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會的不會的,你的識海由我保護,所以不會被他聽見噠。”系統總算做了一回及時雨。
尹翩翩一顆懸着的心又放了下來。
既然有系統的庇護,那她的識海肯定是一片平靜,連一朵小小的浪花都掀不起來。
是以,無論她剛才有多麽激動,百裏燭感受到的都是毫無波瀾。
他不甘心地抱緊她,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脖頸上,甚至若有若無地用嘴唇擦過她的耳畔,幾番試探,還是毫無波瀾。
百裏燭:“……”
“你真的修了無情道!”他語氣裏難得出現了一絲凄惶與不可置信,嘴角常年挂着的笑意都瞬間消失,“你怎麽忍心——”
尹翩翩感受到了他強烈的情緒波動,或許是受那根紅繩的影響,她覺得眼前有些眩暈。但幻境的壓制在逐漸減弱,她感覺自己能動了。
“所以,你現在知道我沒騙你了。”
尹翩翩從他懷裏起來,取下腕上那根紅繩,遞給了他。
“若有一天你真正遇到自己的有緣人,再将這紅繩給她吧。”她語氣平靜,目光也十分淡漠,仿佛真的不在乎任何感情了。
百裏燭漂亮的眼睛裏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垂下頭去,深棕色的長發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然而沒人知道,他藏起來的那張臉有多麽陰郁可怖。
心又狠狠揪了起來。
情人蠱帶來的疼痛,這些年來全為他一人所承受。而他喜歡的人,卻早已抛去一切感情,忘記了曾經與他的約定。
“不……不會的……”
百裏燭攥住尹翩翩淡紫色的衣擺,“你在騙我對不對?翩翩,你在騙我……”
他驀地吐出一口血來,鮮紅的血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然而他擡起頭,那金色的眼瞳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芒,轉瞬間為赤色所覆蓋,濃豔得令人觸目驚心。
尹翩翩被他這個反應吓了一跳。
他又咳了兩口血,臉色蒼白得不像話,蹙着眉像是在忍受什麽劇烈的痛疼。
“你沒事吧?”尹翩翩覺得他好像有點不對勁。
她蹲下來,想要查看他的情況,然而手指剛碰到他的肩膀,便發現那處濕漉漉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與原本的大紅色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種更深沉的暗紅。
尹翩翩摸了滿手鮮血回來,差點吓了一跳。
她不過是想分個手,他也不用這樣傷害自己吧?
無數細小的紅色紋路從他領口袖口裏爬了出來,仿佛活物一般,紅紋所到之處皆開始滲血。百裏燭的下巴、嘴角、眼角…甚至系着紅繩的腳踝都在往外滲血,蒼白的皮膚透着一股病态的妖冶。
尹翩翩心中一驚,轉到前面扶住了他的肩膀,發現他正失神地呢喃着什麽。
“翩翩……”
他怔怔地望着她,赤紅的眼角淌下一行鮮紅的熱淚。
“我疼。”
尹翩翩登時僵在原地,“你……”
美人落淚,這誰受得了?
百裏燭虛弱地靠倒在了她懷裏,尹翩翩這回沒有推開他,而是嘗試着用靈氣治療他這異常的傷。系統在她識海裏碎碎念起來,說這是情人蠱發作的征兆,雖然看上去很恐怖,但他一時還死不了。
尹翩翩卻有些後悔剛才的舉動,她應該先了解清楚情況再提分手的……
“翩翩……翩翩……”百裏燭身上越來越燙了,他意識迷離地用灼熱的唇在她脖頸間蹭來蹭去,仿佛在尋找着什麽。
一股難言的欲望升了起來,他開始克制地吻她的脖頸,用牙齒細細厮磨着。
尹翩翩整個人都驚呆了,她感覺他溫熱的鼻息就噴薄在耳邊,若不是怕他血崩的話,她直接就将他一掌拍死了。
“你,你別這樣——”尹翩翩往旁邊躲着,試圖阻止他進一步的行為。
然而這似乎更刺激了他,也不知他哪裏來的力氣,原本軟綿綿的好似快死了,這會兒卻驀地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他眸色暗沉沉的,壓着她的手腕,低下頭來咬了她脖子一口。
是那種極力克制的帶着懲罰性質的咬。尹翩翩登時疼得頭皮一緊,感覺自己被咬出血來了。
艹,這人屬狗的嗎?
