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尹翩翩看着他滿臉警惕的模樣,差點沒忍住一個耳光賞過去。

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是個小仙女,一向動口不動手的,怎麽到了他這裏,就那麽想揍人呢?

尹翩翩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能做什麽?龔大少主,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裏彈琴,吵到我了。”

“被你聽見了?”龔清眉頭一挑。

他似乎有些不滿,轉着眼珠小聲嘀咕道:“那可真是便宜你了。”

尹翩翩:“……”

她确認了一下古琴沒被壓壞,便擡腳準備離去。

“哎。”龔清卻叫住了她。

尹翩翩疑惑地回頭,看見清淺的月光下,他一身青衣猶如竹林裏冒出的新芽,年輕俊秀的臉上風華正茂,只是表情是一貫讓人不爽的散漫。

龔清鳳目微眯,暗戳戳地威脅道:“今晚我在這裏撫琴的事,你不許告訴其他人。”

“怎麽,原來你是偷偷在這裏練習麽?”尹翩翩覺得有些好笑,他也太要面子了吧。

龔清登時便惱了,“本少主還需要練習?”

他只是今晚心情莫名煩悶,怎麽也睡不着,所以才出來彈彈琴透透氣罷了。若是被他老爹知道,肯定又要差人來問是怎麽回事,他都煩死了!

尹翩翩裝作懂了,卻揶揄地笑了兩聲,不懷好意的目光停留在他臉上片刻,便施施然走了。

她還得回去安撫小徒弟呢。

步入瓊玉居,卻發現裏面黑壓壓一片,原本長燃不盡的燈燭都熄滅了,侍者的身影也沒看見。

尹翩翩在其中一盞長明燈面前停住,意外地發現這居然是鲛人油脂制成的人魚燭。怪她怪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呢?尹翩翩暗道自己不察,又悶悶地喚了聲系統,讓他以後記得提醒她。

系統“滋”了一聲,歉然道:“最近要處理的事太多了,不好意思。”

“你在忙什麽呢?”

“在翻閱以前的世界記錄,”系統用它那獨特的少年音道,“總感覺有些地方說不通,所以重新查一查。”

尹翩翩“哦”了一聲,沒再打擾它工作,繼續一個人往瓊玉居裏走。

小鲛人的房間她大概記得位置,循着記憶一路找去,沒遇上什麽阻礙,然而門卻是緊緊關着的。不僅如此,就連四周的窗戶都是緊閉的,裏面沒有一絲光亮,甚至連人的呼吸聲都沒有。

尹翩翩心一緊,敲門道:“潮生?”

裏面沒有反應。

她又敲了敲,“是為師。”

還是沒有反應。

尹翩翩頓時焦慮起來,用手将門縫一拍,以強力推開了門,裏面很快傳出一股新鮮的微甜的血液的味道……

“潮生?!”尹翩翩點起燭火,發現小鲛人蜷縮在角落裏,微微發着抖。

在他四周的地面上到處都是閃着淡藍熒光的鱗片,上面帶着點點血跡,像是被人生生從體內挖下來的,還帶着微熱的體溫。

尹翩翩摸了摸他額頭,發現溫度也異常的低。雖然人還有意識,但不太清醒,眼睛緩慢地一眨一眨,似是在極力辨認她是誰。

“傻徒兒,你在做什麽?”尹翩翩有些心痛地扶起他,給他喂了一點靈丹,好在他這回沒有直接暈過去,而是眼見着氣色變好了。

小鲛人灰色的頭發開始重新煥發光澤,黯淡無光的眼裏也出現了一絲波動。他怔怔地看着她,良久,動了動嘴唇,卻只發出一道氣音。

“是有人傷害你嗎?”尹翩翩望着滿地鱗片,只能想到這個說法,然而她并不是很信有人敢在她的地盤鬧事。

果然,小鲛人黯然地搖了搖頭。

“是…我自己拔的。”

他聲音低啞得不像話,氣息也虛弱至極。

尹翩翩心中暗驚,這孩子怎麽還有自殘的屬性?如果她沒趕來,豈不是半條命都沒了?難怪他修為一直漲不上去,恐怕和這事兒也脫不了關系。

“能告訴為師,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小鲛人抿着嘴巴,看到她眼神裏透出來的憂慮和擔憂,不禁眸色更暗了。

他是不會告訴她的。

他已經步入成年了,即将迎來第一次發情期。

如果不用這種方法抑制的話……不,他絕對不想讓自己那羞恥的一面暴露在這個女人面前。

小鲛人咬了咬嘴唇,死活也不肯說一個字。

尹翩翩卻誤以為他是觸動了傷心往事,所以才用這種方法自我折磨,便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溫柔地撫了撫他額角的發,輕聲道:“有什麽事都可以和為師說,為師會幫你的。”

她真心覺得他是個可憐的孩子。

然而小鲛人卻閉上了眼睛,似是無話可說。

尹翩翩覺得他現在肯定還在誤解她,只能盡量多對他好一點了。于是她從乾坤戒中取出了好多珍稀靈草,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打算讓侍者以後每天都給他煮着喝。

