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官官相護

◎可敢幹了這一票?◎

王萬旺家。

往日裏熱鬧的院子空蕩蕩的, 只餘伫立着的青磚院牆一動不動,透着股暗色的青灰。

有話語聲從屋子裏面傳出去,吵碎了寂靜。

“怎麽出去一趟, 人成這樣了?!”

王萬旺的妻子看見被擡進屋的王萬旺, 見他整個臉都被布裹住, 身上也血淋淋的, 吓得魂飛魄散。

王萬旺嘴唇發紫:“沒事兒,別吵吵!給族老和幾位貴客上茶。”

他妻子卻是不依, 哭着又問:“那貓妖這麽兇麽?這麽多獵犬……”

獵犬克貓妖, 這是他們這地方的老古話了。獵犬訓得好, 能克貓妖、別的不對勁的,叫上幾條獵犬也能吓住, 否則犬神廟也不會出現。

王萬旺聽着這話, 臉色更差。

因為他也沒想到,那不過半歲的小貓妖竟然還有別的本事……

弄得他受傷了, 貓妖卻連個影都沒抓着。

“叫你去上茶!”王萬旺沒耐心地喝了句。

他妻子這才聽話,抽泣着倒茶去。

茶水上來, 從外頭回來的人肚子裏進了點熱的,方才算回了魂, 又定神商議起該如何應對貓妖。

王萬旺妻子聽着頭大, 擔憂地看了一會丈夫,又往兒子的房間去看看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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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透的大東屋裏,厚實木床上躺着一個面露傻笑的邪氣青年。

瞥見兒子臉上的笑, 王萬旺妻子嘆氣一聲,抹淚道:“你都睡三天了, 笑笑笑, 怎麽就知道笑, 不知道醒呢?你是不知道你爹這回為了你遭了多大罪,一身血糊糊的吓死人。”

兒子王世越不争氣,小時候就有些長歪了,整日裏愛湊到小媳婦大姑娘身邊去,有回偷看別人家媳婦洗澡被捉住,打得腿都斷了,從此名聲更差。

縱是老子是裏長,也二十好幾還沒讨上媳婦。

前些日子,兒子的狐朋狗友還害了莊子裏的外姓的劉寡婦,被抓去了衙門,怕是砍頭的命數了。

眼看兒子被吓個好歹,在家老實了幾日,沒成想又撞上貓妖,被弄得整日沉睡不醒。

“貓妖、貓妖!該死的貓妖,劉寡婦死了,關我兒子什麽事?!”

中年婦人痛心地念叨着,罵起不長眼的貓妖來。

此時貓妖正在何其手裏被撸。

黑貓看着前方怒氣沖沖的王鐵家人,扭頭和何其“喵喵喵”。

——為什麽這些人這麽聽你的話?!

何其:“因為他們的目的和我們的一樣。”

目的一致,有人出馬,何其就不用再暴露自己變成“狗子”的事了!

而且這回的事件涉及到的人好多,像是一個圈,在後頭看着肯定更清晰。

黑貓紅色的眼睛瞳孔聞言一縮,兇厲地嚎叫:“喵嗚——!”

——主人是我的!

何其聽了這話,把貓拎起來又看了看,确認這只貓不太正常了,似乎有點瘋。

因為貓好像……沒意識到它的主人已經死了。

何其沒明說,揉一把貓頭,跟上王鐵爹一行人。

他們擡着王鐵,準備上王萬旺家要個說法。

***

哐哐——

兩聲巨響,王萬旺家的院門門闩被強行劈開,王鐵爹徑直推門闖入。

這動靜驚動了屋內人,也驚到了四方鄰居。

屋子裏的人走出來,就看到明顯不對勁的王鐵爹。

方才大家還一道捉貓妖呢,這會王鐵爹卻一臉想要吃了他們的表情,兩只眼睛也紅得吓人。

正震驚,就看到被擡進來的屍體——正是王鐵。

衆人還陷在驚訝之中,王鐵爹直接開口道:“王萬旺在屋子裏?!叫他出來!”

說話時,王鐵爹手裏的刀還揮動着,一臉的殺氣騰騰。

而何其罵了句髒話,跟上不顧傷腿,硬往王萬旺家屋子裏鑽的黑貓。

王鐵爹吼完,後腳王萬旺被他妻子扶着走了出來。

看見王鐵的屍體,王萬旺難看的臉色都有些挂不住了。

再接着,是左鄰右舍湧了過來,人圍着站在院子裏,一個個表情震驚。

“王鐵不是被貓妖吃了?”

“好像就少了我們找到的那條手臂!”

“到底怎麽回事啊?不是說是貓妖吃人嘛……”

之前貓妖吃人的洗腦包傳得有多深入人心,這會懵逼産生疑問的人就越多。

王鐵娘冷笑一聲:“大家問得好啊!裏長不是跟我們說貓妖吃人嘛?現在我兒子找到了,我們來問問裏長,他兒子是怎麽回事?當初為什麽要誤導我們想歪了,到底是何居心!”