尹翩翩氣得不輕,再也顧不上什麽,直接催動全身靈力将他往外推。
百裏燭被這一推飛出幾米遠,斜斜落在地上,撞到草地裏的碎石,發出一聲悶哼。
尹翩翩攤在地上深呼吸了幾口,這才摁着肩頭爬了起來。她顫顫巍巍走過去,發現百裏燭已經暈過去了。
她努力平複心情,才忍住沒上前踩上一腳。
“宿主,宿主,好消息!”系統突然狗腿地冒了出來。
能有什麽好消息?尹翩翩陰沉着臉在原地坐下,等待着幻境的退散。
“你看百裏燭身上的蠱蟲,好像平息下去了,”系統小心翼翼地說,“這應該是你的血起到了緩解作用。”
尹翩翩沒好氣地掃了百裏燭一眼,發現他嘴唇上的确沾着她的血,是剛剛咬出來的。
“所以?”她冷冷質詢,“你一開始是沒告訴我情人蠱的事,是不是就怕我罵你?”
系統弱弱道:“我查了許多資料,都說這情人蠱只有兩種解法,我怕宿主聽了以後自暴自棄,所以……”
“哪兩種解法?”
系統忽然拐彎抹角扯起了大背景,“宿主你要理解一下,這情人蠱是妖族每一代皇子都要服下的。妖族保守,不允許他們與外族通婚玷污皇室血脈,所以才有了這個蠱。”
“一旦他們愛上外族人的話,就會受盡折磨,痛苦不堪,而解法只有兩個:要麽與對方雙修,要麽直接殺了對方。不過宿主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找出了緩解的辦法,那就是你的血液……”
雙修???尹翩翩瞳孔地震。
“你怎麽不早說!”她氣憤得臉都紅了。
難怪剛才百裏燭會有那樣的異常反應……她居然毫無警惕之心,還想着要救他!
幻境很快坍塌,尹翩翩又回到了原來黑漆漆的廊檐下。
百裏燭躺在不遠處,濕漉漉的衣服裏血跡未幹,只是他身上的紅色紋路總算退去了,整個人也呈現出一種脫力般的虛弱。
如今看着這張精致漂亮的臉,尹翩翩是再也生不出悸動了。她只覺得他是一個讨債的冤家,而且難纏得很,如果她不繼續用血液壓制他體內的蠱的話,遲早有一天他要把她鎖小黑屋裏上演限制級劇情。
尹翩翩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心累,她走過去,用法術清理掉了附近的痕跡,背着他往瓊玉居走。
他還昏迷着,卻也不是完全無意識,嘴裏低低地喊着她的名字。
尹翩翩再度心累。
你喊的人已經死了,我只是來替她還債的。
尹翩翩用了法術,所以才能輕而易舉将他背起來。她幾個騰躍,悄無聲息地避開所有侍者,直接來到了百裏燭的房間內。
還好沒人看見,要不然她又社死了。
尹翩翩心有餘悸地将背上的人放下來,安置在床榻上,然後還好心地給他蓋了被子。
他身上的傷像是奇跡一般地消失了,連一點皮開肉綻的痕跡都沒留下。尹翩翩被這情人蠱的效率震驚了,來得快去得也快,這就是修仙世界嗎?
妥善處理完一切痕跡,尹翩翩便隐匿氣息飛出去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剛才的一切都被匆匆趕來的大徒弟看在了眼裏。謝華予震驚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躲在角落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他是來找二師弟一同去看望小師弟的,聽說他被人打成重傷,現在在白雲峰由師尊照料着……然而他看到了什麽?
師尊居然在二師弟這裏!她剛剛還背着二師弟回來!
