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妖氣?”尹翩翩怔愣了一瞬,在那紅玉簪上仔細探看,卻看不出什麽來。
這是百裏燭回來那天送她的生辰禮,他不可能蠢到自爆身份吧。而且這根玉簪怎麽看都很正常,甚至還散發着充沛的靈氣,絕不可能是妖族之物。
謝殊意味不明地冷笑了聲,“這是南疆的千年紅瓊玉,若要用它來打造玉簪,須得用到妖族獨有的鳳尾炎火,否則它不可能成型。”
……哥你懂的真多。
“若這上面沒有妖氣,那才是反常。”
謝殊作勢要打入一道靈氣,剖開紅玉簪的內部。
然而尹翩翩舍不得這麽好看的玉簪,又有心為二徒弟遮掩,便按住他道:“師兄你多慮啦。可能是鍛造這玉簪的人用什麽方法清除了妖氣呢,畢竟大家都不喜歡嘛。”
“我這徒兒是知根知底的,師兄放心。這只是他在山下随便買的,不是他煉制的,他與妖族可扯不上什麽關系。”
謝殊把玩着手中火紅的玉簪,心想這般巧奪天工的工藝,也的确不像出自普通修士之手,光是那鍛造用的鳳尾炎火便是極其難求之物。這根玉簪由她的二徒弟拿出來,倒叫人不免有些懷疑了。
他眸光微沉,“我倒想見見你這二徒弟。”
“……”不要吧。
尹翩翩無奈地拉住他的袖子,讓他把紅玉簪還給她,“師兄,我還挺喜歡這簪子的,你快還我。”
謝殊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眸中盛着幽幽的月色。
“比我送你的玉簡還喜歡?”
“哪有!師兄送的當然是最好的。”尹翩翩嘴上真誠,實則滿心滿眼都盯着那紅玉簪。說實話,要不是它太好看,她今天也不會把它戴出來。
許是她的目光太赤裸,謝殊嗤笑了聲,将紅玉簪放回了她手心。
尹翩翩高興地接過玉簪,卻很快發現他的手有些不正常,瘦得只剩一層皮,上面還布滿了傷痕,在流光溢彩的玉簪的襯托下,顯得格外陰冷可怖。
若是這是一位天之驕子的手,她是絕對不相信的。
“師兄……”尹翩翩睜大了瞳孔,“你到底遭遇了什麽,怎麽會這樣的?”
她想起方才地上還放着一堆傷藥補藥,連忙跑了回去,從裏面挑出最好的幾瓶,“你看看這些有沒有用,我記得這個是消除疤痕的,還有這個……”
她将瓶瓶罐罐往謝殊懷裏塞,拉起他的手讓他兜着,“還有我之前送你的那些,你回去要記得用啊。”
想起他方才咳嗽咳出血的那副樣子,尹翩翩就心裏一緊。寶華峰上可是非常冷的,他要是回去了沒侍者照顧,又病倒了怎麽辦。沈襟師兄雖然溫和,卻也不是個會照顧人的。而鴻熙師尊就更不用說了,對他們一向嚴厲。
這次的事情,如果能瞞住鴻熙師尊還好,若是瞞不住……尹翩翩已經做好了幫謝殊圓謊的準備,她是萬萬不能看着他去送死的。依鴻熙仙尊的性子,死都是輕松的,怕是要狠狠抽他幾十鞭子,再讓他自行了斷。
這可怎麽行?
謝殊入魔的事,責任一半在她。她是來替原主還債的,分手之前,得先确保謝殊不會死。
尹翩翩憂心忡忡地道:“師兄,我知道以你的性子不會撒謊,但入魔的事非同小可。你得向我保證,不主動說出來,行嗎?”
“這不算騙人的,”見謝殊沉默,她又急急勸道,“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曉,還有挽回的餘地。師兄你既然已經消除了心魔,便沒必要将此事說出來了,對不對?至于你失蹤的事,我會另外幫你想個說辭……”
謝殊面色越來越蒼白,腳步也仿佛有些不穩。
他一只手撐在旁邊的竹竿上,細弱的指頭看上去骨節分明,又因為過于用力地攥緊而呈現出微微的青色。
尹翩翩看着他漆黑無光的眼瞳,不知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但聯想到之前在議事廳外偷聽到的話,便更加放心不下了。
掌門師兄最近正因為魔族餘孽的事煩心不已,在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不能爆出謝殊曾去過魔界的事啊。
她正要再勸,卻聽見竹林外有其他人的腳步聲傳來。
聽上去像是一男一女。
尹翩翩連忙在身前布下一道障眼法,以隔絕外界的一切窺探。
謝殊以為她是為了隐匿自己,不禁苦笑了一聲,勉強扯動唇角道:“只是普通的宗門弟子。”
“噓——”尹翩翩對他比了個手勢。
那可不是普通的宗門弟子,而是她的二徒弟百裏燭和一名俏麗的女弟子啊!沒想到他半夜也會出來幽會美人,那名女弟子的手上,可是拿着一個鴛鴦戲水的繡帕呢。
尹翩翩頓時起了幾分看戲的心理。
原來分身也是可以有自己的想法的嗎?如果妖王得知他的分身與這麽一位年輕小妹妹糾纏在一起,不知會是個什麽感受呢。
年輕小妹妹臉上帶着羞澀的神情,舉止卻是十分奔放,不僅主動上前拉住了百裏燭的袖擺,還一把将繡帕遞了過去。
“百裏師兄,這是我親手繡的,上面還有你的名字,你要不要看看?”