裏長是個小官,若非這等大事,王鐵一家人肯定不敢得罪。

可如今自家兒子死了,八成和裏長家有關系,誰還能忍下去。兔子急了都要咬人的。

王鐵爹也是持刀上前,逼問道:“王萬旺,你到底是什麽居心?我兒子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

衆目睽睽之下,王萬旺感覺心跳得有些快。

他後退了一步,看着王鐵爹道:“老弟,你冷靜一點。就算是我弄錯了,王鐵的死又怎麽可能跟我有關?

我今年身體不好,還能幹得過你兒子不成?

我兒子早就昏迷不醒,就是加上我家那口子,也不是你兒子的對手啊!”

王鐵可是莊子裏的好勞力,力氣大着呢。像王萬旺這樣的,兩個都不一定能制服王鐵。

王萬旺洗清自己,又紅着眼道:“老弟,你可以誤會我,但不能冤枉我。你難道沒瞧見,我叫人來抓貓妖,被貓妖咬得身上沒口好肉,我這不是為了莊子着想、犧牲?”

就在這時,王萬旺家東屋的窗戶突地打開。

何其一手拎着貓,一手把被貓撕了衣服的青年從窗戶丢出去。

在除開王鐵一家三口之外的衆人眼中,赫然是王世越離奇地從屋子裏飛了出來!

砰咚一聲,王世越落在地上。

青年下身飙血,臉上出現一瞬間的痛苦,可下一瞬面上又浮現淫|笑,頗有些詭異,看得衆人頭皮發麻。

王世越身上的衣服被貓爪撕開,露出半裸的胸膛,以及一些半新不舊的抓痕。

和貓抓有別,那痕跡一看就是幾天前的。結痂了,但老痂還沒掉,明顯地留下了人抓上去的痕跡。

王世越身上的痕跡,将衆人心裏隐隐浮現的想法勾得往深裏去。

莊子裏另一個混子,被衙差以奸|殺劉寡婦的名義綁走了,那麽常和混子一塊的王世越呢?

裏長誤導他們,讓他們以為是貓妖吃了王鐵,極有可能就是為了洗清他們對貓妖針對王世越這事的懷疑!

王鐵的事,怕也和裏長王萬旺脫不了關系……

王鐵爹看着地上的王世越,擡起泛着紅絲的眼看向王萬旺:“好啊!你看看你兒子,遭天譴了吧?”

王萬旺妻子都看傻了。

王萬旺心口絞痛得厲害,用力一掐妻子:“快、快去叫大夫!”

他可就這一個兒子,命根子居然、居然斷了!

喊妻子去處理兒子的事,王萬旺又看向窗戶,大聲道:“是誰在王家莊傷人!去、把人拿下。”

但這會,沒人想聽他的。

哪怕是平日裏最愛拍他馬屁的,都懶得動彈。

還是幾個獵戶,想着傷人到底不好,準備上前去抓人。

可到了窗口,他們能看見什麽?

——他們什麽都看不見!

老獵戶面露驚色,回頭道:“沒、沒人啊。”

“不可能!”

王萬旺咬牙,勉力挪動身子,走向東屋。

也有人湊過來,想要看看屋子裏到底有沒有人。

要是沒有人,王世越怎麽飛出來的?

可屋子裏就是沒人!

而王鐵家三口子,因為收到了何其的搖頭示意,當下閉嘴不言。

王鐵媳婦嘲諷道:“我看就是遭報應了,活該!”

除了報應,一時根本沒人往貓妖身上想。因為事情好像都跟王萬旺家相關,反倒叫人忘了一開始被它們惦記在心頭的貓妖。

畢竟就連叫他們閉門戶的,也是王萬旺,這些通通都是裏長王萬旺做的。

人往往都是這樣,以知道的信息為基準,很容易被充斥身周的信息引導,忽略其他的方面。

站在東屋窗戶的王萬旺臉色灰敗,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衆人議論的絮叨聲,讓王萬旺驚醒——總不能就這麽認了。

人可不是他殺的!

王萬旺退後幾步,縮進獵戶堆裏,挨着獵犬不遠。

不同于其他人,王萬旺想的是貓妖。

他鎮定下來,對幾個獵戶道:“幾位兄弟,你們可記得貓妖是怎麽消失的嗎?”

貓妖能憑空消失,此刻當然能不現身影,但做出傷人的事。王萬旺就是如此認為的。

獵戶們也一下憶起貓妖突然消失的情形。

“是貓妖?”

“可是我們的狗都沒叫啊?”

“要是貓妖在,獵犬應當能發現吧?難道是貓妖又跑了。”

跑肯定沒跑,何其還在看着呢。

而獵犬們察覺到各自主人的疑惑,将狗頭耷拉下去。

不敢叫。

犬神大人可都交待過了,誰叫敲誰狗頭!

