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經歷了昨晚的驚魂事件後,尹翩翩是怎麽也睡不着了。好在她是出竅期的修士,膚白貌美,體質強健,就算一晚上不睡覺也不會有黑眼圈什麽的。

于是第二天,她精神滿滿地起床,給自己施了個清潔術,便換上了侍者們送來的新衣裳。

站在銅鏡前,她還是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這具身體。

臉還和她以前長得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胸稍微大了點。

新送來的這件裙子很符合她的口味。淡淡的雪青綢緞裹胸,外配白色素衣,一條織錦腰帶,襯得人氣若幽蘭,宛若仙人。烏黑的發絲翩垂于纖細腰間,更顯得她身段窈窕,細腰盈盈不堪一握。裙擺一層絹紗輕薄如霧,一舉一動皆有波光流動之感。

如是這般,走到哪裏都能吸引一衆目光。然而又因她身份尊貴,見到她的弟子們紛紛低頭跪拜,不敢生出一絲遐想。

尹翩翩也不好太過招搖,于是第一次用了縮地成寸的法術,來到宗門內的醫藥堂。

之前她給呂掌事下了昏睡訣,估摸着他應該快醒了,便一個人來到了安置呂掌事的屋子,沒有驚動旁人。有關謝殊的事,不能讓別人知道,她得先了解掌事到底知道多少。

呂掌事果然悠悠轉醒,看到尹翩翩的第一反應是既驚喜又激動。

“仙君,您沒事真是太好了!”呂掌事岑然淚下,顫顫巍巍地抹着眼淚,“小人承蒙您的照顧,卻未能保護好浮波宮,致使妖魔入侵,小人心裏實在愧疚……”

尹翩翩見他身體虛弱,便和緩語氣道:“你也受苦了,今後在宗門領個閑職吧。只是那日的事,還有諸多疑點,需要你細細回憶,想到什麽都告訴本君。”

“仙君!”呂掌事一下子瞪大雙眼,“說起此事,最可疑的便是您那大徒弟。他才金丹期,居然能以一己之力殺光浮波宮中所有妖魔。且他渾身魔氣,甚至還想掐死小人。”

呂掌事抖了抖嘴唇,眼中流露出驚恐,“依小人推測,他斷不可能有這樣的能力,一定是被人奪舍了!而且奪舍他的是個魔頭!這魔頭對我宗極為熟悉!”

尹翩翩聽得目瞪口呆:……您是真相帝嗎一來就猜得這麽準。

當然她明面上還是一副完全不信的樣子,“呂掌事,說話要有根據。華予是本君的徒兒,他若被人奪舍了,本君會認不出嗎?”

此話無法反駁,呂掌事吃了癟,頹喪地攤在榻上,“仙君所言極是,可…可若非如此,怎麽解釋那日發生的事?”

尹翩翩開始了自己的操作。

“呂掌事,你聽好了。華予既然斬殺了那麽多妖魔,就說明他與它們定然不是一夥的。他入門時根骨奇佳天資非凡,又有本君的無數法器傍身,能以一敵衆,自然說明本君調教得好。”

她笑了笑,眼中卻不帶任何情感,“金丹期又如何,難道,你懷疑本君的實力?”

呂掌事面色一白,急急道,“小人哪裏敢!”

“很好,”尹翩翩漠然俯視,如同高不可攀的仙神,“既如此,若本君聽到一句你诋毀華予的話……”

“是小人眼拙,小人看錯了!”呂掌事眼中恐懼更甚,抓着床沿幾乎要留下抓痕。他已經明白了,這是仙君要保她那位徒兒。

就算那弟子沒有被奪舍,也是走火入魔了或者和魔族有什麽旁的勾連。這樣的弟子宗門內斷然是不會留的,終身監禁不說,危險大的還會就地斬殺。他萬萬不明白,仙君一向是個涼薄的性子,為何會冒着被連累的風險,也要保下這名弟子?

