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要求

“七巧姐姐?”

蘇昭昭不明不白的念完了幾頁詩文, 從太後娘娘面前回到自個屋裏,還沒來得及應對周遭同僚們或明或暗的試探,便有一個圓臉的小宮女過來找到了她, 笑眯眯道:“方姑姑吩咐, 讓姐姐收拾收拾, 挪到後廊上去住。”

原本蘇昭昭的耳邊, 多少還有些陰陽怪氣的酸話怪語,這話一出,衆人便都是一驚,說怪話的, 趁沒人留意, 連忙偷偷躲了出去,剩下幾個便都是親熱讨好, 扒着她說些“往後發達了別忘了咱們”之類的話頭。

老實說, 不論之後怎麽着, 蘇昭昭現在,對方姑姑這安排,是打心裏松了一口氣的。

并不是說她得主子青眼之後,就翹起尾巴來,看不起這些粗使。

實在是在一衆剛來的宮女裏,她這兩天的表現實在是太不合群了。

鶴立雞群, 未必是什麽好事, 尤其是在深宮這種封閉壓抑的環境裏。

身為異端的白鶴一旦露出了自個的不同,要面對的就只能是群體的孤立針對。

蘇昭昭在心中嘆息, 面上卻只是客氣微笑,三言兩語将人請出去。

她原本的行李也不多,不過幾件衣裳, 包袱一裹,連住了一晚上的室友長什麽模樣都沒認清,便頭也不回的跟在圓臉的小宮女身後,出了門。

圓臉宮女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一看就覺着讨喜:“我叫方彩雲,姑姑說,咱們往後住一處,姐姐以後也叫我彩雲就成!”

圓臉宮女年紀不大,但神色嬌憨,打扮舉止都是尋常宮女少見的幹淨講究,再加上這幾句話,蘇昭昭便也猜到什麽:“彩雲,方姑姑是你……”

方彩雲的面上便帶出幾分驕傲:“是我的本家姑姑,我們家裏世代都有女孩兒進宮當差,還出了好幾位女官呢!”

這就難怪了。

蘇昭昭恍然,與對方客客氣氣閑聊幾句,不等她問出什麽來,便也到了要換的住處。

同樣是廊庑,粗使宮女的廊庑,與能服侍太後的親近宮女住的廊庑也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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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屋子正對着壽康宮最西面的宮牆,屋裏原本就小不說,光線還被擋得嚴嚴實實,大白日進去也覺得眼前一黑,還得立在門口讓眼睛适應一陣,才能看得清屋裏情形。

眼下的廊庑,則是與太後娘娘的寝宮就隔了三道牆,坐北朝南,迎面開闊,敞敞亮亮的。

打開門後,除了睡兩個人輕輕松松的長炕,剩下的空地還能放上一方小案,幾條木凳,并洗漱的簡易插屏木架。

蘇昭昭甚至瞧見窗紙上貼着紅亮的窗花,窗口窄窄的木臺上,還擺了一方巴掌大的細頸瓷瓶,在裏頭斜斜的插了一支半開的綠萼梅。

顯然,身為方姑姑的親侄女,彩雲的日子要比粗使宮女們輕松許多,當差之餘,還有餘力折騰這種簡單的生活情趣。

“七巧姐姐你安置着,我去膳房吃點東西,還得趕着上差呢。”

聞言,蘇昭昭站起來,也順勢打聽起了她吃飯的時間地點。

差事打聽不出來,先問問往後的吃食在哪兒解決,也算是人生大事。

彩雲卻搖搖頭:“姑姑說,你不與我們一道兒吃,等會兒,她親自過來告訴你。”

蘇昭昭詫異的在原地,半日之後,她便也明白了方彩雲說的,不與她們一道兒吃是什麽意思。

她在屋裏等了小半個時辰之後,竟然有一個不認得的小內監送來了一疊食盒,說是她今兒晌的午飯!

蘇昭昭滿頭問號的把食盒打開——

一道涼菜水晶豬皮塔,湯是半涼的山藥老鴨湯,一碗牛乳枸杞蛋羹,配着大概能夾兩筷子的粳米飯。

每道菜的分量都不多,整個菜式都是幹幹淨淨的,雖然太白淨了看起來一點不下飯,但是一點味沒有,清淡又養生。

除此之外,蘇昭昭還在最底下發現了一盅黑黝黝,看起來像是湯藥的東西,但她用湯池翻動幾下之後,發現一根細細的人參。

蘇昭昭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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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昭昭又等了一刻鐘功夫,才終于等來方姑姑。

看着她盯着桌上的飯菜,一口沒動,方姑姑便在一旁坐下來,開口道:“太後娘娘從自個的份例裏給你撥了飯菜,都是給你獨一份的,這是恩典,可不興剩。”

“快吃罷,一會兒涼透了不好吃。”

蘇昭昭站起來:“姑姑,無功不受祿,太後娘娘賜下這樣的恩典,不知道奴婢要怎麽才能擔得起?”

“你倒想得多。”

方姑姑嚴肅的眼角微微皺了起來:“娘娘看中你,是你的福氣,你好好将這些東西吃了,便是聽話知恩了。”

但聽了這話,蘇昭昭莫名的,想到了被關在圈裏好吃好喝,只等過年宰了吃肉的豬。

蘇昭昭一個激靈,将自個從這樣的幻想裏撈出來。

她苦笑一聲,擡起頭來,認真的看向對方:“姑姑,若不是什麽了不得的隐秘,您還是把這緣故告訴我吧,若不然,我這擔心受怕的,怎麽能吃得下去呢?”

