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殷野北行

◎王奶奶上門◎

殷野身上剛披上的外衣差點又掉下去, 他咬牙:“我酒量尚可。”

一滴酒?

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何其支着手,坐起身,手中抱緊了酒葫蘆, 搖頭道:“不可不可, 喝多了酒傷身, 還容易出事。”

想想瘋刀, 兩口醉了立馬變成布偶貓,山神印兔子也是直接睡成豬。再有那陶方山, 醉後簡直放浪形骸。且都因喝酒誤事。

可小塌不寬, 何其差點把手撐到外面去, 看得殷野上前兩步,想去扶她。

幸而何其又穩住了, 沒跌到地上去。

殷野收回伸到一半的手:“你說這話有何用, 瞧你自己,喝得醉熏熏的。”

何其一路也聽臭寶念了好幾回, 這會有點後悔,便老實道:“我錯了, 你別學我。我保證,下回不會這樣了!”

她盤腿坐着, 臉上一片薄紅, 醉眼迷蒙,看起來倒是乖巧得很。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一只,露出雪白的襪來。

殷野目光在屋子轉了轉, 沒瞧見鞋,倒看見旁邊桌面上一套茶壺, 四個清透藍瓷的茶杯倒扣在茶案中。

殷野伸手一拉, 桌子便到了塌邊。

殷野在桌邊坐下, 取了兩只茶杯:“你不是要請我喝酒?”

何其便捧着酒葫蘆,扣扣搜搜地就給倒了一點。

說一滴,就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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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野:……

醉得倒是別致,手一點都不抖。

殷野端着裝了一滴酒的茶杯,杯子未到身前,就有濃郁的清冽酒香撲鼻而來,直叫人想嘆一句——好酒。

殷野端着杯子,正欲嘗一點。

何其拿起酒葫蘆:“來,碰一個!”

話落,舉起酒葫蘆和殷野的茶杯碰了下,然後擡起酒葫蘆,想要噸噸噸來兩口。

殷野:“你不是說下回不這樣了?”

腦子慢三拍的何其:……

好像是的!

“我剛剛說了嘛,好好好,不喝不喝。”何其老實地将酒葫蘆蓋好。答應了人,自然還是要做到的,剛剛是何其忘了。

何其眼巴巴地看着殷野端起茶杯。

杯中其實一口酒都沒有,但對方的眼神讓杯中的一滴酒給的愉悅多了不知多少。殷野看着她,慢慢将那一滴酒滑入口中。

酒入口中,初有驚奇意,但一化就沒。殷野垂眸,因為數量太少沒品出什麽來,倒是……頭暈得很快。

何其問:“好喝吧?!”

殷野想到上回的秋桃,點點頭:“好喝。”

困意襲來,殷野放下茶杯,右手掐住左手虎口,問起正事:“不知仙人你尋我什麽事?”

何其拿起麻花辮沒散的刀,将山妹的念想道來。不過何其想:“你尋個可靠人送去便行。”

殷野望着少女,眼中劃過一抹深意,随即笑着呢喃:“北疆?行啊,我可親自替你送去。只是——我可能用那山神.的.名字,假稱對方親自托付于我?”

何其不知道為什麽要繞一圈,但這完全不是問題!

要人幫忙幹活,還不許人家提要求嘛?

“那我等下回轉,讓山神在山石碑上将此事寫明。”

事情辦妥,何其遺憾地看一眼酒葫蘆,許諾道:“你真講義氣!下回有好東西,我再分你。”

殷野看着一臉欣喜的人,心道:她完全不知,他本來就要去北疆一趟。即便帝命有言,禁他去北疆。

從前,那禁足令是盛寵優渥。因為體恤殷長兵多年駐守北疆,便以此為聖眷,不許殷長兵獨子殷野踏足北疆之地一步,好叫他在京都享受安逸日子。

可如今,那些沒本事的打探不到殷長兵的消息,便又指着他了。

渾然忘了他違抗帝命,會是什麽下場。那不是帝王的笑言,而是帝王的臉面。

就連扶養殷野長大的曾祖母,也來信先談恩情、後命令他去北疆一趟,尋得殷長兵。

殷野此時看少女,就好像行至一片漫無邊際的污水前,有人給他腳下墊上一行石頭。這冰冷的屋內,也多了兩分暖意,蔓延至心口,霎時布滿全身。

殷野本可同上回平涵公主之事一般,自己緘口莫言。

但他今夜不想騙她,于是手撐了下颚,坦白道:“我本來就要去北疆。我要去……尋我父親,雖則我心內一點也不想去!”

殷野眼睛斜斜望去,想看少女的反應。

他這等“不孝”之說,少時開口,便每每遭人唾罵,不屑有之,冷眼有之,一時更是京中纨绔子弟只要罵他幾句,便能立時白如蓮花。他人口中,纨绔有救,他殷野沒得救了。

細細想來,這番話也許久未于人前談及了。

何其這回只看他一眼,就腦補到自己的那個爸。

秒懂!何其同仇敵忾:“什麽人倫親情,一方沒盡到責任,卻反過來要求另一方,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可萬人口中,他是英雄。”

殷野笑上一聲,目光掃向另一手端起的茶杯:“這神仙酒果真醉人。喝得殷某頭暈,妄言了。”

何其到此方知他心中也苦悶,只是這少年素來沉穩,令人難以察覺。

眼下知道了,何其瞥一眼酒葫蘆,問:“你酒品行不行啊?喝醉可無事?要不大家一同醉一回,醒來一切翻過。”

殷野搖頭:“我不喝。”話落,一雙桃花眼看着何其,“醉酒傷身。”

何其:……

她才沒想再喝呢,只是今天心緒太多,見誰都生憐。

但同這群古人比起來,何其只覺得自己的事不是事了。

何其道:“我也不喝,我去尋山神。”

***

翌日一早。

行軍中皆傳言,山神托付了領兵的天使殷野一事,請他往北疆一趟。

雖到處傳遍了,但軍中将士很多都不信。

哪有那麽巧?

