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孤墳桔梗

裴苒被鐘離嫣帶到了遠離後山的一處小山丘處,這裏稀稀疏疏地立了幾座墳,有的甚至連墓碑都沒立,墳頭上長滿了雜草,有一座特別顯眼,上面長着桔梗花,開得正好。

正午陽光毒辣,裴苒擡手遮住太陽,跟着鐘離嫣一路走到那座長着桔梗的墳墓前站定,一樣沒立碑,孤零零地躺在一邊,與其他的墳墓隔得遠遠的。

“這是郁婕。”鐘離嫣說着,将墳頭幾根雜草除去,“當年我瞞着衆人,将她葬于此處,師徒一場,我不願意看她死後屍骨被風吹雨淋。”

“掌門和幾位尊長知道嗎?”裴苒問。

鐘離嫣道:“知道,可他們又能說什麽呢?我已經親手斬首郁婕,人都死了,我只是将她的屍首埋葬,于情于理他們都不該說我的。”

這座墳墓裏埋葬的就是那個妖豔女子郁婕,鐘離嫣眼中閃着漣漪,似是想起往事,不住唏噓。

鐘離嫣道:“她是個很有天賦的弟子,好學聰明,修煉成效是他人的數倍,只可惜走了歪路,她不該殺了那二十三人的。”

裴苒明知不該問,但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她為什麽要殺那二十三人?”

念及往事,鐘離嫣神色黯然,她緩緩扭頭看着裴苒,從她臉上看到了郁婕的影子,往事一幕幕入波濤翻湧。

“你想知道?”她問。

裴苒一怔,低着頭不去看她的臉:“只是随口一問,青離尊不必介懷。”

鐘離嫣卻道:“等過幾日,我細細說給你聽。”

裴苒卻不大想知道了,像是在賭氣。

鐘離嫣道:“裴苒,我帶你來這,是想告訴你,我很怕你走郁婕的老路,怕你會控制不住成邪,你知道成邪後會怎樣嗎?你會變得不像你,你會做很多難以控制的事,說不定,你會殺人,還會殺了我。”

裴苒靜靜地看着她,自己的影子映在她棕色的瞳孔裏,那雙漂亮的眼睛就這麽看着自己,可她卻覺得,鐘離嫣在看另外一個人。

“青離尊是從我身上看到了郁婕是嗎?”裴苒問,“其實青離尊不是怕我走郁婕的老路,是見到我,可惜郁婕,對嗎?”

鐘離嫣一愣,道:“裴苒,你在說什麽?”

她不知道為什麽裴苒總是說些無厘頭的話,她時時刻刻擔心她,怕她一個不留神就誤入歧途,成邪的代價慘重,正因為她看到郁婕的結局,才會這麽憂心裴苒也會走上歪道。

裴苒道:“郁婕當年應當是很喜歡青離尊的,我切身感受過郁婕當年的絕望,她是喜歡你的吧,喜歡得不得了,所以才會去偷辛九才造剎絕,才會為了青離尊入邪,青離尊在我身上瞧見了當年郁婕的影子,所以才要讓我去跟白蕪尊學醫,青離尊是怕郁婕的往事在我身上重演,因為青離尊親眼看着郁婕入邪,怕我也那樣,對嗎?”

細密的風聲穿過她二人,吹起二人的長發,這一片荒涼的墳堆,唯獨郁婕的開着桔梗花,四周幹幹淨淨的,沒有雜草,說明是有人時常來清理,除了鐘離嫣只怕也沒別人了。

裴苒道:“青離尊也是喜歡郁婕的,若是青離尊當初大方些承認,或許郁婕就不會……”

“裴苒!”鐘離嫣打斷她,“你是怎麽看出我……喜歡郁婕的?”

裴苒心裏無由來的一酸,道:“自然是我看出來的,若是青離尊不喜歡她,又怎麽會與她用同屬的寶劍呢?”