百裏燭盯着那上面的鴛鴦:“……”
“師兄,我知道我繡功不好,那不是平時都練劍去了嘛,修真界女兒現在哪還有練這個的?”年輕小妹妹說話嬌滴滴的,眼含春光,偷偷瞟了他一眼,見他似乎不為所動,委屈地癟了癟嘴。
“我可是苦練了好久……”
眼看着小妹妹瑩瑩淚光就要落下來了,可百裏燭卻一反常态,不僅沒有溫聲勸慰,反而還淡淡地移開目光,負手立于水潭邊。
尹翩翩心中也微微震驚,她記得百裏燭剛回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時他還和衆多師妹有說有笑的,舉止頗為輕佻,這會兒卻成正人君子了?
謝殊見她看得津津有味,不禁無奈扶額,拉了拉她的手腕,“走吧。”
“再看一會兒。”尹翩翩似乎全然忘了之前不開心的事,還饒有興味地回挽住他的手臂,讓他也不要走。
謝殊拿她沒辦法,只好微動手指,暗中又加了一道陣法,隔絕裏面的一切動靜和聲音。
他并不關注外面發生了什麽,權當沒聽見,輕輕閉上眼,靠在身後的竹竿上休息。
尹翩翩知道他在想着自己的事,暗嘆一聲,便也沒去打擾。眼下她只覺得妖王的這個八卦太刺激了,那名女弟子看上去就是個锲而不舍的,不追到手決不罷休。
果然,年輕女弟子改變了戰術。
她随手将繡帕扔到一邊,握着拳信心十足地跟了過去。之前那副嬌滴滴的模樣仿佛是裝出來的,她這會兒提着劍飛掠到水潭中央,踩着水面豪爽道:“我想向師兄讨教劍法,不知可否?”
百裏燭移開目光。
年輕女弟子又順着他的目光飛了過去,勢必要讓他看着她。
百裏燭:“……”
他隐忍地蹙了蹙眉,似乎覺得有些心煩。
尹翩翩還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不禁覺得十分新鮮。往常他都是彎着一雙桃花眼随時随地在放電,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似地,這會兒卻連那個标志性的折扇都沒帶出來,只是孤立在那裏,顯得有些傲然。
“師兄,你上次說過要教我問心劍法的呢,師兄?”女修軟磨硬泡,想像往常那樣拉一拉他的袖子,卻發現已是不能了。
百裏燭的身影像影子一樣,瞬間游移到了瀑布頂端。他站得高高的,由上至下瞥了她一眼,語氣漫不經心而略帶妖冶,“我什麽時候說過?”
女修愣了愣,嘴巴張合,卻說不出話來。
百裏師兄……好似變了很多。
而圍觀着這一幕的尹翩翩,自然也是受了不小的驚吓。她心中隐隐有一個猜測,不會是妖王強行和分身融合了吧?
“是的。”系統肯定了她的猜想。
尹翩翩:“……”
他居然跟來了?還是以這種方式?
果然,她就知道沒那麽容易分手!
尹翩翩一時有些心累,便不想再關注那邊的情況了,回到謝殊身邊唉聲嘆氣起來。
謝殊睜開眼,帶着顯而易見的關切。他擡起手隔空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怎麽了?”
尹翩翩望着他澄澈幽黑的眼睛,很想說一聲,到底要怎樣才能和你們分手啊。
然而她看着謝殊臉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小裂口,終究沒說出來,只是不甘地咬了咬唇,“師兄,我很擔心你,真的。”
如果他真要去送死的話,那她的分手任務又得延後了。
謝殊望着她糾結而複雜的神色,卻是驀然笑了起來。他低低地笑着,胸腔被扯得有些疼,臉色便開始發白。疼得實在太厲害了,他漸漸止住笑聲,嗓音裏發出悶悶的氣音,又開始咳嗽了起來。
他側過身咳了幾聲,腰身維持着一貫的筆直。
尹翩翩這才注意到,他沒有束發。原本上清宗的男修都是要用錦帶束發并配上相應的抹額的,但他的發帶和抹額似乎都不知所蹤,一頭墨色長發就那樣散在身後,顯出淩亂又脆弱的美。
她記憶裏,還從未看過他這般不修邊幅的模樣。
“師兄,”尹翩翩從乾坤戒裏掏出一根白淨的發帶,遞到他面前,“我們一起上寶華峰面見師尊,你還是不要披頭散發啦。”
謝殊抹去嘴角的一絲血跡,這才轉過身來看她。他望着那根繡有上清宗印記的發帶,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又自嘲的笑。
“如今的我,還配嗎?”
“你怎麽會這麽想!”尹翩翩積極地将發帶摁到他手上,“你若是精神一點,師尊他老人家看着也舒服嘛。”
竹林裏晚風微動,吹起片片竹葉,蕭索的風聲猶如有人在吹奏着什麽。
然而尹翩翩聽不懂風曲,也看不懂謝殊眼中的情緒,她強自鎮定道:“師兄,你答應我,不會做傻事。”
謝殊接過那根發帶,長睫垂落,脆弱得好像蝴蝶顫動的翅膀。
“師妹,為我束一次發吧。”
他低低道。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真的非常非常努力想日六了!但是特別特別苦手……晚更新了一個小時,對不住大家QAQ
如果我的手速能回去就好了,明天理一理章綱,希望能早日過上日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