“你還想把事情推到貓妖身上,貓妖做了什麽?貓妖什麽都沒做,除了迷昏了你兒子,根本就沒主動傷過其他人!”

王鐵娘很憤怒:“就是剛剛受傷的人,也是搭着你倒了黴。我說怎麽貓妖就盯着你撲呢!肯定是你又做什麽缺德事了,我記得你還帶人去看過劉寡婦的屍體。”

王鐵爹則道:“我兒王鐵死的不明不白,有的人不承認也罷。我們這就去報官,看到底是誰害了我兒?”

王鐵爹這可是開大招了,要鬧到官府去。

王萬旺心思一動,梗着脖子道:“去官府就官府,我拿什麽去殺你兒子,那可是個壯勞力!我打都打不過他。”王萬旺咬死了一開始的理由。

兩邊都同意,族老就點頭,讓人送他們去官府。

就連王鐵的屍體,也一并帶上了,方便仵作驗屍。

何其手裏拎着黑貓的後腿,縱是倒吊着,黑貓都呲牙咧嘴地沖地上的下身噴血的青年瘋狂揮爪。

何其猶豫了一秒,在放黑貓自由複仇,和帶着黑貓一塊進城中做出了選擇。

——帶着黑貓走。

說出來原因,可能會讓渣渣兔接受不了。何其剛剛感覺到,黑貓好像也會變成……自己貓。

既然是自己貓,還是先看着,回頭再趁收獲功德的時候治個瘋病。

至于地上的人,何其冷冷地掃一眼還在幻境裏傻笑的王世越,留着黑貓清醒點再來爽吧。

這種人,讓他沉浸在夢幻般的幸福中死去,那是便宜他。

***

一大群人,又出了王家莊,往進城的方向走去。

路上撞見葬完自梳女回來的一群後生。

幾句話一說,叫這群後生都懵了。

王鐵的屍體找到了?貓妖不吃人?王世越很有可能欺負了劉寡婦?

他們就去墳山下了棺,再埋上土,左右不過兩刻鐘,一切事情竟全部翻轉。

當下這些迷茫的後生,也跟上了進城的隊伍。

他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他們這幾日對貓妖的小心謹慎,到底有幾分是必要的,又有多少是被人在手心裏耍弄。

很快,這一行人到了城門口。

擡着屍體過,立馬引起了滿城關注。

城門口的守兵問清楚王家莊的人所來何事,快跑着去通知府衙的大人,免得等會民衆聚齊,大人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何其摸摸下巴,跟上了這快跑的官兵。

假如殺害劉寡婦有王世越一個,王萬旺如何能在府衙這邊瞞天過海?定然是官府有人。

他小小一個裏長,關系那麽硬?

與其說是關系硬,何其更相信她見過一面的,重情重義的程大人有鬼。

那句重情重義,還是王萬旺幫忙說出來的。

一路到府衙,守兵把消息往上報,整個府衙班子的幾把手湊到衙門大堂中。

何其看見,父母官知府大人背後,就站着重情重義的程大人。

在衆人商議此事已經引起極多民衆關注,是否要開大堂,讓更多民衆一并觀看審案時,程東炎捏緊了拳,神色間浮現一絲驚慌和憂色。

知府的餘光從他這位兒婿身上掃過,特意問他:“東炎,你看這事如何處置的好?”

程東炎面色遲疑:“我看此事……不宜開大堂。牽涉太多人命了,案件錯綜複雜,慢慢查便是。再說了,我們才是父母官,哪能由着民衆推着走,日後少不了有人見樣學樣。”

其他官員本來還想趁這事,給府衙撈點青天名聲。

但知府大人的東床快婿另有意見,紛紛不說話了。

果然,知府也點頭道:“我看東炎說得也有理,便由東炎來負責此案吧。他掌提刑司,就由他歷練一番,免得日後還不知輕重。”

最後兩個字加重了音,旁人還以為是在提醒他們別搶功,唯有程東炎知道——他暴露了。

但還好,他這岳父決定保他。

程東炎拱手,行了一禮:“多謝大人信任!”

知府大人擺手,讓其他人下去,留下程東炎說話提點。

其他下屬官互看幾眼,聽話地離開。

就是……他們跨過兩道門,走出前堂,想要前往辦公的舍房時,一根突然出現的大骨頭攔住了他們,長着犬耳的少女出現在他們面前。

少女的身側,還蹲着一只紅眼的黑貓,目光冷冽森然。

與此同時,他們耳旁竟然能聽見衙門廳堂中,知府責問程東炎的聲音。

“不敢開大堂,是怕你害死那女人的事暴露了?蠢東西,做了事還往上趕,想讓人覺得你做賊不心虛?”

“東炎愚鈍,讓父親失望了。”

一群下屬官:……

這是他們能聽的嗎?!

接着,他們耳邊又響起少女的聲音。

“諸位大人,搏一搏,副官變主官,可敢幹了這一票?”

何其氣麻了:“不幹的話,本神就全換了你們。畢竟靠你們,也護不住這一地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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