小鲛人在她走後睜開了眼睛,靜靜看着漆黑的屋子。

這種望不到底的漆黑,就像深海一樣,能帶給他心安的感覺。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在這樣的黑暗裏入睡,而很多時候,他睡得并不安穩。因為總能夢見那一夜漂滿血泊的海面,那些用刀劍砍殺着它們的修士,那些撕裂一般的求救聲——

他覺得冷極了,比任何時候都要冷,只能緊緊地蜷起身子。

他很想念自己的家,很想念父王、母後和姐姐……

如果他們還在的話就好了。

他真的不想再在人類世界裏待下去了。

然而母後曾經對他說,“你是未來的王,一定要勇敢堅強,就算身邊的人都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只有活下去,我們鲛人族才有希望。”

希望……那到底是什麽呢?小鲛人有些痛苦地想着。

那天夜裏他被母後慌張地藏到珊瑚礁裏,雖然躲過了一劫,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所有人死在面前。

那一夜的海水也是這般冰冷,還散發着鮮血與腐肉的氣味。他渾身發抖、幾欲作嘔,就那樣在珊瑚礁裏躲了一夜,第二日出來時拼命尋找,卻再也找不到母後他們的屍體了。

那群貪婪的人類修士,在送走滿載而歸的貨船之後,竟然還留在原地逡巡,發現了他的蹤影,便立即狂笑着追了上來。

他被人追殺,被打斷了肋骨,被強迫着掐出眼淚。

他此生從來沒有哭過,那段時間卻幾乎哭瞎了雙眼。大顆大顆的鲛人淚從他眼眶裏落下來,墜落到地上,他被人抓着頭發,而那群修士哈哈大笑着,眼中冒出貪婪的精光。

他原以為自己會淪為奴隸,和數以百計的鲛人同族一樣。

然而那個女人卻出現救了他。

她神情冰冷,如同高貴的神祗,讓他跪在她面前叫“師尊”。她是那般高高在上,就好像無論要什麽東西就有人雙手奉上一樣。

她也希望他能卑躬屈膝、言聽計從。

呵,怎麽可能?

小鲛人仇恨地想着,她從頭至尾就是為了利用他,就算一時半會兒對他态度和緩,也一定是有別的什麽企圖。

人類都虛僞,他絕不會相信她。

尹翩翩回到自己的寝殿,準備好好睡一覺。

臨睡前,侍女端來了一盞以前沒喝過的茶,說是能安心寧神。尹翩翩小小地啜了一口,意外地發現竟然很好喝。

然而兩杯下肚,她竟覺得腹部開始發熱,意識也漸漸迷離。

這個好像是酒?尹翩翩後知後覺地想着,是誰給她喝這種東西的?以前宮裏的确從未見過……

眼前出現了重影,尹翩翩努力眨了眨眼睛,最終還是軟綿綿地倒在了桌上。

而待她睡過去以後,寝殿的一角逐漸浮現出了一個人的影子。溫暖的燭光下,此人的身影輕微晃動,猶如從一道波紋裏走出來的一樣。

紅色的衣擺拂過地毯,此人赤着足,足間系了一根紅色的帶子。而往上看,他的衣袖上繡了一條飛龍,從左手游轉到右手,花紋繁複而古老,連綿不絕。

是百裏燭。

與白日不同的是,他眼尾透着一抹妖異的紅,那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中也浮現着一個騰龍狀的印記,在燭光下微微散發着金光。

看到昏睡中臉色酣紅的尹翩翩,他勾了勾唇角,緩緩來到她身邊,牽起了她的一只手。

那只手瑩潤白皙,指甲剛被剪短,還有些未被磨平的細小痕跡。

百裏燭仔細地觀察着她身上的細節和神态,與回憶裏的一一比照,目光從她紅潤飽滿的嘴唇上掠過時,稍稍深了深。

為何他本體內的蠱蟲又動了?

上一次情人蠱動,還是在二十年前他初遇她的時候。

這麽多年來這只蠱都寂寂無為,這是又要開始折騰他的意思了麽?

百裏燭輕輕蹙眉,沒有從尹翩翩身上看出任何異樣。

但的确是有什麽不同了。

又或者說,她更像是當年初遇時的模樣了。

回來那天他便憑直覺敏銳地察覺到,眼前這個人與他剛入上清宗的時候,氣質上出現了稍許的變化。而這種變化,竟然不是壞事,而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

百裏燭輕輕摩挲着尹翩翩的手,終究是輕嘆了一聲。

他認命似地彎下腰去,将她攬到懷中橫抱而起,輕輕送到了一旁的床榻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話說未來有一天,尹翩翩帶着三個徒弟出門,遇到了妖物。

大徒弟:冷眼旁觀,根本不屑出手.jpg

二徒弟:笑眯眯地站在一旁,假裝自己什麽也不會~

小徒弟:假裝害怕,可憐兮兮地粘着師尊

尹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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