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送你一程

永寧侯府的幾個都是性格溫順的, 不易同人起沖突,卓遠看了眼驿館掌吏,淡聲道, “就這麽安排吧。”

驿館掌吏如釋重負。

馬車從城門口駛向坪山。

栩城的溫泉都在坪山, 故而也叫坪山溫泉。

東驿館在坪山溫泉的北向, 西驿館在坪山溫泉的南向,兩邊都可以去到坪山溫泉。

但兩個驿館之間走馬車需要半個時辰,又因為驿館遷就溫泉, 設在半山腰上,所以倘若是步行,便要個半時辰之久,驿館內都備了代步的馬車可以使用。

馬車上, 驿館掌吏事無巨細。

大約小半個時辰, 馬車終于抵達西驿館。

剛一下馬車, 孩子們便如放出籠子的雲雀一般, 叽叽喳喳,又到處嘻嘻哈哈跑個不停,還有諸如小五之類的脫缰的野馬……

卓夜等人高度緊張, 就怕這崇山峻嶺裏面, 一不留神摔下去了, 或是踩到蛇之流。

總歸, 一番雞飛狗跳之, 除了小五是被卓夜拎進去的之外, 其餘的孩子都乖乖的在一處。

小七和桃桃跟着小五瞎跑的時候,陸瞿吹了吹哨子,小七和桃桃才反應過來是要聽陸瞿的,随後陸瞿一手牽了桃桃, 一手牽了小七往驿館裏去。

被卓夜臨起來的小五一雙眼睛都看直了,羨慕得不得了。

阿四則是同卓遠一處。

西驿館同東驿館比,本就不大,又先住了永寧侯府的幾個公子小姐,剩餘的苑落怎麽分配要卓遠拿主意。

卓遠讓蔥青安排,蔥青便循着早前的安排,陸小姐同九小姐一處,五公子和二公子一處,又預留了一個苑落給到六小姐和八公子,四公子和七公子則還是同卓遠一起。

驿館掌吏看了看,因為見平遠王這處的孩子多,便道,“剩下的苑落裏,确實還有一處是兩個主屋的。”

卓遠莫名想起了藍城時候,那時候阿四剛回來,便是沈悅同他在一處苑落裏一起照顧,卓遠微怔,既而輕聲,“就這裏吧。”

驿館掌吏趕緊去安頓。

已經到坪山了,溫泉就在驿館不遠處,孩子們早就躁動得不行,哪怕是最沉穩的穗穗和性子偏冷些的阿四,也都躍躍欲試,而勿說一刻都不能等的小五,帶着小七和桃桃都很興奮。

“來都來了,就去吧。”卓遠到是沒阻攔。

坪山的溫泉分三處。

因為男女需要避諱,所以男賓一處,女賓一處,各有十餘個湯池。還有一處是和池,是供孩子諸多的家中單獨用的,地方不大,就一兩個湯池,但都是自己家中的人,所以清淨。

平遠王府的孩子衆多,驿館掌吏之前就問過了,只是早前永寧侯府的幾個公子小姐定了眼下的時間,暫時空不出來。

卓遠倒不介意,“就分開去吧。”

阿四,小五和小七可以由阿新和卓夜帶着,穗穗和桃桃處,也有龐媽媽和碧落跟着。

在栩城要一直待到年後,換一日一起去都可以。

聽到卓遠同意,幾個孩子都歡呼雀躍,完全沒有要午睡的跡象。

卓遠搖頭。

驿館有專門的小吏跟着,可以一路當向導,眼下也都到了。

“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阿四素來觀察仔細,也最先看出來。

卓遠笑道,“我還有事,約了人,你們先去,等明日和池空出來,我再同你們一起去。”

有溫泉在,幾個孩子誰也沒有再念着卓遠,一窩蜂跟着驿館小吏去了。

卓新回頭看了眼卓遠,卓遠溫聲道,“別擔心,我去見許黎,很快回來。”

太傅?卓新意外。

但很快,又想起他口中那句“別擔心……很快回來”,卓新又惱火,說的好像誰關心他似的!

