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草枕
如何捕捉一只警惕心Max的野生(未來)文豪?
那還用說嗎!
當然是趁他昏迷直接拖走啦!
——咳。
好吧,不能忽視他旁邊的妹妹醬。
“我沒有惡意。”
看到芥川昏迷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能忽悠銀,讓她将人心甘情願地送去特蕾莎孤兒院、我(單方面定義)的據點,“但是,這裏是我家。姐姐,你和這位哥哥為什麽會到這裏呢?”
芥川銀抿唇,藏在身後的手握着僅剩的另一個刀片。
我假裝不知道她的戒備,向前靠近了半步,露出擔憂的表情。
“小哥哥怎麽啦?表情很痛苦的樣子……”
無害的外表,沒有威脅力的掃帚。
我的表現活像個不知道世間險惡的溫室之花。
這也讓緊張的芥川銀放下了些許戒備。
“哥哥他——”
被我一提醒,芥川銀想起了自己和哥哥冒險來到“怪物”鎮守的新街區的目的,“哥哥他生病了,需要藥和醫生!”
“我們、我們也是無意闖入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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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被我的外表欺騙,芥川銀選擇了示弱與坦白。
她或許是在賭小孩的心軟,又或許是真的走投無路,這才抓緊了眼前的稻草不願放手……明明她自己臉上都挂着不正常的紅暈,卻只擔心自己抱着的男孩。
看來被自己哥哥保護得很好。
所以才會在這時候顯露出骨子裏的天真,輕易地相信了陌生人。
不過她沒信錯。
這點值得誇獎哦!
“我知道了,救人要緊嘛,我家附近就有醫療所哦?雖然松島大叔說自己的醫術一般,不過也是新街區少有拿到了執照的醫生呢。”
我在芥川銀亮起的眸光中露出笑臉,以情緒安撫她的浮躁,“能搬得動他嗎?不行的話我也有個哥哥,可以來幫忙。”
芥川銀相信我,卻不相信別人,所以她拒絕了。
“不,我、我可以的。”
我沒有反對。
在她扶起失去意識的芥川龍之介時,我猜測這兄妹倆,大概都是為了對方決定闖入新街區的……在中也得到異能者靠近新街區的消息前,芥川銀應該已經病了。
然後以武力一路殺過來的芥川龍之介,在最後關頭爆發了肺病,失去意識前勉強帶着芥川銀躲到了相對安全(無人)的我家儲物倉。
只是他們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被我發現了。
為什麽假設是銀最先生病?
因為如果不是妹妹出事,芥川絕對不會離開裏街區。而一向聽從哥哥話的銀,不可能主動拉着芥川來到(對他們而言)危險的新街區。
我帶着他們來到診所。
看到是我,松島大叔連忙放下報紙,關切問道,“是安潔爾啊,怎麽來我這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快告訴叔叔免得拖出其它病來!”
我眼尖,看到了報紙上的标題。
上面寫着“常暗島最新戰況:我軍在秘密作戰中取得空前的勝利!”這句話。
……嗯,看來某森姓男子還有一段時間才會出現,我還能再布置兩年。
“沒有啦,不是我。”
我哭笑不得地制止松島大叔準備拿醫療工具檢測我健康的行為,側身指了指身後局促站在門簾邊的芥川銀、和她吃力背着的芥川龍之介,“是這對兄妹病了。”
“陌生的面孔啊。”松島大叔瞥了他們兩眼。
不是我生病,他便冷靜得像個真正的醫生了,“看這丫頭的臉色,低燒有幾天了吧?還有她背着的男孩……嗯,意識模糊、昏迷,卻還忍不住咳嗽。這個聲音,聽着像肺病?”
挺準的。
我連忙點頭,“應該是的,麻煩松島大叔檢查一下啦,診費的話——”
“既然是安潔爾你帶來的病人,出診的費用就免了。”松島大叔哈哈笑了兩聲,“如果後續有治療,相應的費用我會找中原要的。”
我沒有推辭,點頭說了聲好,将位置留給了他們三人。
松島大叔算是對我格外好的幾個居民了。
論原因,大概是他剛被人陷害、出了醫鬧,不得以逃到擂缽街時,是我發現了想輕生的他,并成功阻止他了吧。
雖然沒能幫他在外面洗清嫌疑,但還是孩子且并不認識他的我,是最好的訴苦對象。
我聽他講了整整兩天。
他被誤會的悲傷,他被醫鬧的憤怒,他沒能救回病人的痛苦……我都聽進了心裏,默默地陪在他身邊。
很多人都說讓我不要和外面的人有牽扯,但我不覺得放任他人陷入自我懷疑是件好事。
所以我留下了。
我沒有說他沒錯,都是別人陷害他的不好。
我也沒讓他報複回去,以個人的無力抵抗有權有勢的另一方。
我只是讓特蕾莎幫忙出去打聽關于他的事情,并帶來了他朋友給他寫的信件——相信他是無辜的,并願意在真相大白後迎接他回來的信件。
那天松島大叔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傾訴的時候他都沒流一滴眼淚,卻在看到信、知道自己被信任後哭了。
我知趣地退了出去,留他一人緩解這份被信任的感情。
在那之後,他就在新街區開了家診所,且一直開到了現在。
“醫鬧的事,我記得官方出面解決了吧,怎麽沒想過回去?”