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二師弟一早就去白雲峰找師尊了。他一定是嫉妒小師弟獨占了師尊的寵愛,所以使盡花招哄得師尊将他送了回來。
而且看他那副暈倒了的樣子,多半也是裝出來的!一向強大自負的二師弟,連話都不屑于和他說,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受傷暈倒了?
謝華予震驚地想着:二師弟可真是心機啊。
得趕緊去看看小師弟!
于是謝華予禦着劍趕到了白雲峰。經過詢問,他很快找到了小師弟的所在。
奇怪的是,周圍一個侍者都沒有,謝華予剛走到門口,就被一道看不見的牆撞了個眼冒金星。
……結界?
謝華予捂着額頭狼狽不堪地想着,怎麽還有人在小師弟屋外布了結界?
正稀裏糊塗地想着,耳朵就被人揪了起來。
“疼疼疼疼——”謝華予疼得龇牙咧嘴,順着對方的手臂看過去,發現是課上認識的女同門雲容容。
她一身粉衣,看着嬌嫩可愛,實則是個暴力狂。謝華予早先就領教過了,這幾日一直躲着她呢。
“這是你師尊布下的結界,誰也不能進去,”雲容容蠻橫地瞪了他一眼,“你又想做什麽?”
“……我能做什麽,我只是來探望小師弟的。你行行好,快放了我吧。”
“哼。”雲容容松開手,嫌棄似地甩了甩,又活動了一下手腕。
謝華予盯着她,臉色越來越白,神情越來越緊張。他怎麽忘了,雲容容是三長老的徒弟,也住在這座峰上呀!
他怎麽敢孤身前來送死?
果不其然,雲容容拔出腰間佩劍指向了他,“你來得正好,之前的事兒還沒完呢,你得給個交待!”
“我說了都是誤會!!”謝華予趕緊開溜。
“什麽誤會?我親眼看見你大半夜去仙君的房間,還不止一次,你到底做了什麽?”雲容容一邊追一邊打,“仙君高不可攀,你怎麽敢對她做那樣的事?”
“我做什麽了我?”謝華予怔愣着停了下來,難道她還看見了什麽了不得的畫面?
他實在有些摸不着頭腦,前段日子他一直過得渾渾噩噩,不知怎麽地一時在樹上,一時在師尊的房間裏。那天他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要吓死了!
“呸,”雲容容臉一紅,啐了他一口,“敢做不敢當,我看不起你。”
她抽回劍轉身要走。
“诶,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別走呀——”謝華予無奈又追了過去。
房間內,小鲛人已經醒了過來。
他能聽見外面的動靜,但卻完全不想管。此刻他正陰沉着小臉,冷冷盯着趴在地上的一只小狐妖。
小狐妖還是人類少女的形态,長得嬌滴滴的,柔若無骨地趴在地上,瑩瑩淚水在她眼眶裏打轉,看上去讓人好不心疼。
“是誰派你來的?”
小鲛人攥着手指,壓抑住心底的暴躁。他從昏迷中醒來就一直是這個樣子,體內那股蠢蠢欲動的的欲望令他對周圍的一切都極其敏感。他能感覺到小狐妖身上傳來的香甜的味道……然而這味道卻令他作嘔。
是誰,是誰趁着他意識不清醒,故意将這狐妖扔到他身邊?
他一醒來的時候,這只狐妖便搔首弄姿地趴在他床沿邊,還試圖用手來撫摸他的眉……他一把将她推開,然後清醒了過來。
小鲛人眼底沉着暴風驟雨,還好他拼盡全力壓制住了鲛珠的力量,以此為代價将身體壓制在了成熟化形期之前。雖然這麽做拖延不了多久,但他絕不能讓自己最羞恥的一面暴露在人類面前……
鲛人族生下來是沒有性別的,唯一的一次化形是在一百一十歲,會分化出性別,并變為成年人的模樣。
此刻他完全沒有心思去想化形的事,他只想将這只狐妖扔出去。
“說,你是怎麽進來的?”
