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它該死,還是你該死?
工頭大哥一口否定了狐焰的想法。
“不行,另一邊是峭壁,你上不去的。”
見狐焰仍有試試的沖動,工頭無法便親自帶着狐焰到了法華山的另一邊。
一片峭立的石壁直入青空,如同一面巨斧憑空削平。山頂煙雲不散,石壁上冰雪如刃,根本無落腳之處。強行攀爬,只會摔得遍體鱗傷。
“你看看吧,這邊根本上不去的。”工頭指着山壁對狐焰說。
狐焰當場并沒有說話。工頭便以為狐焰默認了,放下心來。
他還真擔心這個實心眼的小兄弟不管不顧地非要爬上去。
這幾天,他也看得出來。這個從鄉下來的小兄弟沒有多少心眼,也不懂人情世故。
“現在人也找不到,那你是準備繼續在京城住還是回老家?你要是準備在京城落腳,就在我這裏幹活,包吃包住……”
狐焰垂了垂眸,答了句:“大哥,我……我還是回老家吧。”
“哦哦,回老家也好。老家房子便宜,自家還有地,回去種點菜也能養活自己。京城雖然遍地是黃金,但并不好掙……”工頭絮絮叨叨地說着回老家的好處。
狐焰卻沒有認真在聽。
那天’一大清早,工頭夫婦幫狐焰收拾好行李,拿了幹糧留着狐焰路上吃。
兩夫妻在城門口目送着載着狐焰離去的馬車遠去。卻不知,狐焰中途就下了馬車,一路向法華山去。
狐焰仰頭看向那面陡峭的山壁,将小崽子拴在自己胸前,包袱則背在身後。
他親’親小崽子的腦袋,說了聲寶貝,馬上就能看見你另一個爹了。接着向那堵峭壁開始攀爬。
法華寺中,某個禪院由重兵把守着。
“元空大師,我皇兄如何?怎麽好端端地會昏倒……”裴奕擔憂地說。皇兄的身體自回來以後就不大好,這一回兒竟是直接暈過去。
宮中的太醫也束手無策。最後被送到了據說有天地靈氣的法華寺中修養。
到了法華寺當晚,裴肆雖然清醒了一時,依舊不大好。整宿整宿地發着燒,熱反反複複退不去……
元空大師阿彌陀佛了一聲道:“并非天災,其實人禍。恐怕是邪祟入體,在寺中靜心安養為好。貧僧會召集全寺上下為聖上祈福。”
至于所謂擇妃選後以沖喜的事,則是國師的意思。
國師算過星卦,說後位空懸,北方邪星窺伺,無法穩定社稷。只要選定後位,皇上不日便可痊愈。
裴奕雙手合十朝着老天拜了拜道:“保佑皇兄快快好吧。若是選後納妃的事情讓皇兄知道了,這事又不能了了。”
院中白雪飄飄,房中燒着地龍,香煙袅袅。裴奕坐在火爐邊一邊烤火,一邊喝着熱茶。裴肆躺在禪房的床’上,睫毛微微顫抖,在似醒非醒之中……
“阿焰……”
正喝着熱茶的裴奕一下子跳起來,熱水燙了舌頭也不顧了。他奔到床邊,驚喜道:“皇兄,皇兄你醒來了!”
裴肆卻只是反複念着同一個詞。
裴奕聽不懂。
“啊雁是什麽東西?皇兄你在說什麽啊?皇兄你要吃雁子嗎?這個時候上哪兒給皇兄打雁子吃啊。”
與此同時,狐焰已經爬了一半路了。
他将手變成爪子,尖尖的爪子抓在冰塊當中,腿借力向上蹬。一路留下長長一排小圓洞。
他必須非常快地向上爬,否則爪子就會凍住,再拔’出來就沒那麽容易了。
“嘤嘤~”小崽子從他的衣領探出個小腦袋,嘤咛一聲。呼呼的大風吹亂小崽子的頭發。
“寶貝兒,怎麽出來了?外面風大,快進去。”狐焰只好松開一只手将小崽子的腦袋壓回衣服裏,“乖啊。阿爸馬上就到了。”
咔噠——另一只手插着的那塊冰突然裂開,狐焰的上半身猛地向後栽倒,底下是已經爬了一半的懸崖——
狐焰呼吸一停,連忙将爪子插在另一塊冰上,堪堪穩住身形。狐焰出了一身冷汗,風一吹,他的額頭便結滿細碎的冰渣子,他的臉頰也凍得僵硬。
他周身冰冷,唯有胸口的那一小團火熱。小崽子的身體無論什麽時候都是熱烘烘的,無聲地給予狐焰支持。
寶貝兒,阿爸一定能夠爬上去的!一定!