還山神?還恰好托付殷野去北疆?糊弄孩童的把戲!

但大軍開撥出去,行了十裏地,便遙遙望見迎接的縣官和百姓。

然後不信的人便從縣官口中得知,一夜之間,芒山大變,非鬼神之力不可為。

一衆百姓,尤其是陶氏族人,都跪着求殷野去一趟北疆!

若是殷野不去,萬一山神為難他們呢!

只一夜工功夫啊,整座大山都變了模樣。昨日還有地動,不少老屋子差點倒了,陶大木父子人直接沒了,再來一出可萬萬受不住。

随行的官吏也是驚嘆不已,特意去銀子山勘察一番,看得目瞪口呆。

唯獨上回包圍過畢府的一群将士心态很穩。頭回生,二回熟。他們可是見過桃仙娘娘的人,山神這還沒見到呢,穩得住!

事已至此,殷野書信一封送于京中,将職務托付給副将。副将是位老将了,獨自領兵完全沒有問題,此次出行居于副職,不過是殷野在聖前行走,帝王稱之為子侄。便是一衆皇子,也沒得殷野那麽多重視。

總而言之,離了殷野也無妨。

殷野獨率親兵,脫離隊伍,拍馬北去。

又一日後。

一道晴空霹靂,把陶氏的祠堂劈炸了。

陶明率人清理完,發現老祖宗牌位上的字跡變成了一行警言。

——陶氏族中子弟,全數戒酒!

自此,陶氏這一族進入了痛苦的全體戒酒期。又不敢不戒,畢竟老祖宗盯着呢。他們老祖宗可是狠起來,連自己牌位都劈的人!

遙遠的時空之外,一個白衣女子抱着酒葫蘆垂淚。

“我的酒啊,釀了五百年的酒啊,你們怎麽全沒了……”

***

何其再睜開眼,便是天明時分。

屋子裏的角落裏蹲着一只胖兔子,身上的毛只剩下短短一層,像是被誰刮了去。

何其醒來看到兔子,就感嘆道:“臭寶,你從前做人的時候是不是姓周啊?”

昨天夜裏,何其想要帶着兔子回來,結果臭寶不要臉地說兔子毛太厚,穿越的時候會影響兔子的身心健康,要削兔子一層毛。

克扣掉兔子的毛後,眼看羅盤上裂縫又少了幾條。何其還能不知道這就是個周扒皮,竟然連別人的毛都不放過!

不過誰叫何其跟臭寶關系好呢,當時撸着兔子就幫着臭寶削毛了。

何其絕對不是記“妒夫”的仇,毛掉了還會長,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幫幫臭寶又怎麽樣。

何其洗漱完,把禿毛兔子抱到何多盛開辟出來的菜園子裏:“你看看你喜歡哪個?先湊合吃吃,回頭我給你買兔糧。”

毛沒了的兔子自閉了好一陣,還是實在餓了,才跑向一棵青菜,張口悲憤地啃咬起來。

除了湊合,兔爺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

偏巧,何多盛過來看見這幕:“小其啊,這禿毛兔子哪來的?好醜啊,是不是太醜被人丢了?”

兔子口中的青菜葉子直接掉了,然後一兔頭紮進地裏去!

兔爺沒法活了!

到底是當過山神印的兔子,如今失了神格,力道也猛得很,一下将整個腦袋紮進了土裏。

就是屁股和後腿翹起來,看起來還挺肥美的。

何多盛點評:“這個兔腿應該好吃,多有勁啊!”

何其看着兔子老實了,腿也不蹬了,腦袋也不往下紮了,仿佛成了雕像,不厚道地笑出聲。

何其彎腰,把兔子從土裏扒拉出來:“何必呢?既來之,則安之。”

何多盛:“就是。你都醜得被人丢了,還是老實點吧,跑到外面人家可真要吃你兔腿的。”

兔子聽得一抖。

這裏的人也太可怕了!

安撫好兔子,何其和外公九點開了觀門,開始新的一天待客。

這天是周末,一會就來了十來人,觀中險些忙不過來。

何其在焚香廣場,負責指點香客,順帶看着還沒謝的金荷。雖然金荷附近立了警示牌,還為了金荷特地設了攝像頭,可萬一有的人就是頭鐵呢,還是得小心些。

正忙着,何其就見到煎餅果子攤的王奶奶來了。

何其挺驚訝的,這位王奶奶兒子不出息,賭博跑了,兒媳婦見這是個巨坑,也走了,留下王奶奶帶着一個孫子過活。因着情況特殊,王奶奶就特別節省,攢着錢準備供孫子上學。

來道觀除了上香也沒別的事。小吃攤離道觀不遠,可這麽多年來,這是何其頭回看到王奶奶上門。

何其喊道:“王奶奶,你是有什麽事嗎?”

王奶奶看着何其,面上浮現為難之色。她問道:“小其啊,你外公何觀長在道觀嘛?”

“在啊,他在殿內。王奶奶有事找他嗎?”

“不不不!”王奶奶瘋狂搖動她的滿頭銀發,她看一眼宮殿門口,小聲跟何其道,“小其,你能帶我上個香嘛?最好不讓你外公知道。”

何其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貓,快好奇死了。

她有技巧地打聽道:“為什麽不能讓我外公知道?上香最好是去王母殿,我外公就在殿內,避不開的。”

王奶奶嘆氣道:“就是你外公上吊的事,我們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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