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教養 你操心的不少

這個稱呼有些耳熟,過耳不忘的周沛天略微回想,便也記起蘇昭昭上次的鞋底子,似乎就是這個李婆婆送來叫做的。

李婆婆一進來,瞧見蘇昭昭的模樣就叫起來:“哎呦,姐兒啊,瞧瞧你這滿手的灰,眼瞅着要嫁人,怎麽還和小娃娃時一樣,整日裏蹭得滿身灰四處惹禍!”

蘇昭昭攤着手,難得的十分乖巧,一點不反駁不說,心裏竟還生出一股不好意思般的情緒,

這個蘇昭昭,原來竟還知道丢人慚愧?

周沛天簡直都有些驚訝了。

“快進來打水洗洗!”說着,李婆婆就放下竹籃,去水缸旁拿瓢舀水。

李婆婆的面貌老了些,可将蘇昭昭拽回屋裏後,那唠叨的聲調還如曾經一模一樣:“姐兒你大了,也該懂事了,怎的還把熊哥兒的胳膊打折了?也難怪你大伯生氣。”

“你伯娘不是個好惹的,你得聽話些。”

“忍一忍,往後就好了……”

“等往後嫁了人……”

來來回回,都是認命忍耐的老一套。

蘇昭昭心底自然不會認同這話,但自父母去世後,她已不複幼時的任性。

知道李婆婆這話都是單純的好意,蘇昭昭便都乖巧答應,

“怪我,又說這些沒用的。”

倒是李婆婆說着自個停了下來,将提進來的竹籃放下:“這一壇子裏是腌好的瓜條,還有幾條小糟魚,光喝粥哪成呢,配着好歹算是一頓。”

“姐兒你收好了,我也是尋空偷偷過來,不好叫旁人瞧見,這就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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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昭昭站起來:“我送婆婆。”

李婆婆按住她,可到底不放心,幾步的功夫又忍不住唠叨:“現在不是從前,你是在旁人家裏,不是你娘,嘴上罵你罵得再狠,回頭也總是心疼……”

一說起蘇昭昭的娘,李婆婆便有些忍不住了,又一次紅着眼絮絮的念叨起來:

“可憐你娘,我看着她長大,才剛嫁人沒過幾天好日子,生了你,偏落下一身病……”

“她的命苦啊……”

“姐兒你懂事,得體諒些,別怨恨你娘……”

蘇昭昭安靜的聽着。

又這麽說了半晌,眼看着要耽擱竈上的活計,李婆婆才抹抹眼淚,忙不疊匆匆離去。

直到看着李婆婆離開。蘇昭昭轉身回屋,

她去盆中沉默的洗了手。

蘇昭昭洗得十分認真,從手心到手背,還将輪換着将指尖捏在一起,在另一手的掌心裏轉來轉去,好清洗出指甲裏的土塵。

洗過一遍,再換清水來第二回 、第三回。

整個過程中一改先前的聒噪,安靜的沒說一個字。

周沛天也很平靜,尤其是等他看見蘇昭昭将手臉都洗幹淨後,才伸手去拿籃子裏的腌菜糟魚之後,就更覺滿意。

蘇昭昭把肉菜在炕頭小案擺好,立在原處中間還愣愣出了一陣神,才突然開口:“段段你想吃這個嗎?這個腌瓜條很爽口的。”

她向來積極的心情,突然有些低落起來。

像是萬裏晴空沾染了一塊烏雲,便顯得分外礙眼。

周沛天感受到了這變化。

他有些猜到是為了什麽,因此開口之時,帶了幾分似有似無的惡意:【想你娘了?】

蘇昭昭頓了頓,坦然點頭:“嗯,這個瓜條我娘很喜歡,從小吃到大,若是她活着,吃着這個一定高興。”