“這裏挺好的。”
“但怎麽也比不得大城市。”
“沒事,反正在哪都是救人。”
有的鄰居替松島大叔惋惜,恨不得自己直奔大城市。
但松島大叔卻豁達起來,守着這方寸之地,承擔起新街區居民的大部分醫療。
——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和松島大叔說得相差無幾。
“已經給這丫頭吃了藥。”松島大叔給了我一張收據,和裝在袋子裏的剩餘藥片。
“雖然體質弱,但這丫頭意外地沒有被燒壞肺,發展成更嚴重的肺炎。只要好好休息,兩三天就能好。”
芥川銀猶豫了會,還是朝松島大叔鞠躬,小聲說了句謝謝。
松島大叔擺了擺手。
“至于另一個。”他嚴肅了表情,“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我身為醫生對這類人還是很敏感的——這孩子是異能者吧?”
芥川銀頓時緊張起來。
她在裏街區,是清楚見過他人對異能者的畏懼和貪婪的。
但我及時過去,踮腳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後我看向松島,“他是。”
“有什麽不好的影響嗎?”
我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所以知道他會特意點出這一點,一定和芥川的病有關。
“雖然不是所有異能者都會這樣……但大多數武鬥派的異能者,其能力都會影響到自己的身體。”
松島大叔抽出一張報告,是他剛剛記錄的,“這孩子,身體還沒發育完就完全覺醒了異能,導致他的身體比一般人弱不說,看他過去也不像生活在安逸環境的——營養不良都算好的,重點是他的肺病,根治很難。這病至少有半年了,但最近才開始影響到他的日常。”
“那、哥哥他——!”
“如果他之後能好好調養的話,雖然無法根治,但也就是體弱些,不危及性命。”
松島特意看着我補充了一句,“他的異能太霸道,雖然完全覺醒,但明顯不聽這孩子的指揮,使用力量時在身體裏亂竄……再不學會控制,別提肺病,多動一下都是在要命。”
我嚴肅地點了點頭。
還沒成型的未來文豪,我當然不會讓他折在沒能控制好自己的異能上。
松島又開了副給芥川龍之介的藥,說等他醒了再吃,一天兩次。
芥川銀接下了,又是一聲道謝。
“如果沒有去處的話,要不要我推薦一下?”我見芥川銀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的表情,友好地提議,“特蕾莎阿姨會收留無家可歸的孤兒,你和你哥哥可以投奔嘛,畢竟生病還是要好好治療的。”
“——啊。”
“醫療費用的話不用擔心,你們可以以後再還給我……當然,如果你成為特蕾莎阿姨的養子,就不用還啦!”
簡單的威逼利誘。
如果芥川還醒着,絕對不會答應這種一看就有問題的邀請。
但關心則亂的銀答應了。
因為她無路可走。
她無法帶着還昏迷的哥哥,從新街區回到裏街區。
而且——
特蕾莎這個名字,讓她記起新街區的“重力使”,那個被無數□□罵作怪物的守護者。
如果能在他的庇護下,哥哥的病好前,他們都會安全……的吧?
銀用還在低燒的腦子,模模糊糊地想到。
得虧騙她的是我。
換了其他壞人,他倆準被拐走,不知道要給誰打工或者轉手賣個好價錢。
就這樣,在芥川龍之介昏迷的短短時間,我搞定了芥川銀,成功(暫時)将兩孩子騙去了孤兒院。
為了防止醒來的芥川拆家,我特意通知了中也。
在他又是後怕又是惱怒的目光中,我賣乖地聽他訓話,拍胸保證下次遇到可疑的事情一定先通知他。
他能怎麽辦?
打又不忍心,當然是原諒我,轉去盯着已經醒來、滿臉“生人勿近”和“你們都是敵人,要殺掉”的芥川啦!
