無比愉快,連湯都多喝了兩碗。
“方阿姨,您近期最好也不要待在島上了。我怕方正霆被刺激到時候又——”
“這個我知道,過兩天我會去B市待一段時間。”
方眉放下碗,贊許地看向計澤。
“這次多虧你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應付方正霆。”
“舉手之勞而已。”
“你跟方翼也差不多該走了吧?”
“嗯,明天中午的飛機。”方翼道。
方眉點點頭,瞥了眼方翼,欲言又止。計澤十分識相,找了個借口先離開了病房。
方翼估計方眉有話要說,便靜靜等着。
奇怪,這次方正霆的事一鬧,他跟方眉反而親近不少,相處都沒有之前那麽拘謹了。
方眉躊躇了幾秒,才看向方翼。
“你喜歡計澤?”
她一針見血,方翼毫無防備,呆了好幾秒,才僵硬地“嗯”了聲。
“小計這孩子是不錯。人體貼,也有手段。”
方翼不知道自己是該贊同還是反駁。
“只不過,他現在正當紅,你跟他的差距……”
“我知道。”方翼昂起頭,目光清亮而堅定:“我會努力趕上他!”
方眉笑了,她看着方翼,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十八歲的自己。那個不服輸的、非要在大熒幕裏闖出一條血路的無畏少女。
“演員這一行不容易。小計這個年紀,身上承擔的責任和壓力應該更大,你們如果在一起,你要多理解他、體諒他。”
方翼總覺得她話裏有話,他想到方眉和計夫人是好友,又想到計澤書房裏那個病歷本,忍不住問道:“媽,兩年前左右,計澤發生過什麽事嗎?”
方眉不知道他問這個問題的用意何在。她仔細思考了一下,才道:“我只知道,兩年前你計伯母生了一場大病,生命垂危,進醫院動了幾次手術,計澤為了照顧她,好像很久都沒拍過戲。”
原來是這樣!方翼全明白了,病歷本上的抑郁症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之前他還以為計澤是為情所傷,現在看來完全是他多想了。
從醫院出來,計澤發現方翼看他的眼神有點怪。
怪在哪裏,他也說不出。方翼平時看他時,眼底的熾熱愛意怎麽都壓不住,這會兒似乎又多了些憐愛和心疼。
只不過他人好好的,有什麽值得這家夥憐愛的?
還是方阿姨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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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飛機晚點,兩人回到S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從機場回到市區,還要近兩個小時。方翼病剛好,計澤不想他大半夜還在路上折騰,便訂了機場附近的酒店。
他們運氣不好,正好趕上假日,酒店房間爆滿,只剩一件普通标間。
方翼住哪裏都沒意見,乖乖背着包,跟計澤進了房間。
關門前,他隐約覺得有絲異樣,往走廊上看了眼,卻沒發現任何可疑的人物。
計澤和他都裹得嚴嚴實實,應該不會被狗仔發現。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先去洗澡,洗完了趕快休息。”
計澤摘了口罩和帽子,催促方翼。
“嗯。”
方翼洗完澡出來,才遲鈍地感覺到一絲窘迫。他從沒和計澤住過一個房間,而且這間房不大,兩張單人床幾乎快挨在一起。
“你也去洗吧。”
他擦着濕發,不太自然地在床上躺下。
計澤“嗯”了聲,視線掃過他被熱氣熏得通紅的臉,進了浴室。
方翼根本沒有睡意,他吹幹頭發,便趴在枕頭上,一會兒看看浴室,一會兒又看看隔壁的單人床。
咔噠一聲,浴室門開了。他頓時像一只偷吃小魚幹被人撞見的貓,以光速縮進了被子裏。
計澤裹着松垮的浴袍,吹好頭發,便在他身邊的床上躺了下來。
“我關燈了?”
“嗯。”
燈光熄滅,黑暗籠罩了整個房間。方翼反而更清醒了,僵硬地躺了好久,他終于按捺不住,往計澤那邊瞥了一眼。
計澤似乎也睡不着,連着翻了幾次身。眼看他要翻身朝向自己這邊時,方翼連忙閉上眼睛,裝睡。
他大氣都不敢呼一聲,心跳卻莫名地越來越快。恍惚間,他似乎聽到計澤下床的聲音。
“小翼。”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忽然響在耳邊。
方翼睜開眼,便看到床頭燈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計澤站在他床前,目光異常幽深地看着他。
“哥……你……”
方翼被他凝視着,臉頰發熱,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有話想跟你說。”
方翼連忙點頭:“你說。”
計澤深邃漂亮的眸子仿佛壓抑着什麽,他手撐在方翼臉側,屏息了幾秒,才道:“小翼,你……喜歡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恨我自己!為什麽還沒寫到标題!下章肯定能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