她提起自己的亡母時,并不算悲恸,甚至方才的烏雲都褪去多半,只是一陣惋惜似的悵然。

周沛天再一次感受這蘇昭昭身上的違和。

這個蘇昭昭,出身平平,寄人籬下,不曾讀書明理,言語行事都有些瘋癫,但奇怪的是,不論發生再大的變故,雖也會懼憂哀傷,卻都只如深井之上泛起幾絲漣漪——

她的心底總有一股無緣故的、榮辱不驚的坦然與底氣。

周沛天沉默一陣,再開口時,聲音有些複雜:【你父母教養你想必很用心。】

不是用心教養出的孩子,不會有這樣不卑不亢的君子之範。

這蘇昭昭既然從未上學,又無有德行的長輩,想必就是父母教得仔細。

蘇昭昭聞言卻是一愣:“啊,沒有哎,我爹行商,不怎麽回家,偶爾回來,也不太搭理我。”

“他不太喜歡我,不過我也不喜歡我爹。”

“他這個人,當丈夫不成,當爹更不行了,唉……”

說着,她在自己的第二人格面前毫不掩飾的連連搖頭,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

這樣離經叛道的大逆言語,若是叫旁人聽了,必然會指責訓斥,罵她不孝。

但蘇昭昭對自己的第二人格卻很有信心,果然,段段聽了這話,非但沒有罵她,反而笑了一聲——

就是笑的有點怪怪的,譏諷似的,還有點冷:【怎麽,你爹也想殺了你?】

“那倒不至于。”

蘇昭昭先是搖頭,回過神又驚訝:“什麽意思,也?難道你爹想殺你嗎!”

第二人格沒有反駁。

蘇昭昭氣憤不已:“怎麽能這樣,太過分了!虎毒不食子啊!你是皇子,那你爹就是皇帝了,他為什麽要殺你?”

段段像是來了談興:【他拿了我外祖父的東西,又不想給我,現下外祖父已逝,我娘只有我這麽一個兒子,殺了我,便不必給了。】

“那肯定是很要緊的東西,連皇帝都舍不得還。”

蘇昭昭皺着眉頭,再聯系一下段段的皇子身份,不必多問,已經腦補出一樁,弱勢皇子借助妻家勢力登上皇位,一轉眼翻臉不認人,連自個的兒子都不肯定放過的宮廷權謀大戲了。

段段上次才幫過她,現在蘇昭昭當然也想為對方做些什麽。

蘇昭昭在考慮問題的時候,習慣手上幹點什麽,這會兒在屋裏轉了一圈之後,就在壺裏灌了水放在還有些餘溫的茶爐上暖着,做完了這個,思考了半晌的她才繼續道:“那你外祖父家裏還有別人嗎?舅舅什麽的?他們能不能幫你?”

【都死了,一個不剩。】

“怪不得……”

蘇昭昭微微吸一口氣:“這麽說起來,你爹是靠你娘和外祖父的勢力當了皇帝,這是最強贅婿啊!”

這個形容不知道是哪裏戳到了對方,蘇昭昭說罷之後,就聽見段段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哈哈大笑,簡直笑的停不下來。

蘇昭昭被笑的有些莫名,半晌,才擔憂道:“你別笑了!你爹可是皇帝,你要當心啊!”

蘇昭昭雖然一直覺着第二人格這個皇子設定中二,但這個設定既然已經存在了,這一切,對段段來說就是真實存在的。

她對第二人格的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人格的設定會不會繼續變化發展,萬一過一陣子,段段又補充設定,被他父皇傷害了呢?段段可是她唯一的朋友!

“他現在還想殺你嗎?你有沒有反抗的辦法?”

在蘇昭昭的擔憂裏,周沛天卻仿佛更有趣了,他又笑了一陣方才回答:【如今,他已殺不了我了。】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段段,你占據優勢以後,要先下手為強,先把你父親殺了才行。”

殺父弑君,這樣驚心動魄的話,卻被蘇昭昭說的這般輕描淡寫。

周沛天頓了頓,第一次發覺,這孤女的奇異之處,不僅僅是能讓他離魂附身。

他回過神,也暢快似的笑了一聲:【你說的很對。】

相較之下,原本就把段段當作自己第二人格的蘇昭昭,就一點沒覺得對方的答應有什麽問題。

她聽到段段答應,放心之後,又想到什麽:“對了,還有你母親,她還好嗎?你父皇是不是也會傷害她?”

【你操心的不少。】

段段方才還輕快的聲音,忽然冷得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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