可憐孩子,剛醒就幹架,被揍得再度昏迷。
當然中也看在他是傷員的份上沒真用力,只是使了點小技巧把人打暈。
連續醒了又暈幾次,頭鐵的芥川也理解了現狀,終于不再試圖帶人逃走或者傷害其他孩子……主要是銀還病着,因為擔憂他一直沒能好好休息,兩天能解決的病拖到了五天,差點兒就加重了。
妹控的芥川妥協了。
他安靜了,不鬧騰了,乖乖吃藥甚至被中也威脅得忍下叛逆,跟着一起上文化課了。
我很欣慰。
特別是半個月後,我看到終于識字的芥川主動問特蕾莎關于文學的問題。
“這句話,難道不是在肯定現實嗎?”
“在下覺得,作者本人也沒相信他描繪的‘桃園’,您所說的‘小說核心’,從一開始便是被否定的。”
我感興趣地湊過去,看到他問的小說,正是我前陣子去書店買的《草枕》——這是篇比較輕松的散文體小說,作為小孩的課本雖然不完全契合,但也談不上錯,因為讀起來還算簡單,也淺顯易懂。
更重要的是,這本小說寫了不少“非人情”的美,如同為讀者繪出與世隔絕的桃園。
是底層的孩子會向往的劇情。
視線往上,我能看到芥川指向的內容。
那是小說中的一段話——
發揮才智,則鋒芒畢露;憑借感情,則流于世俗;堅持己見,則孤獨無友。
總之,人世難居。
……是小說裏難得沉重的話題呢。
我看向特蕾莎,想知道她要怎麽回答。
“但他也說‘當我們着急将一件事情變得更美時,反而會削減其美感。在人際關系上也是如此,所以才會有滿招損這句成語。’——芥川君,這難道不是在告訴我們,适當地退讓與留白才能更加圓滿嗎?”
特蕾莎将書翻到另一頁,語氣平緩而耐心,“現實沒有桃園那麽美好,但正因追求桃園的‘美’,我們才會在現實更加努力,去争取、實現擁有‘桃園’的那天。”
“其實院長我呢,最喜歡這本書的另一句話。”
“‘創造人世的,既不是神,也不是鬼,而是左鄰右舍的芸芸衆生。’,芥川君,若是對現實不滿的話,為何不努力去改變呢?”
“我們都是人世的一部分,都是拼接未來的某片拼圖。如果覺得桃園虛假,現實難堪,為何不讓世界變成你想要的樣子,讓世界去迎合你?”
“因為——”
“‘無論在什麽地方,倘不自得其樂,都沒有活的意義了。’,不是嗎?”
我看到芥川盯着她翻到的那頁,沉默了許久。
最終他擡起頭來。
年幼的男孩眼中燃起了新的火光,燃燒時帶着文字浸染的墨香。
“在下明白了。”
這一刻,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屬于文豪的光。
雖然是未來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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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特蕾莎,一個越叛逆就越特攻的神奇孤兒院院長,她沒異能,單純是會教育這類小孩。
但松島大叔是異能者,能力是在使用異能時看到病人的身體具體哪裏出了問題(純醫生,異能只能看但無法治療)。之所以沒遵從文豪本土設定、用知名醫者的名字,是避免用到了某些敏感人群,所以随手選了個姓氏。
有具體描寫的原創人物,大多都會牽扯到原著的角色(就是喜歡這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感覺)。
夏目漱石的《草枕》在中國評價很高,因為書中對陶淵明、王維的詩的意境十分推崇。
他在《我的草枕》裏寫到,他只想表達一種感覺,只要在作者心中留下一個美好的感覺就行了——哪怕只是短暫的時間,也要力争從現實的痛苦中擺脫出來。
↑
本來歷史中芥川就有受到夏目漱石的小說影響,那麽本文作者桑就設置以這本書與芥川的思想共鳴(具體內容到底契不契合就別深究啦,作者桑認輸)。
文裏的芥川不認可《草枕》,是不認可虛假的桃園能忘掉世俗的煩惱。
于是在特蕾莎的開導後,他未來決定寫下羅生門(當然,其角色設置和現實的小說有所不同),将他所看到的真實、将社會底層頑強掙紮繼續生存的民衆寫了下來,作為對“幻想美好”的反擊。
還挺合理吧。
感謝:
讀者“54178418”,灌溉營養液 +6 2021-08-18 14:13:37
讀者“54178418”,灌溉營養液 +2 2021-08-17 22:2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