小鲛人碧綠的眼眸深沉如大海,裏面隐藏着危險的殺意。他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鲛珠融合期,達到了元嬰後期的修為。只要他願意,随時可以撕開房間外的結界。
然而這只狐妖的修為不過築基,她憑什麽闖進結界?所以,一定是有人帶她進來。
狐妖瑟瑟發抖地縮到了角落,完全不複之間的熱情大膽。她也沒想到這人一醒來就實力暴漲,本來只是覺得他好看,想試試與他雙修罷了。畢竟各取所需的事情,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只鲛人居然如此抵觸,還将她一把推到床下。
帶她來的那個人說,她是來幫他渡過難關的,然而他卻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世上還有這樣的妖嗎?
對他們妖來說,雙修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小狐妖怎麽也想不明白,她捂着臉哭了起來,“你怎麽這麽兇……”
“不願意就算了嘛,我走就是!那個人我也不認識……”
小鲛人不耐地皺了皺眉,從袖中揮出一道黑影,擊破了窗外的部分結界。他冷漠地俯視着她,好似在看地上的蝼蟻。
“滾出去。”
狐妖連忙圓潤地滾了。
而她走後,房間裏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膩的味道總算散去,小鲛人漸漸舒展了眉峰,只是眼神還陰郁得吓人。
房間外的結界是那個女人布的。
也就是說,他昏迷的時候,她就在房間內。
該死。
房門突然大敞,一陣風從裏面刮了出來。
謝華予摸着腦袋想:小師弟出來了?
然而他并沒有看見人,只看到一道黑影從裏面瞬移了出來,快得讓他幾乎捕捉不到。
“你怎麽還沒走?”小鲛人停在他面前,冷白的臉上透着煩躁。
謝華予當即眉開眼笑,“小師弟你沒事就好,我是來看你的呀,快讓師兄瞧瞧……”
然而他還沒迎上去,就被一陣風掃開了。
跌落在地的謝華予十分懵逼,他的小師弟,怎麽一下子到元嬰後期了?而且現在脾氣還這麽暴躁……
天哪,他可愛善良的小師弟去哪兒了?
謝華予眼淚汪汪地擡起頭來,“師弟,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天光熹微,尹翩翩尋遍了整個飛龍峰,也沒找到謝殊的人影。
本來約好了今早一起去寶華峰拜見師尊的,甚至連說辭她都想好了,然而關鍵時刻,謝殊卻不見了。
尹翩翩心裏隐隐覺得不安,便問系統:“謝殊在哪?”
“謝殊背着你跑到寶華峰了!”系統突兀的聲音響起,“你快去看看吧!”
“謝殊在寶華峰?”尹翩翩蹙眉。
“對,他已經在山腳下跪了一夜了。”
還未靠近寶華峰,便先聽到了掌門師兄洪亮且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步驚天手裏拿着一根有些破舊的藍色發帶,不住地來回走動着,“當時有人在現場搜出了這個,我認出是你之物,還萬萬不敢相信,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那裏?你和那些魔族餘孽,究竟是什麽關系?”
他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沙啞,看着跪在雪地裏一聲不吭的謝殊,指着他半晌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說話啊,解釋啊!”
“師弟,你這樣一個字不說,到底要我怎麽想?”步驚天攥緊了那根發帶,“本來你回來了是一件幸事,可那三百名弟子死得不明不白,你又恰好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眼睛裏爬滿了血絲,像是有幾天幾夜沒睡好了。尹翩翩知道他自從那天生辰宴回來時便面色不豫,後來又在議事廳聽到了事情原委,原本她以為這事兒肯定和謝殊沒關系的,可是……
可是看着謝殊蒼白的面色,還有他那幽深的仿佛喪失了所有光澤的眼睛,她一瞬間覺得,或許是她錯了,謝殊這次能回來,一定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那些弟子的死……難道真是他幹的?
不,不可能,他沒有動機這麽做。
尹翩翩腳步匆匆地奔了過去,擋在謝殊面前,“掌門師兄,我想你一定誤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久違的小劇場】
謝華予:有人指控我對師尊圖謀不軌,我真的很懵!
尹翩翩:難怪你這段時間總是躲着我。
雲容容:看劍——
謝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