狐焰咬了咬牙。繼續。
只有繼續。他不能中途停下。他千裏迢迢趕來,一定要找到那個人類。
一定要找到他的裴肆。
接下來的路程,狐焰變得更加小心謹慎。
天色越來越暗,山風越來越大,越到頂上越崎岖。這大約也是後山完全沒有士兵看守的原因。
沒有人覺得誰能夠從這道山壁爬到山頂。
狐焰做到了。
從峭壁攀上山頂平地,他直接躺倒在地,再生不出半點兒別的力氣。
他閉上眼睛。任憑山頂更加凜冽的山風刮擦着他的臉頰。他好累,他好想就這樣睡去……
小崽子從狐焰的懷裏爬出來,爪子蹭了蹭狐焰的臉頰。
“嘤嘤~”阿爸,醒,醒來呀!風,風風大。
狐焰睜開眼,坐起身,小崽子因此直接從脖子滑了下去,他連忙接住,然後摟在懷中。
他還不能睡去。就差一點兒了,就差一點兒就可以找到他的人類了。
法華寺就在這裏。裴肆就在法華寺當中。
是不是他的裴肆,他一驗便知。
狐焰背着大包小包揣着崽子,向山中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去。那就是法華寺所在……
法華寺內外重兵把守,錦衣衛蕭統領親自帶一隊兵守在皇帝休息的禪院外。
因皇帝在院中休息,因此隊伍十分安靜,恐怕發出聲音驚擾到裏面的主人。
于是,稍微有一點兒聲響就會極其明顯。
蕭統領正在廊檐下,擦拭着他的短刀,忽聽得幽靜當中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耳朵一動,眼中射’出精光來。
副隊剛要詢問情況,蕭統領按住他,對他搖搖頭,示意不要出聲。
接着,蕭統領小心翼翼地向那聲音處走去,同時舉起手裏的刀,第一時間直接劈了下去。
只聽得一聲叫,一個人影從蕭統領眼前飛快閃了過去。
“有刺客!護駕!快護駕!”
那道人影跑得飛快,一下子就竄了出去,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什麽野獸。錦衣衛飛速行動,留了一些人在皇帝的禪房門口,剩下的人則追着狐焰而去。
裴奕聽到動靜,忙走出來。
“什麽,有刺客?我去看看,你們幾個,守在我皇兄身邊,記得要寸步不離!”
裴奕也循聲而去,因此并沒有發現裴肆微微睜開了眼睛。
該死的人類!別追我了昂!我跑不動了!狐焰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氣喘籲籲。蹭的一下,鑽進一個佛堂。
蕭統領速度極快,也跟着狐焰跑到了這佛堂當中。他推開佛堂的門,另一只手則緊緊握着刀。
佛堂之上,一尊金佛慈眉善目,笑看衆生。
佛龛上,還點着許多長明燈,為歷代皇帝祈福。其中一盞是文昌帝的。
那個刺客呢?
蕭統領心裏怪哉。一步一步走近。他眯着眼睛,停在了佛龛前。桌上鋪了金色的綢布,綢布垂落至地,遮住了桌下的視野。
在這裏面吧?一定是在這裏吧……
蕭統領舉起刀,接着猛地掀開綢布……
他的刀還來不得落下,憑空不知竄出什麽東西,尖利的爪子直接撓向了蕭統領的臉。
蕭統領吃痛一聲,甩開,定睛一看,竟是只帶着小崽子的狐貍。
而他追的人影,則消失不見。
“好你個小畜生,竟然傷我?”
狐焰連忙躲開,蹦上了佛龛,恰好不好,一不小心就推倒了一盞長明燈。
那長明燈不是別人的,正是當今聖上裴肆的。
蕭統領瞪大了眼睛,飛快去接住長明燈,然而也沒有接住。長明燈直接摔到地上,燈罩碎了,火油灑了一地,火苗搖曳幾下,最終還是熄滅。
弄傷了他的臉事小,砸了皇帝的長明燈事大。蕭統領感覺自己的仕途生涯恐怕在今天就走到了終點。
為今之計,只有拿下這只造孽的狐貍才可能勉強減小罪名。
他直接逮住了狐焰。
狐焰撲騰幾下,卻沒撲騰過,他的尾巴……徹底焦了。
“嗷嘤嘤——”狐焰對着佛龛上的金佛叫了幾聲。誰能想到,他躲開這裏變成原型,并不是本意。
而是因為那尊金佛确有佛力,自動排斥他這妖物,給了他一次重擊。
狐焰這才被打回原型,想再變成’人形竟然完全做不到了,甚至身上的妖力也直接完全消失。
幸而,小崽崽逃過一劫,竟沒有遭到那尊金佛的攻擊……否則以小崽子現在柔弱的身體,怎麽可能遭受得了這次重擊?
這下完蛋了。狐焰只能等他尾巴上的毛完全長出來,才能夠變出人形。
他恨恨地伸出爪子要撓蕭統領。蕭統領怎麽可能讓他撓到自己。
拿了個麻袋,就将狐焰和小東西一起塞了進去。
至于佛龛的殘局……
寧死,也要拖着這兩只野狐貍一起死。
他心裏飛快閃過各種主意,掃見裴奕追來的身影,連忙跪下,先開口道:“王爺!屬下無能,追趕至此處時,發現聖上的長明燈被兩只野狐所毀。”
他拉開麻袋束口給裴奕看。
“如此歹毒之野狐,必要處死才可!若聖上龍體有礙,一定是此二狐所為。”
“嘤嘤嘤~”啊啊啊啊啊啊氣死本狐了!你敢動我,撓撓撓撓你!
裴奕做不了決定,上上下下不知道該怎麽辦。蕭統領就是看出裴奕這個性格,才敢将所有罪責全部推到狐貍身上。
若是其他人在場,就算殺了這兩只狐貍,他也別想保住烏紗帽了。
但裴奕性格軟弱,耳根子極軟。聖上昏睡又不知道,現在左右只有裴奕一人,只要說動他,那一切就能解決。
蕭統領見裴奕有所動搖,準備繼續游說。
“王爺,卑職認為這兩只野狐,實在該死,一定要處置……”
卻不料突然插’進來一道冷冽的聲音。
“究竟是它該死,還是你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