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皇子

“嘟嘟——駕!”

“哎!車都歪了, 你往這兒走……”

“這馬看人下菜的!一見是我就又不聽話了!”

府城外的官道上,忙活了半晌的蘇昭昭又氣又累,撒手喘了一口氣。

蘇昭昭離家至今, 已有多半個月功夫, 出門在外, 總不如再家時處處妥當。

一路風塵仆仆, 現在的她,出門時簇新的衣裳十幾日未脫,都已揉的不成樣子,好在原本就是煙栗色的料子, 耐髒, 再滾上一層塵土也不大能瞧出來。

只是她原本幹淨白皙的面色卻是明顯的暗了一個色度,面頰也越發清減幾分, 配着她靈動清澈的黑亮雙眸, 灑脫之餘, 更添了滿滿的少年元氣。

祁仲卿見狀哈哈笑着,挽起袖子,自個去拉回道旁吃草的老馬——

果然,老馬見是舊主,不甘願的最後卷起幾口嫩草,便也匆匆走回了正道上。

甚至路過蘇昭昭時, 還格外湊巧的沖她打了個響鼻, 像極了嘲諷!

蘇昭昭受這一番挑釁,也忍不住豎起眉毛來, 趁着沒人在意,偷偷沖它威脅一句:“你再這樣,我就換第二人格出來, 讓他好好教訓你!”

這話當然是玩笑。

別說以段段的傲嬌脾氣,就算掌控身體,也決計不會為了幫她出氣,就幹趕車馴馬這種粗活。

只最近這段日子裏,段段已經出現的越來越少,而且毫無規律了。

從她在大伯家裏放火時開始,段段她壓根沒有召喚的時候,無緣無故的,自個冒出來好幾次,往後就沒有自己再出現。

不過段段倒是特意和她說過,說他之後不會徹底消失,還承諾往後對蘇昭昭的召喚,若是合适的時機,他都會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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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昭昭自然分不清什麽是“合适的時候,”但自那往後,她再想起自個的第二人格,就簡直像是在抓獎了——

段段有時候就會突然出來,但有時候又全無消息。

以至于到現在,連蘇昭昭說說不準她的第二人格,什麽時候會忽然冒出現。

但自打出城之後,蘇昭昭其實也不太能顧得上段段了。

即便滿身風塵,也難掩她此刻的眉目開闊,神采飛揚。

離開伯父家裏就已足夠讓她高興,等到出了城,看見這天地茫茫——

就更讓人覺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不但眼界,連心境都寬闊起來!

當然,如果在欣賞這樣蒼茫美景的同時,不用忍受腳上磨出繭泡的疼痛就更好了。

蘇昭昭走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一面在心中欣喜,一面又擰着眉頭,默默忍耐。

“昭兄弟你不用逞強,累了就車邊兒坐會兒,你身量輕,也不怕将馬累着。”

祁大哥一如既然的和氣貼心,一看她走動間的步子有些踉跄,就立即明白了緣故。

一匹老馬,要拉着祁大哥在戎人劫掠之下剩下的貨物,連帶出門必不可少的鍋碗糧食,各色行李,既沒地方,也沒力氣再多拉一個人。

出門這麽多天,蘇昭昭都是跟着祁仲卿與僅剩的夥計一路步行,只在最開始磨破了水泡,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才讓老馬多累了一日。

蘇昭昭只搖頭堅持:“磨破的繭子都長好了,再多走走,往後就沒事了。”

既然決定了出門離家,總不能連這麽點苦都吃不了。

“沒事,祁大哥,咱們随便說些話,就忘了。”蘇昭昭道。

祁仲卿見狀便也點頭:“也成,無事,咱們已經瞧見了官道,用不了多久,就也該到府城了。”

蘇昭昭聞言驚喜之餘又有些驚詫:“啊,這麽快的嗎?咱們這才……走了有十幾天?”

她們出發之前,收拾準備,還要把幾個死在戎人手上的活計後事操辦妥當,就足足用了三四天。

這麽算起來,用走的十幾天就能到,的确比蘇昭昭預料中的要快得多。

祁仲卿便笑:“早說了陳國不大,府城又在最中間,咱們只走了一半的路,路上又一點沒耽擱,自然要快些。”

說着,祁仲卿也有些嘆息:“兩國打起仗來,到府城安頓了,還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回家,這一趟出門,肯定是要蝕本了的!”

“唉,從戎人的地盤走,實在太危險了,什麽時候,能出西威府城直接回南越去就好了!”祁仲卿又道。

“府城也能到南越嗎?我還以為只有守方那一條路才能……”

話沒說完,蘇昭昭自個就也意識到了不對。

東黎南越,都是大國,相鄰的兩個大國,除非地形刁鑽了極處,只那麽一丁點兒土地相互接壤。

否則,天下這麽大,兩國之間,怎麽可能只有一條路能走的道理?

果然,祁仲卿也解釋道:“怎麽會呢?從府城往南走,那才是一派坦途,騎馬一日就能進了越國邊城!”

“兩邊都是仇人,不敢亂走罷了,咱們這等跑商的,不管那一邊兒抓住,都得當成探子抓起來,哪個敢去?”