尹翩翩像是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他畢竟是本君第一個徒兒。”

呂掌事目光一顫,有些明白了。他也是通曉情理的人,那日得知仙君死亡,那弟子形似癫狂痛苦不堪,想必也是極其愛重仙君。如此師徒情誼,實在感人。更何況,那日還是仙君救了他一命……

“小人明白了,”呂掌事沉痛道,“希望仙君的一番良苦用心,能換來好的結果。”

他顫抖着伸出手,五指一抓,仿佛抓住了什麽,痛苦地閉眼。待他睜眼時,手中便出現了一個流光四溢的金色光球。

“這是小人那日的全部記憶,呈給仙君。”

呂掌事滿頭大汗,虛脫地閉了閉眼。剝離記憶的過程有些痛苦,但為了讓仙君徹底安心,也為了讓他從這個秘密中脫身,他不得不這麽做。

見他如此自覺,尹翩翩很是高興,當即收回光球,放入自己的乾坤戒中。

屋外,親眼目睹這一切的謝殊心情有些複雜。他沒有想到,為了替他遮掩魔氣的事,她竟願意做到這個地步。

她當真沒認出他來嗎?

又或者,她從一開始就認出來了,只是不敢确信當年的師兄已成了一個魔頭,所以裝作不認識?

尹翩翩離開醫藥堂,便回到了自己的飛龍峰。

原來的浮波宮的牌匾已經移到了這裏,宮內陳設皆按照之前的做了改造,還有幾處水池景觀正在打造。她的幾個徒弟都是親傳弟子,按規矩随她一道住在這裏,要見面并不難。

尹翩翩在乾坤戒裏翻找了許久,總算找到了一個男子也可以用的青玉簪,并且這玉簪也是個天階法寶,能夠壓制魔氣。

她滿意極了,想着把這個送給大徒弟,再把清心镯換回來。如此行事,才萬無一失嘛。

然而她來到大徒弟的青竹居,卻并未看到他人影。詢問了侍者才知道,他今日一早便去上宗門教習的早課了。

尹翩翩覺得很滑稽,她那師兄早就一劍孤絕九州了,還上什麽基礎理論課?想想那個畫面,她就覺得好笑。

不過也可能是華予醒過來了吧。他一向勤勉,回到宗門自然是更加發憤。

徒弟都如此發奮,她這個做師父的也不好偷懶,當即回到房間開始打坐。然而沒坐一會兒,望着侍者們送來的新鮮葡萄,在琉璃碗中散發着那般晶瑩剔透的光澤……她實在是沒忍住,一個接一個地吃了起來。

吃完了又有人送來瓊漿玉液,喝一口冰冰涼涼的,讓人仿佛浸潤于天地靈氣之中。

別的不說,就喝這一口,已抵得上她打坐十日。

既如此,她還發奮個鬼!

于是,尹翩翩開始躺在床上看話本子。

系統幽幽開口:“你這副樣子,可別讓其他人瞧見了。”

尹翩翩:“要是有人來了,你提醒我不就好?”

系統:“……”

雖然但是,它好羨慕啊!就連宿主都有休息的時候,它卻要全天待命,随時應對突發情況。

它忽然有點不想幹了QAQ

尹翩翩一連看了大半天的話本子,待到日薄西山的時候,侍者來禀報說小徒弟醒了。她這才晃晃悠悠地離開自己的小窩,往小徒弟所住的瓊玉居走去。

面對悶悶不樂的系統,她嫣然笑道:“你以為我在不務正業嗎?不,我是在提前了解話本故事的套路,順便思考一下我該怎麽做。”

系統:“信你個大頭鬼。”

“一會兒你就瞧着吧。”尹翩翩頗為自得。

瓊玉居空間寬敞,而且布置得富麗堂皇。剛一走進去,道旁便是數不盡的鎏金長明燈,一盞一盞,将附近的夜空都照得亮堂堂的。

尹翩翩順着侍者的指引來到小徒弟的卧室,推開門,裏面暖暖的熏香便飄了出來。小徒弟一個人抱膝坐在床沿,正望着桌上的一盞長明燈,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的眼睛果然是澄澈的碧色,猶如大海一般,顯出星星點點的燭光。柔軟的淡藍色長發垂在身側,幹淨蓬松,微微有些卷曲,再配上無可挑剔的精致五官,有一種雌雄莫辯的美。

不過在尹翩翩眼中,他也就是個可憐的孩子。之前被原主關了那麽久的柴房,驟然來到這種地方,應該很不适應吧?

果然,小鲛人見她來了,水瑩瑩的眸子中顯出幾分怯意,只低低地喚了一聲,“師尊……”

他臉色有些發白,不知是身體沒養好,還是見到她的下意識反應。

尹翩翩心中憐惜,面上卻還是做出高冷師尊的模樣,語重心長地問:“潮生,讓你反省了半個月,有什麽想說的嗎?”