只是心中剛念叨完,阿嚏一聲。

卓新無語。

……

入了溫泉大門,卓新就帶了阿四,小五和小七與穗穗,桃桃分開。

卓新幾人去了男賓處的溫泉。

這個時辰的人不多,小五在湯泉內亂竄倒也不用去攆。

溫泉池有大有小,似是因着地理位置,溫泉水也有冷熱之別,不同的湯池還放了不同的藥包。

譬如舒筋活血,緩解疲勞,甚至添加了酒香的酒池。

總歸,形形色色大約十幾二十處,每一處都不同。

卓新帶着幾個小家夥,挑有興趣的溫泉池逐一泡了會兒,每次溫泉的時間不能泡太久,一盞茶至兩盞茶之間為好,最多不超過兩盞茶時間。

超過了要起身走一走,換別的湯池。

因為是男賓處,所以侍奉的都是小厮,會每隔一盞茶時間,便有小厮端了水送來,可以挑果汁,茶水,姜湯和溫水飲用,補充泡溫泉時候的水分。

相鄰的湯泉附近都有幹浴巾,可以擦身,禦寒和保暖。

總歸,卓新是泡得舒服自在。

阿四和小五,小七幾人就在湯泉裏跳上跳下,打鬧,到處都是嘻嘻哈哈的聲音。

卓新仰首靠在一側,想起小時候和爹來的時候,他也同小五眼下這麽大,鬧騰得不行,一直是六叔帶着他,他還将六叔按到湯泉裏去過……

仿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

忽得,小七的哭聲傳來,将卓新從思緒中帶回。

卓新披了浴巾上前,才見小五嘟着嘴。

阿四有些嚴厲朝小五道,“不能往眼睛潑,這是酒池,潑到眼睛裏會不舒服的。”

所以小七才會在哭。

卓新環臂看着小五,小五憋着嘴說道,“哦,知道了……”

卓新驚奇看了看阿四,又看了看小七,還看了看小五,忽然覺得,阿四是在護着小七,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卓新悄悄溜走,不打擾孩子們的相處。

只是想着剛才阿四嚴厲斥責小五,小五一臉委屈但是還認的模樣,卓新就很想笑……

但笑過之後,又想起沈悅早前說的,孩子同孩子之間有自己的相處哲學,同大人在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這就是孩子的社會屬性,要不要試試觀察一陣,很有意思。

卓新輕笑,是挺有意思的。

“要是你在,更有意思!”卓新喝了杯水笑笑。

***

因為阿四,小五和小七三人一處的緣故,男生這裏要熱鬧些。

女賓這處便要冷清得多。

桃桃同穗穗在一處,龐媽媽和碧落都在一旁守着,桃桃會問起穗穗小時候的事情,穗穗就會同她說起邊關的日出日落,連綿不絕的群山,夏日的草場,冬日的雪地,聽得桃桃眼中都是憧憬……

“穗穗姐姐,以後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草場和雪地嗎?”桃桃甜甜笑道。

“好啊!”穗穗笑道,“等你長大的,我就帶你去。”

桃桃“咯咯”笑起來,“五哥哥,七哥哥和四哥哥也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我們去夏令營!”穗穗也笑。

阿悅說過的夏令營。

“我好想阿悅啊。”桃桃又忽然道。

穗穗安撫道,“等過完年回去就可以見到阿悅啦。”

“嗯。”桃桃點頭。

龐媽媽和碧落也都笑笑。

***

栩城城郊茶肆處,卓夜帶了暗衛守在茶肆外。

茶肆內,卓遠端起公道杯斟茶。

清澈的茶水聲入了杯中,帶着清淺茶香,卓遠指尖抵至許黎跟前,口中問道,“你怎麽在栩城?”

許黎淡聲,“見個朋友。”

卓遠看了他一眼,也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你我也許久不見,怎麽沒見你來見我?”

許黎愣了愣,端起茶杯的指尖微微滞了滞,“都在京中,有什麽好見?”

“也是,所以跑來栩城見面。”卓遠輕笑出聲。

許黎也笑。

漣敬(漣媛的哥哥,二皇子)尚在的時候,同許黎走得近,漣敬又同卓遠的五哥交好,所以那個時候,漣媛和卓遠都會跟着他們三人一處。

後來漣敬出事,五哥也過世,只剩了許黎。

許黎因為先太子夭折之事辭官後,便特意保持了同漣媛和他的距離。

卓遠知曉許黎的用意。

這趟渾水,許黎不準備讓他和漣媛趟,但準備自己趟到底……

“漣媛是你救的吧”許黎一句話将卓遠帶出思緒。

卓遠放下茶盞,“聽不懂你說什麽?”

茶盞放下,不置可否,只是嘴角餘了清淺一抹笑意。

許黎便也跟着笑起來。

良久,卓遠才問,“你日後有什麽打算?”

許黎順着話道,“私塾裏幫夫子教書育人,再做做書局生意。”

“哦,這樣啊……”卓遠好似恍然大悟,又忽得釜底抽薪,“那你來栩城做什麽?”

“你來做什麽?”許黎沒有遲疑。

卓遠笑,“泡溫泉啊,都知道我家中孩子多,都嚷着要來栩城泡溫泉,我沒有辦法啊,京中才失了一場大火,孩子們都吓倒了,不帶出來哄哄?”

許是說到國公府那場大火,許黎整個人面色都沉了下來。

卓遠也斂了笑意,“我知道你是查到了蛛絲馬跡才栩城的,許黎,你自己小心些,當初陛下若是肯查先太子夭折一事,怎麽會不讓你查?”

許黎沉聲,“我早前只是想讨回公道,但國公府一場大火倒是讓我燒醒了,毒瘤一日不除,這種大火還會繼續。”

卓遠低聲,“你能做什麽?把自己的命先搭進去?”

