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年江湖
通體雪白,銜信而來的鴿子瞪大眼珠,裏面獨屬于飛禽的瞳仁銳利又識趣,小小的爪子來回在手指上尋找最适合的位置,昂首挺胸。
紙上字跡不過幾行,勁道有力,似入木三分,尾鋒停頓卻不亂,如主人一絲不茍的性格。小魚兒目不轉睛看着,像在品嘗一壺美釀,細細回味。
忽聞耳邊有聲音道: “兄臺你不是這裏人,我一看便知。”
誰也不願在緊要關頭被人打擾。迅速将信折好收回懷裏,小魚兒冷哼一聲:“此地皆是人。”
那聲音又道:“敢問兄臺……莫不是還有非人之物?”
小魚兒終于擡眼打量他。此人生得很普通,一身布衫,銅鈴大眼。如果說哪裏突兀,那便是未展先露的殺氣。同是習武之人,自然對這種殺氣甚為熟悉。小魚兒瞥着他道:“你叫什麽名字?”
只見他咧嘴一笑,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夏烏。”
好奇怪的名字。小魚兒道:“原來如此。”
夏烏一步一步跟着他,問道:“原來什麽?你看出了什麽?”
小魚兒暗自提了下內力,腳步愈漸虛浮。然與他并行之人竟沒有絲毫表現,氣定神閑。于是道:“一直問我是不是本地人,因為你是本地人,看着我新奇。”
夏烏回道:“我也看出了。”
小魚兒眼睛一轉:“哦?說說你看出了什麽?”
夏烏道:“江湖人稱小魔星,你就是十大惡人的徒弟!”
小魚兒驚奇地一握下巴,直嘆道:“多少年過去了,竟還有人記得我。”
夏烏面不改色道:“我名不見經傳,自然無人知,但我卻知你,這是緣分。”
小魚兒聞言,再仔細一看他的眉眼。雖少年長成會改變些許容貌,但這人顯然十年如一都未曾變過。如此想來,腦中自有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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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偌大一個江湖,哪是我一一能過問的?就說此地,我壓根不熟,先前差點被擁擠的人群壓成肉餅,想來我這刀疤到時候就是下酒菜了,雖然看上去難以下咽。”
兩人已到另一條街上,這邊行人稀疏,吆喝聲不斷。遠離邊境,沒有監管鴨子般的叫聲,何嘗不是太平喜樂一件。賣糖葫蘆的老伯逗着圍着他轉的孩童們戲耍,那景象可愛極了。
迫不及待就往外面鑽,這樣一鑽又是半月有餘。小魚兒從繡玉谷下來,聽到的事兒可謂是精彩紛呈。饒是不問世事這麽久,也好奇非常,想着改明兒要找花無缺詳談詳談。只是那厮若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絕對沒這麽快來。
這不,正主還沒遇見,倒讓他撿着了樂子。
“我叫夏烏。”夏烏嘿嘿直笑,“‘烏’只是我的字。”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對着話,雖然沒個停,但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小魚兒對此人的印象算是不錯,所以也不排斥。
夏烏問道:“小侄,你往哪裏去?”
看上去年紀相仿,卻被稱為後輩,多少有點不适應。小魚兒皺了皺眉頭,道:“小孫子,你叫誰小侄?”
夏烏道:“我雖是這相貌,但已三十而立,而你,最多不過二十。”
小魚兒忽地一笑:“奇了怪了,你們這誇人的功夫是天生的麽?若我真如你們說的這般年輕,早有一堆花姑娘纏着我,哪用形單影只。”
找着一家酒坊,夏烏熟門熟路坐下,招來夥計指着小魚兒,說先上兩杯。聽了小魚兒的話,他道:“放着實話不說,可是要遭天譴的!”
夥計戴着帽子,拿下肩上的布條擦抹桌子。小魚兒就坐在路邊,吊兒郎當地擡着眼睑,比公子哥還公子哥。他嘆道:“可你不照實話來說,做得再多也無用。”
若不是面對面坐着,夏烏真要以為這人是自己肚裏的蛔蟲。他瞧了對方一眼,摸了摸鼻子,笑道:“實不相瞞,我十年未曾下山,對這江湖上的事實在孤陋寡聞。看到傳聞中的人,當然要加以拍拍馬匹,否則難存于世。”
“十年裏沒什麽大事發生,山上靜谧無人打擾,是個好去處。”小魚兒打斷他。
小魚兒的十年前,正中了胸口一刀處在生命邊緣。那時與杜殺抓來的狗豹虎搏鬥,不是你死就是它亡。他沒有跟外界有過聯系,記憶在剛開始的兩年只有初出茅廬的興奮,而感情更是還處于空白狀态。
之後與鐵心蘭、張菁相遇,各種各樣的心緒也随之而來。
兩三年間他坑蒙拐騙說了一大堆胡編歪造的事,比如“我天生奇才,文武皆通,上京考試,一夜成名”,又比如“姻緣絕妙,遇一美人,再遇少女,桃花遍地”等等,後來才發現,不寫一部好小說真是可惜!否則他第一個就讓花無缺買來收藏用。
十年不多不少,但足以改變江湖局勢。江湖也不是小魚兒管轄的地兒,他只是埋頭向前走,偶爾絆着了,停下來看是因為什麽絆的,讓那占他便宜的也取不着好處。久而久之,不知不覺,該變的都變了,沒變的還停留在原地。
“你還知道什麽?”小魚兒對他的情報掌握能力實在不敢恭維。
夏烏自信笑道:“知道啊!你在江府揭穿江別鶴的陰謀,又智鬥江玉郎!”
小魚兒瞪他道:“我問的是現在,你說些從前的事做什麽?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懷念那些事情,特別是那些人,一想起就作嘔,我也不是什麽聖人,自然不會将那些歸為自己所做的好事。我做事全憑心情,說不定下一刻你就死在我的刀下了。”
他說話如同珠子打牆,噼裏啪啦,也不給人留情面,直接得如同被掴了一巴掌。夏烏汗流浃背,連連點頭道:“自然,自然,你說的是。”
酒液入喉,辛辣無比。碗大的杯子,看着無色無味,竟讓人有了眩暈之意。小魚兒打從心底覺得這酒量是退步了,敢情當初在移花宮喝的都打漂了?還是?他實在懷疑那些酒的成份,到底勾兌了多少,有待考證。
再一看,夏烏已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嚕。小魚兒怒,眼看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更是沒好氣道:“虧你還是練武人,這麽沒用。”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