鐘離嫣一怔,想起她說的是辛九和剎絕,兩把劍像是情侶間的标志,同樣的外觀,同樣的造法,她們還一起用兩把劍屠魔驅邪,關系親密,說她二人雙修也有人信。

“況且郁婕還說,青離尊說過喜歡她。”裴苒始終低着頭,這種說不明白的醋意讓她渾身難受,想逃離此處,去喝點糖水沖沖酸味。

鐘離嫣挑眉:“你在生氣?”

裴苒道:“我為何生氣?”

鐘離嫣一步跨到她面前,輕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看自己:“裴苒,郁婕說你就信?可我真是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我與郁婕只是有着師徒情分,不知她怎麽會生出誤會來,也怪我沒與她說明。”

裴苒偏過頭,往後退了一步,道:“那青離尊可就要小心些了,往後這種事情,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還是講明了的好,省得無端生了誤會來。”

鐘離嫣道:“你的意思是說,要我早些表明心意,愛慕之情要早些說出口?”

裴苒屬實不想再與她讨論這些,她心裏酸得厲害,什麽情愛一類的,就是折磨人。

“當然要早些說清楚,藏着掖着的,豈不是更折磨人?”

鐘離嫣淺笑,道:“既然如此,裴苒,我……”

“師尊!”

一道男聲打斷她,葉槐站在不遠處,一臉焦急,擡腳就跑了過來:“師尊,不好了,同門有個小師弟被刀靈附身了!”

聞言,鐘離嫣面色一沉,道:“去看看。”

她深深地回頭看了裴苒一眼,又瞪了葉槐兩眼,才擡腿走了。

葉槐問道:“你與師尊來這做什麽?我可是把整個青一門都找遍了,才在這個山疙瘩裏面找見你們。”

裴苒沒把郁婕的墳立在這的事告訴他,想來鐘離嫣也是不願他人知道的,便編了個理由道:“白蕪尊前幾日給了我一本心法秘笈,我有些看不懂便問問青離尊,聽說心法要尋個安靜的地方修煉,所以我們便找了這麽個地方。”

葉槐摸着下巴:“原來如此,小師妹,以後你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時來問我,師兄們都很惦念你,而且我們聽說了今早的事,白蕪尊門下那些弟子是不是欺負你了?待過幾日那幾個弟子被鞭打的傷好了些,師兄就去替你讨公道。”

裴苒忙道:“別別,師兄,姑娘家之間的打鬧而已,別給鬧大了,還惹得兩個尊長之間生了嫌隙,此事別再提了,況且那幾位師姐都領罰了,料想以後也不敢了。”

眼看鐘離嫣已經走出去了好遠,二人趕忙跟上,葉槐說道:“小師妹,我還聽說今日一事,芊芊師妹是護着你的,你往後可得對她好點,別像以前那樣見她就躲,那不是傷人心了嘛!”

裴苒點頭道:“我知道了師兄,以後我定好好對芊芊師姐。”

裴苒心道:我哪敢不好好對她?萬一人家一個不高興記了仇,到時把自己和反派一起滅了咋整?

走在前頭的鐘離嫣聽到這話,微微蹙眉,她不止一次聽到裴苒說往後要如何好好對人家,偏生就沒聽到過一句往後要好生照顧青離尊,要好好對她,不再惹她生氣如此種種。

突然,鐘離嫣嫉妒起沈芊芊來。她仔細想着那個女弟子的面容,覺得與裴苒相比遜色幾分,難不成是因為沈芊芊長得溫文爾雅,處處透着柔情,而她長相清冷,不愛言語,莫非是平時對弟子太嚴厲吓着裴苒了?

她的步子走得極快,心裏又想着事情,覺着沒走幾步便到了之淮居,她大步踏進了之淮居的門,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瞧見裴苒站在院門口猶豫着。

葉槐也回頭道:“小師妹,進來呀!怎麽,這走了無數次的門,只因你搬去白蕪尊那,就嫌棄了?”