許黎噤聲。

卓遠繼續斟茶,“我若是你,我就等,不要輕舉妄動,狐貍尾巴總有露出來的一天,才能讨得回公道,是我,我就等她回來……”

卓遠指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六”字。

許黎眸間竟無太多波瀾。

“她若回來,太傅肯還朝嗎?”卓遠指尖輕叩桌沿。

許黎看他。

雖未出聲,但卓遠已經心知肚明,遂端起茶盞,緩緩送至唇邊,“一起等啊,就是,別把自己一條性命都交代進去了。”

卓遠言罷,低頭笑笑。

許黎也跟着笑起來。

“酒!”卓遠喚了一聲。

許黎溫聲,“誰說要喝酒的?”

卓遠義正言辭,“我!”

許黎好氣好笑,又道,“這裏是茶肆,沒有酒。”

卓遠笑道,“厲害不?我……帶了!”

許黎笑不可抑。

***

快至黃昏,馬車行至東驿館門前。

一直趕了幾日路,終于到栩城驿館了,沈悅下了馬車,早前一直坐着,又一直在颠簸,沈悅腿都有些麻了。

“你一個姑娘家,路上也不方便,盡跟着我們折騰了,倒是也沒辜負你舅舅托付,将你安穩送到栩城了。我們今日辦完事還要出城,繼續往南,不在單城逗留了,日後單城再見。”馮叔道別。

“多謝馮叔照顧,單城見。”沈悅也同馮叔道別。

眼見馮叔上了馬車,沈悅揮手道別。

等馬車走,驿館門口的小吏才迎了上來,“這位公子是?”

沈悅穿得是男裝,方才的馬車上也有單城衙門的挂牌,小吏以為她是單城來的差使。

沈悅笑笑,“我是平遠王府的人,因為有事遲來了兩日,所以單獨來的。”

“小哥是平遠王府的人?”驿館小吏态度忽然熱情了起來。

沈悅點頭。

驿館小吏嘆道,“可那真不趕巧,小哥你怕是要多跑一趟。平遠王早前帶着府中的公子小姐到栩城了,但是安排去了西驿館,我們這裏是東驿館,東西兩處驿館分別在兩座不同的的山頭,隔了些距離。”

沈悅頓了頓,早前是沒想到這一出。

馮叔之前應當都是來的東驿館,所以全然沒有想到東西驿館的事。

沈悅笑了笑,“那請問,從東驿館這裏過去西驿館要多長時間?”

她是見天色都近黃昏了。

驿館小吏道,“若是乘馬車,大約兩刻鐘。”

兩刻鐘……

但馮叔先前已經走了。

沈悅又問,“那步行呢?”

驿館小吏嘆道,“步行怕是要個半時辰往上,眼下又黃昏了,晚些怕路上看不清。”

沈悅愣了愣,個半時辰,那就是夜路了。

她一個人……

沈悅喉間輕輕咽了咽,人生地不熟,也不安穩。

驿館小吏連忙道,“小哥,你先別急,每隔一段時間,東驿館就有去西驿館的馬車,小哥可以坐驿館的馬車去。眼下,馬車是都出去了,晚些就能回來,只是要稍等片刻。”

沈悅如釋重負,“那多謝了。”

沈悅言罷,正好有馬車駛到東驿館門口。

馬車上挂了單獨的牌子,不是驿館的馬車,是來驿館落腳的朝中官員或家屬。

來栩城的路上,沈悅曾聽馮叔說起過。

因為栩城的溫泉很出名,所以栩城的驿館都是建在坪山溫泉上的,所以栩城的驿館不會接待普通的朝中官員,大都是要員和家屬。

馬車緩緩停下,侍衛撩起簾栊,高升一條腿腳斷過,行動不怎麽方便,踩着腳蹬下了馬車,動作有些慢。

沈悅低着頭,推開至一側。

一襲錦衣華服高升在她跟前走過,忽得,又腳下駐足,似是想起什麽一般,腳步緩緩臨到沈悅跟前。

見對方在自己眼前停下,沈悅愣住。

“你是……平遠王府的人?”高升溫聲笑了笑。

沈悅詫異擡眸。

“真是你?”高升對平遠王府的人都印象深刻,更何況,還是當日在京中時,他的馬車險些撞到的平遠王府“女眷”,眼下,卻是一身男裝。

沈悅也認出他來,“是你?”

在京中見過,眼下在栩城偶遇,是挺巧合的。

而且,對方還認出她來。

高升看了看她,溫和道,“平遠王府的人不是都去了西驿館嗎?你怎麽在這裏?”

沈悅應道,“我有事來得遲了些,沒同旁人一起到,路上又沒問清楚,所以到東驿館了。”

驿館小吏也道,“眼下驿館的馬車都出去了,稍後,等有馬車回來,小的再安排馬車送一趟。”

似是聽到小吏口中的“小哥”兩個字,高升不由笑了笑,目光略微打量了沈悅一眼,笑道,“驿館不是沒馬車嗎,我正好要下山,送你一程吧。”

沈悅目光微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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