小鲛人沉默地低下頭。

尹翩翩蹙起眉,“你的大師兄、二師兄都很讓人省心,為師不求你天資有多麽聰穎,但是你不能入門三個月都沒有一點好好修煉的跡象。”

尹翩翩似是有些恨鐵不成鋼,“通常來說,三個月已經足夠築基了,但你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為師命人将你關到柴房,是希望磨煉你的心志。如今你出來了,可有半分領悟?”

小鲛人擡起頭,很微弱很小聲地反駁了一句,“……難道不是為了我的眼淚,師尊才罵我的嗎?”

“若真如此,我為什麽要收你為徒?”尹翩翩簡直要氣笑了。

望着可憐兮兮說不出話來的小鲛人,尹翩翩在床邊坐了下來,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她指間的乾坤戒泛着微微的靈光,手腕間不經意露出的镯子也是瑩潤通透、光澤斐然。她似乎喜歡同時戴好幾只玉镯,撞在一起便會發出輕靈的脆聲。

“為師的天地寶材不知凡幾,并不需要你的眼淚來修煉。”

她說出這樣的話,的确很讓人信服,因為她實在是太有錢了。

小鲛人嗫嚅了一會兒,似是相信了她的說法,眼神裏的防備逐漸消散,身體姿态上也更加放松,對她多了幾分親近。

系統忍不住誇贊:做得非常好,不愧是我選中的宿主!

尹翩翩傲嬌: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她順勢又摸了摸小鲛人的頭,只覺得手感非常柔滑,要是能揉一揉就更好了。他乖乖巧巧地坐在那裏,簡直就像她在現代商店裏看到的洋娃娃。

于是尹翩翩神色更溫和了,“現在能告訴師尊,為什麽不好好修煉嘛?”

“師尊……”小鲛人有些委屈地撇着嘴,“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靈氣一進入身體就很快逸散,無法凝聚,就連再簡單的符咒都使不出來。師尊,我是不是…資質很差?”

看他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尹翩翩終于感受到了養成小徒弟的樂趣,微笑着安慰:“應當是你體質特殊的緣故。看來築基的事還不能急,明日起你先跟着宗門裏的教習們學習理論知識,師尊再另為你找些合适的修煉功法。”

小鲛人點點頭,眼裏浮現出幾分光彩。

他的眼睛實在是很好看,又是罕見的碧色,猶如一掬清盈盈的溪水,有什麽情緒都能一覽無餘。尹翩翩模模糊糊地想起,書裏好像說鲛人族一般都是銀色的眼睛,好像只有極少數人才是碧色……不過她當初沒怎麽細看,可能記錯了吧。

安撫好這個小徒弟,她便腳步輕快地回自己寝殿去了。

然而尹翩翩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後,榻上的小鲛人閉了閉眼,等再度睜開,已是滿眼的陰郁仇恨。碧色的眼睛變得像墨一樣深沉,萬般情緒在其間湧動,濃烈得幾乎要凝成實質。

潮生緊緊攥住身下的錦衾,望着這滿室燭火,唇角緩緩扯出了一個譏諷的弧度。

“呵。”

方才她說的話,他半個字也不信。

看看這周圍吧,到處都是長燃不盡的夜明燈,他的好師尊理所當然地享受着這一切,卻不知裏面的燈芯正是鲛人的油脂制成,是生剝了鲛人皮之後,再榨幹的最後一點利用價值。

他的族人、父王、母後……都死在這無窮無盡的掠奪之中。他所生活的世外桃源,一夕之間變成了修士的屠戮場,大片大片的海域都被染成了暗紅色。

那時,他被母後慌張地藏在珊瑚礁裏,奄奄一息間,只看到一道冰冷的箭矢貫穿了母後的胸膛。

有人立于巨船之上,刨開他母後的心口,取出了一枚鲛珠。

海族皇室的至寶,千萬年傳承,只此一顆的鲛珠。

潮生如同窒息一般攥緊了手,尖尖的指甲刺進肉裏,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只陰鸷地盯着尹翩翩離去的方向。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鲛珠的氣息,就在那個女人身上。

他一定會奪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尹翩翩:後背一涼。

p.s.小徒弟就是白切黑人設,裝可憐裝柔弱比女主還在行,然而小可憐終有一天會變成小奶狗,就看女主怎麽感化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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