裴苒忙道:“不是的!”

她去看鐘離嫣,發現她早已走出去好遠,便也不再拘束,跟着葉槐進了院門,還不忘把兜裏的香囊分給了葉槐一個:“這是白蕪尊給我的香囊,說是能驅邪的,師兄你也戴上一個,免得被邪氣襲體,傷了元氣。”

葉槐萬般感動地接了過來:“小師妹,你走了師兄們連口飽飯都沒吃過。”

裴苒撇嘴:“我聽說你們幹飯是最積極的,落華尊的弟子都搶不過。”

葉槐:“……”

二人趕到時,那被刀靈附體的師兄盤腿坐在院子中央,手中握着一把長刀,刀尖深深地紮進地裏,而他雙目充血,瞳孔異常放大,正死死地盯着鐘離嫣。

不知自己中邪的時候是否是這樣的,裴苒有點不敢想象,她蜷縮在葉槐身後,問:“師兄,他這樣多久了?”

葉槐道:“約莫有半個時辰了,起初發現他的時候,他把後院養的雞鴨都給殺光了,幾個師兄弟上前去拉了拉,他就擡着刀砍人,被我們打了一頓之後,就安靜地坐在這了。”

難怪這小師兄衣物破爛勉強能蔽體,鼻血流了滿嘴,原來是被葉槐他們打了一頓,他此時像是感應到什麽,眼睛朝裴苒這邊移過來,随後死死地盯着裴苒。

裴苒全身一陣惡寒,葉槐往旁邊挪了挪,把裴苒攔在身後。

“可有傷到人?”鐘離嫣問。

一弟子道:“打傷了幾個來勸架的弟子,現在已經擡到白蕪尊那醫治了,暫無大礙。”

另一弟子道:“就是可憐我們養了好久的雞鴨,全被他亂刀砍死了,連只小雞仔都不放過。”

裴苒從葉槐咯吱窩裏看着那名弟子,發現他還在瞪着眼睛看自己,有些不解,突然,她背上被人拍了一下,驚得她立馬捂住了嘴,幸好沒發出聲音來。

紅岱一臉得逞的奸笑:“怎麽吓着你了小師妹?”

裴苒白了他一眼:“下次再這樣吓我,我燒了你的頭發,拔了你的毛!”

紅岱抱胸道:“這東西明顯就是沖着你來的,你怎的還來湊熱鬧?”

裴苒道:“你怎麽知道他就是沖我來的?”

紅岱一臉傲嬌:“這還用說嗎?你沒注意從你一進來,他就盯着你看嘛!”

葉槐回過頭來:“紅岱,別吓她了,有這閑工夫,不如打起精神來,保護好小師妹。”

紅岱道:“有青離尊在怕什麽,再來十個她也能制住,對了小師妹,你皮膚這麽好,是用的什麽脂粉?”

葉槐:“……”

裴苒懶得理他,拽着他的胳膊擋住自己的臉,發現那名小弟子沒看自己了,而是緩緩在轉着腦袋,突然鐘離嫣叫道:“按住他,別讓他動。”

此時裴苒才注意到,他正在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轉動頭顱,再往後半寸,整個頭就都要轉到後面去了。

衆人七手八腳地把人按住,人群的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聲,衆人轉身,只見一個頭顱血淋淋地挂在一把長戟上,鮮紅的血液還在順着頭顱往下滴。

葉槐一把捂住了裴苒的眼睛,拽着她往後退,塞給紅岱:“看好小師妹,別離她半步。”

紅岱平日裏嘻嘻哈哈慣了,現在難免有個正經,他捂着裴苒的眼睛,嘴裏喃喃道:“太血腥了太血腥了!”

裴苒被人捂住眼睛,壓根沒看到他說的血腥場面,她扒着紅岱的手,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紅岱手沒松,反而緊緊地按着她:“別看別看,看了夜裏容易見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