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憶(一)
迷離閃爍的燈光,吧臺前搖晃着的酒杯,偶爾從窗外刮來的冷風。
元義望着吧臺裏調酒的男人,他應該說什麽,是久別的十年還是根本無法用具體數字表達的時間。
元義還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的樣子,冷得好像放不下任何人的眼眸,總是把不耐煩挂着的臉龐,輕易不會揚起的嘴角,然後望着他,随意地吐出嘴裏的香煙煙霧,對他說:“你真的很煩。”
煩嗎,是挺煩吧。
想到以前自己那天真得總覺得能拯救世界的樣子,元義不禁輕笑,也難怪說他煩了。
秦宇:“十年。”
酒杯裏酒的顏色淡得像一杯涼白開,确實像他這十八歲到二十八歲平淡無奇的十年。
元義:“十年,名字不錯。”
對面的男人沒有說話,一如第一次見他時冷淡的樣子。
元義:“秦宇,真的好久不見。”
十年,太遙遠了,遙遠到他都快忘了兩個人以前的相處模式,遙遠到他看着眼前這個成熟、極具男性魅力的男人卻在想念十年前的他們。
秦宇低着頭,像是不在意的樣子,但沉悶的胸腔、像堵着什麽的喉頭出賣了他表面的平靜,他深吸一口氣,發出的聲音有些沙啞。
秦宇:“好久不見。”
元義微笑着将酒杯放在吧臺上,摸了摸心髒。
以前總覺得這輩子不會再相見,也從不敢想象再次相見的場景,但當真的好久不見再重逢,原來自己的內心可以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十年,是足夠淡忘很多事情了。
“我叫秦宇。”
北江市實驗中學高一八班講臺上站着一個帶有些戾氣的男生,深邃的俊目凝視着教室裏的學生,一雙睫毛又黑又長,鼻挺如峰,眉黑如墨,皮膚比這個年紀男生普遍的陽光黃要偏白些,但仍是很健康的膚色。
這活脫脫的一個帥哥模樣讓八班好些女生看紅了臉,也讓好些男生看紅了眼。
秦宇一開口,清透冷冽的聲音讓安靜了好一會兒的高一八班又開始騷動起來。
前面嘀嘀咕咕的聲音讓從秦宇進教室開始就将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的元義收回了目光,轉而看向了前面幾排你捅捅我,我捅捅你,把頭湊在一起說悄悄話的女生,那一臉的花癡樣看得元義忍不住吐槽。
元義:“一群花癡。”
王維:“你不是酸了吧?”
元義的同桌王維,名字很大家,人可不大家,天天戴着一副黑框眼鏡裝學霸,可憐那點成績永遠在班級倒五徘徊,元義跟他同桌了半學期,關系一直算不上好,主要原因還是班門口經過一個帥哥時王維會問他“酸不酸?”,經過一對帥哥美女時會問他“酸不酸?”,經過一對醜男美女時還是會問他“酸不酸?”,搞得元義老是覺得是不是自己什麽時候偷吃了他家的酸菜,他在變着法兒地提醒他。
元義:“我又沒喝酸奶,酸什麽?”
王維看着他嘿嘿直樂,一副“我懂的”的表情,“咱班轉來這麽一大帥哥,壓力大吧?”
元義又看向杵在講臺上的秦宇,好像确實挺帥的,“你一醜成這樣的都沒壓力,我有什麽壓力。”
王維啧啧兩聲,“嘴硬。”
元義瞪他一眼,哼了一聲,“嘴硬個屁,長得帥頂屁用,性格又不行。”
“性格不行?”王維又欣賞了一下講臺上的帥哥,“好像看起來是有點兒生人勿進,但也不能就說他性格不行吧?你別是看人家長得帥就诽謗人家吧。”
元義:“诽謗個屁!我之前見過他,他媽跟我媽是大學同學,我爸住院的時候,他媽帶他來看過我爸。”
王維:“那他做啥事兒了,讓你這麽膈應他?”
“他說我煩!” 元義有些咬牙切齒,他從小到大被打過被罵過,但從來沒人用煩這個字形容過他,結果就在見秦宇的第一天他就品嘗到了被人說煩的滋味兒。
“他媽帶他去醫院看我爸的那天,我去給我爸接熱水,正巧看見他在熱水房旁邊抽煙,我以為他不知道那層樓不能抽煙就好心過去提醒他,他倒好,不領情就算了,居然還說我煩,真是好心當驢肝肺,以為我吃飽了撐的想管他啊?”
“那還确實挺橫的。” 王維看着旁邊義憤不平的元義,安慰他,“沒事兒,一個班也可以不接觸嘛,不搭理他就行了。不過話說回來,你爸怎麽又住院了?不是上學期才住過院嗎……又是因公?”
元義剛要說話,講臺上的班主任徐靜又扯着她的大嗓門吼人了,也不知道這一小身板是怎麽容納一個大喇叭的。
元義目光追随着穿着襯衫牛仔褲的徐靜,用手掩嘴,小聲地跟旁邊的王維說話,“上次是手臂骨折,這次是小腿骨折,每次出任務都受傷去醫院,不知道的還以為醫院才是他家呢,煩都煩死了。”
旁邊的王維也學着元義的樣子,用手掩嘴,“一級警司也要随時出任務啊?”
元義:“閑的呗。”
“鄭元義!王維!說什麽呢?以為用手擋着嘴我就不知道你們在說話了?叽叽喳喳的,小雞啄米呢?”徐靜扯着她的大喇叭嗓子指控着講小話的學生,那兇悍的樣子也不知道哪個男人敢娶她,元義在心中為那名猛漢默哀。
消滅了下面叽叽喳喳的聲音,徐靜回歸正題,“雖然秦宇是從縣上轉上來的,但人家的成績可比你們好些人要好,你們可別欺負人家,大家好好相處。”
欺負……那兇神惡煞的樣子他不欺負人就好了,這徐靜不僅嗓門破,眼還瞎。
元義看着從講臺上走下來走向他斜後面空桌的秦宇,心裏忍不住罵咧,還好秦宇一直目不斜視,當他陌生人一樣,也省得他強忍心中煩躁打招呼。
也不知道他媽是怎麽想的,千叮咛萬囑咐要他跟秦宇好好相處,還搬出幾百年前她大學生涯裏跟秦宇媽媽的友情小故事妄圖打動他,可惜了,人家兒子根本沒這個意思,不過這也正好合元義的意,最好兩不相識,毫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