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棋逢對手
張菁忽然道:“事到如今還不清楚你的身份?”
顧人玉搖頭笑,“清楚得很,還清楚你為何要多此一舉救我。是上天因緣注定,才能讓我找着你,為這,我也不可能做害你害慕容家的事。”
他不由地低頭來看,卻見張菁緊緊抿着嘴,似乎早有所料。
張菁道:“小魚兒說那個酒量不行的苗人,就是你。”
顧人玉一頓,失聲道:“你你……”你怎知?
小魚兒也聽到了,擺手道:“自然是我告訴她的,告訴她她家夫君的酒量一如既往地差,上回成親時醉得一塌糊塗被新娘踢出去睡大街的事兒忘幹淨了?”
顧人玉驚道:“可……”
小魚兒接過他的話道:“可我還是被你們的那個叔叔擄走了,但也因為如此才能知道他跟荷青有關系,所以你們幾個,同時被荷青這死丫頭玩得團團轉。”
小魚兒說話沒個停,竹桶倒豆子般:“我說你抱着雞睡覺,你卻老說‘聖物、聖物’,我的鴿子沒了,毛掉在你身上,我不過是想斥你一句,你卻想着如果找着宣撫司的令牌,你就可以回去了。于是才會易個容找上我,想讓我幫忙。只因荷青是荷露的妹妹,于情于理,移花宮宮主花無缺絕不會袖手旁觀。”
如此僵持甚久,在場幾人誰也不吭聲,只有小魚兒的聲音忽高忽低,響徹山澗,擊蕩成波,回轉一圈,打進所有人的耳裏。
他是典型的江湖人,沾滿了坊間氣息,看客席上一衆,依稀還能回憶起那個搶奪驚堂木自顧自說書的男人,驚豔于那一道惑人的刀疤,更是驚嘆于那一副把死人說成活人的千伶百俐。
小魚兒突然心口一陣疼痛,驀地擡眼看花無缺,後者卻低下頭關切地詢問,再也不管這周圍的事。小魚兒想到了什麽,突然一驚,全身發涼。
話說剛才荷青被林啓楊提走時,如同幽魂般晃過他的跟前,卻無任何人發現。待小魚兒察覺,已經有一股紫色的煙霧漫入鼻中,很快融進他體內。
荷青離開前悄聲對小魚兒說了一段話:“既是蠱蟲,哪有這麽容易?饒是你的聰明才智天下第一,還不是事到如今才明白我所做的緣由?我就是恨,恨你們理所當然,我姐姐也是,憑什麽只管她家公子死活,而我,在苗疆茍活了這麽久,她竟不聞不問。慕容家弓術好,好得妙!有了這些,我再當上宣撫司,又有何不可?屆時造長城便長城,摧之。”
小魚兒冷笑,全無對她的憐憫之心。她的身形漸遠,荷露在後面淚流滿面,這一切有誰知曉?林啓楊走出百丈又踱回來,瞧着小魚兒道:“我究竟是在哪見過你?”
小魚兒眨眨眼,提醒道:“你不是說我小娃子,別亂揣測人心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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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啓楊一拍腦袋,指着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你布了好久的棋!”
小魚兒嘻嘻笑道:“過獎過獎,慢走慢走。”
又是一陣刺痛,小魚兒驀地一使力,就從花無缺懷裏掙脫開來,直往顧人玉的方向躍去。顧人玉見狀,已經作好與他一戰的準備。孰料小魚兒只是在他耳邊承諾了一件事,然後原地返回,徒留驚愕的後者。
而淩霄,巧笑嫣然向他點頭,這就回頭,召告衆人,統領湘黔一帶的宣撫司究竟是誰。她綢帶飛揚,體态優美,素目天然,占盡風流。五毒神姑賈宜領着衆人早躬下了身,唯有顧人玉呆呆立着,心想為何兩姐弟差別如此之大。
張菁戳他手肘道:“她生得真美,你卻這副熊樣。”
顧人玉尴尬極了:“我……我……”
張菁忍不住捶他道:“幹盡壞事還裝可憐,你真以為我不敢教訓你。”
顧人玉臉脹得通紅,像要哭了:“我沒有,我喜歡你,喜歡得緊。”
張菁惱羞成怒跺腳道:“這些話回去再說!那個荷青既然威脅你,你怕她下毒手于是自己動手,何不練就一身好武藝,屆時誰還敢惹!”
顧人玉連忙道:“是是,菁兒。”
張菁大罵道:“不準這樣叫我!”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已往山下去了。看那方向,無疑是商號那邊,自是想要确認一下慕容家衆人的生死情況。顧人玉途中有幾次回頭欲言又止,雖有張菁催促,但也沒有跑過來。這最後一眼,與淩霄對望了片刻,忽見淩霄一笑,傾國傾城。
自此一面,後會無期。但既有一面,便生而無憾。
花無缺道:“你可曾後悔?”
淩霄笑道:“生于苗疆,死于苗疆。但我弟弟不同,他自由自在,不應被束縛。”
花無缺看她一眼,颔首道:“保重。”
淩霄朝他們各一拱手,頗有江湖人的味道:“多謝。”
如此又只剩下兩個人的事了。這樣的小魚兒,其實花無缺見過,就是之前一直躲避他的時候。這人瞞着他,或者太為他着想,他除了無奈,也只有由着,竟不知還能作何反應。
這會兒站在樹下,見小魚兒與通天虎劉楊他們說了一通才過來,便迫不及待伸手抱過,攬緊。
小魚兒閉了閉眼,嘴角勾起一抹笑。他伸手進花無缺懷裏摸索了陣,接着拿出一把折扇。這把折扇幹幹淨淨,一點血跡都沒有,可它明明在不久前随着主人破空天際。反手一握,能看到扇骨處溢出漂亮的淡光,記憶立刻像有了意識般閃爍在腦海裏。
小魚兒低聲道:“你還真一直帶着,不去修補。”
花無缺回道:“我習慣了。”
花無缺赫然,不好說在惡人谷時為救小魚兒導致折扇扇面破裂一事令他印象深刻,只因每當想起小魚兒當時赴死的模樣,就覺得真實的小魚兒尤為可愛,而自己真實的心思,更為觸動心弦。
對了,就像現在這樣。
花無缺想起小魚兒問過他為何總是笑,于是輕輕地翹起嘴角,卻又滞住。他看到小魚兒把匕首插入了他的前胸,那身黑色錦邊的袍子再也沒有之前的幹淨,被鮮血濺得到處都是,長發胡亂地披着,增添了狂妄之氣。
再看他那片早已被用力咬破的唇,裂開的口子泛着渾濁的青紫色。花無缺的雙眸裏深了幾許,想也不想就親了上去。
唇齒相依的瞬間帶起了一股血腥味,不僅是口腔裏的,還有胸前噴湧而出的。小魚兒見到花無缺的笑,像是融化冰雪的微風,雙眸裏溢滿溫柔,他握匕首的手有點抖。
親吻間,花無缺的嘴角有鮮血流下。小魚兒揪緊他的衣襟,自言自語道:“我也不知這樣做對還是不對……我……”他顫抖着身軀,搖搖頭使勁退後。他的手裏是剛撥出的那把匕首,匕首尖上源源不斷滴着花無缺的血,還帶着溫度。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