“哎,趕緊打完了罷,南越皇上索性認輸了!還能少死些人。”

蘇昭昭聞言便笑:“怎的是南越的皇上認輸呢?祁大哥在南越長了這麽多年,底子裏還是大黎人啊!”

“唉,哪兒那麽多講究呢,也就是朝堂上那些貴人的事。”

祁仲卿便咂嘴搖頭,左右瞧瞧,又低聲開口:“南越的這些百姓,哪個想打?怎麽着不是活呢?”

“黎人越人都是一族,又不會和戎人一樣,見人就殺,黎人還是越人,無非換個名頭的事。”

“要是大黎輸了,就還當越人,要是南越輸了,往後換成大黎,生意還是一樣做,這商隊不也是一樣的跑?”

“說不得,不用再往戎人的地界兒繞,還更太平些!”

蘇昭昭聽了半晌,腦中便莫名的冒出一句:“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祁仲卿一愣,誇贊道:“昭兄弟這話說的真好。”

蘇昭昭回過神,連忙幹笑着否認:“我也是聽旁人說的。”

可能是離家之後,心境也開闊的原因,她最近想起的這些細節瑣碎,也越來越多了。

兩人邊走邊說,最後祁仲卿那僅剩的夥計也忍不住跟上來接了話頭。

左右四下無人,三個人聊的熱鬧起來,甚至大膽的議論了一番這次打仗哪邊會贏。

蘇昭昭與祁大哥都都覺大黎武風昌盛,勝算更多。

南越夥計雖然不得不承認大黎的鎮西陳王厲害,但又說老陳王年紀太大,未必還能上的去馬,沒有陳王,越人也未必會輸!

這麽亂七八糟的亂扯一通,等離府城越來越近,官道上出現了旁人,這種話就不敢亂說了,祁仲卿看看時辰,建議大家加把勁兒,最好能在天黑前進城。

在祁仲卿的催促下,連老馬都得得的加快了步子,就更莫提多年行商的祁大哥與活計,趕這麽點路,一點不算什麽。

好在蘇昭昭多年堅持鍛煉之下,韌性還算不錯,咬咬牙,沒有拖了後腿,果真在日頭偏西時,便也遠遠的看見了府城的城牆。

看見目标之後,腳步就好像也更輕快了些,但等真的行到城門口,才發現門外聚着不少如她們一般要進城的人。

城門還開着,但此刻并不許人進城,甚至有士卒持着□□将人往路邊驅趕,不許閑雜人等在官道上停留。

“這是幹什麽呢?”蘇昭昭疑惑。

“有貴人要進城。”祁仲卿對這種情形像是已有經驗。

“什麽貴人?”

不等她們上前打聽,靠的更近些後,周遭人嘈雜的議論便也給了她答案——

“是大黎皇子!”

“叫黎天睿。”

“多久沒見大黎來人了……”

“啧,大黎又如何?他大黎的皇子,也得客客氣氣,自個進城來拜見咱們陳王!”

“哎來了——”

“都是好馬…好大的氣派!”

是祁大哥曾經提過的,大黎皇子來府城見陳王了?

蘇昭昭的心頭一動,腿腳的酸乏疼痛都顧不得,立即順着衆人的方向墊着腳回頭看去——

确實來了,幾十騎高頭健馬,伴着齊整的馬蹄聲響,揚起灰塵蕩蕩停在城門前,一個個氣勢都格外嚣張。

正中一人,白馬金鞍,一身胡服騎裝,被衆人簇擁着,應當就是大黎皇子。

蘇昭昭的目力不錯,隔着蕩起的灰塵,也能看出這大黎皇子濃眉深目,堂堂儀表,約有二三十的模樣,到了城門前後,擡手制止護衛們縱馬揚灰的行徑,微微彎着嘴角,神色寬和,似乎是一副愛民如子的溫和模樣。

但蘇昭昭的位置,正好瞧見這皇子垂眸,從她所在的圍觀百姓之中掃過。

蘇昭昭天生對旁人的心理和情緒十分敏銳,因此一眼便能瞧出,這大黎皇子的眼神中,分明滿是目下無塵的鄙夷嫌惡。

在這眼神的對照下,他方才的彬彬有禮,便顯得十分虛僞刻意。

蘇昭昭因為“大黎皇子”這四個字而忍不住關注這人,但看到之後,卻不知為什麽,莫名的覺着有些失望。

“大黎皇子”就是這樣的嗎?

要是段段是真人,風姿儀态,一定要比他強得多!

蘇昭昭偷偷的撇嘴,忽然這般想。

就在她剛剛想完的下一刻,她的腦海中,便也立時想起了熟悉的聲音:

【黎天睿?】

段段的語氣似乎對這黎天睿十分厭惡。

蘇昭昭回過神,有些驚喜的捂着嘴低頭回答:“嗯,他好像就是叫這個。”

“怎麽樣,見到真正的大黎皇子,是什麽心情?”

但段段卻仿佛連多提這皇子一句都不屑的模樣,只對蘇昭昭繼續開口:【你到府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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