說罷,不待對方生氣,便立即補充道:“再一者,我滿頭霧水,少不得日夜憂慮,四處探聽,說不得哪處做得不對,再白白浪費了娘娘的好意。”

說完之後,蘇昭昭便一動不動,堅持的看向對方雙目。

在這樣的眼神之下,方姑姑便漸漸的遲疑起來。

或許是因為這事遲早也得叫她知道,半晌,方姑姑也退讓了幾分:“之前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有主意的,罷了……”

……

片刻之後,蘇昭昭像是聽到了什麽胡話似的,不可置信的挑起眉頭:“我與葉娘娘長得像?”

方姑姑坦然點頭:“旁處倒罷了,只一雙眼睛,極像。”

“話已至此,我也不瞞你。”

方姑姑說着,又壓低了聲音:“你剛進宮,不知陛下與太後娘娘,母子之間,存着些間隙,往後你得了寵,若是能在其中回轉一二,于娘娘,于咱們整個壽康宮,都得記着你的好!”

這種情況,也太狗血了……

蘇昭昭擡手捂捂自個的眼睛,她張開口,幾次欲言又止,一時間卻又很難找到合适的言語表達自己的心情——

這算個什麽事?

怎麽着,那位葉娘娘難不成是戳着暴君的心癖長出來的,只要和葉娘娘相像,便能得暴君喜歡?

若真是這樣,這滿宮裏也不會只有一位葉娘娘,天下之大,早該是一連串的同類型美女連連看了!

蘇昭昭的心下越發懷疑,但當下的情形,這種吐槽卻說不出口。

最終,蘇昭昭也只是開口問:“若是沒入得陛下的眼,那我往後……”

她一點不覺着因為自己和葉娘娘的眼睛長得像,就能讓傳說中的暴君一見傾心。

與其期待這種笑話似的可能,還是先操心操心失敗以後,自個是個什麽下場吧。

方姑姑在心中閃過陛下的雷霆手段,面上卻絲毫不露。

她甚至緩和了語氣,露出了幾分安撫來:“能有什麽呢?娘娘最是心善,陛下若無意,你就再回康壽宮裏好好當差,你已經到了娘娘眼前,只要忠心服侍,還怕往後沒個下場不成?”

蘇昭昭認真的看着對方的神情,片刻,松了一口氣似的附和:“娘娘慈悲。”

但實際上,蘇昭昭的心下卻瞬間凜然。

她清清楚楚的意識到——

方姑姑在撒謊,她方才解釋的神情,分明是在隐瞞心虛。

她若是沒被看上,結果必然不會這麽簡單。

可對方既然已經決定隐瞞,再多問也沒用處,蘇昭昭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在方姑姑的面前謝過太後恩典,之後便當真老老實實的坐下,一口口吃起桌上的飯菜來。

還別說,太後娘娘小廚房裏的禦廚手藝,确實不一般,即便口味清淡,卻也一點不減食材本身的香氣,加上分量不多,一盞茶功夫,便也吃了個幹幹淨淨。

方姑姑點頭:“這才對,這都是藥膳,宮裏的老方子了,多吃些,對你只有好處的,別着急,你這頭發、面色、還有這手,都得好好養養,才好面聖呢。”

“都聽姑姑的。”

方姑姑滿意的點頭:“往後有什麽事,也只管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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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幾日裏,蘇昭昭面上,也果然按這方姑姑的吩咐,老老實實的調理身體面色。

她雖不能出門,但好在,還有一個同屋的室友,方彩雲。

方彩雲到底年紀小一些,比起她姑姑的老道來就差了許多,遇上兩輩子經驗的蘇昭昭,方彩雲不知不覺的,就在她的探聽下,說出了不少內情——

其中便包括之前那個叫侍琴的宮女下場。

聽說了這個之後,蘇昭昭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來。

她早該料到了,當今陛下素有暴戾之名,按方姑姑的說法,與太後之間又并不親近。

這樣一位帝王,對待不喜歡的母後送來的看不上的女人,能有幾分留情?

她進宮來,原本是為了報仇,卻沒想到,因為這麽無稽的緣故,卻先陷入了性命之危裏。

蘇昭昭抿抿唇,又對彩雲打聽起了陛下對宮人與葉娘娘的态度來。

大黎開元帝的名字在南越,早與殺人如麻、兇狠殘暴挂在一處,實實在在的能止小兒夜啼,

但就算是普通男人,在外頭對待敵人同僚,與回家對待妻兒奴仆,也時常是完全不同的兩幅嘴臉。

更何況天下之主的帝王。

要想從暴君面前全身而退,她需要先知道對方的性格喜好,才能由此決定,之後她被送到對方面前時,要用什麽樣的表現才更合适。

但提起這個來,方彩雲的回答就含糊了許多,她也是這兩年才進的宮,陛下又從沒來過壽康宮,對于開元帝的了解,其實也就是傳言裏的那些。

喜怒無常,動辄殺人,連最喜歡吃人肉吸人血的說法都出來了——

聽起來這位收複南越、一統疆域的開元帝王,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再說起葉娘娘,說法就更多,又說這是陛下獨一份的愛寵,寸步不離,又說葉娘娘其實也并不得寵,陛下另有真愛,葉娘娘都只是替身——

葉娘娘都是替身了,那她是什麽?替身的替身?

蘇昭昭聽了半晌,什麽都沒分析出來,反而越聽越頭大。

窺探帝蹤,是個殺頭的大罪,更別說在沒有任何了解的情形下,蘇昭昭也一點不想就這麽接觸傳聞中的暴君。

思量之後,蘇昭昭在方姑姑下一次過來時,便提出了她第一個要求:

“我想先瞧瞧那位葉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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