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在想把你那篇文章加成精華。」Raven思索道,趁着Charles不及阻止,托着下巴随手往酒單上指了個價格高昂的選擇,并驅趕侍者離開。「如果它能完結的話。」

「真的?」Charles不甚關心地回應,就着餐桌閱讀一份法庭資料,扯起唇角瞥了他的妹妹一眼。「是誰說過那篇文章『全都不對』的?」

「我勇于承認錯誤,所以你也該承認那篇文章在你和Erik互相摩擦之前,就是一篇完全搞錯用力方向的同人文。」Raven說着湊過來,手掌按在資料上往自己那邊拖扯。「你正在一間好餐廳裏,和你甜美的妹妹共進午餐。」

Charles笑着擡起雙手示意放棄,任Raven取走了他的工作。

「你說得對,我很抱歉。」

Raven低頭看了那份資料一眼,然後皺起眉頭來。

「這是那個死刑犯,新聞上每天播。」她盯着Charles撥弄着桌面上的餐巾環。「請別告訴我你接了這個案子。」

「很顯然他請不起律師,所以法律援助處把他分配到我的事務所來,這是個無償工作。」Charles試着漫不經心地解釋,但這沒成功讓他的妹妹放棄追問。

「他殺了警察,Charles,你如果接下這個案子,記者會像水蛭一樣死死地咬着你不放。」

「有待商榷,你得明白,這案子至今還有很多争議。」Charles争論道,「再說事務所裏沒人願意接,我不能看着它落到一個完全不在乎無罪上訴、只想坐在法庭裏不提出任何積極有效的辯護,直到整場官司結束的律師手上。」

侍者端上了餐前色拉,Raven盯着Charles義憤填膺地甩開餐巾鋪上大腿,然後擺出往常他要長篇大論前的肢體動作:探出手臂前傾身子,欲言又止地微微張阖他的唇,像在琢磨出口的字句精準與否。

「和你不同,我不清楚法律,」Raven搶在訓斥發生之前出言打斷,「但這官司想必會針對檢察官辦公室吧?」

然後Charles就閉嘴了,他用叉子撥弄碗裏的青菜,接着專注地碾碎他能找到的所有葡萄幹。

「打電話給我。」Raven說,Charles不解地回望過去。「現在,打電話到我的手機來。」

Charles遲疑地從外套口袋找出手機,然後撥打了Raven的號碼;幾秒過後,桌子彼端傳來響亮、但Charles因為過于專注導致一時間沒能聽出來的:『我不知道,我們每個早上做愛,那是有點幫助的。』緊接着一陣現場的大笑,然後那句話又被重複了一次,然後又是一次,用恨不能擊碎手機的Charles自己的聲音。

Charles理解過來以後立刻切斷了撥出,若無其事地回避開兩側桌子上的客人正好奇地環顧四周,尋找聲音出處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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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敢相信你這麽做了。」Charles沉聲道,把手機掐得喀啦喀啦響。

「我看着電視的時候也想着一模一樣的事,哥哥。」Raven說,「然後我想,嘿這能成為一個很棒的手機鈴聲,因為你只會丢臉到想立刻接通電話。」

「有時候我懷疑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有時候我希望我們沒有血緣關系,這樣我就能以一個單純圈外人的态度來關注你和Erik的進展。」Raven語調憾恨地說,「你愛上Erik Lehnsherr了嗎?」

這倒是一記直球,Charles遲疑了幾秒以後別開視線。

「他挺.........」Charles斟酌着用詞,「活生生的。」

「你是說他像一般人一樣呼吸吃飯嗎?」

「不,那天在俱樂部,他整個人在車子裏撞得亂七八糟的,腿上還在流血,」Charles說着笑起來,「我跑過去問他還好嗎,他居然放聲大笑。」

「然後你覺得他可愛得要命,開始幻想他沒穿衣服的樣子?」

「話說在前頭,那個部份我可是回到家以後才、」Charles頓住流利的聲音,然後重重嘆氣。「你知道嗎?我得停止開這些玩笑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養成這種習慣的。」

「我喜歡那些玩笑,因為你總在緊張的時候這麽幹。」Raven寬慰道,「我替你開心,Charles,這就像相親一樣,Erik Lehnsherr已經經過了網民們的層層把關檢視,在某方面來說和你絕對是最契合的對象這才有同人的産生。」

「Sebastian Shaw和Erik也有同人作品。」Charles指出。

「拯救世界需要一個英雄,和一個超級大壞蛋。」Raven毫不在意地回應,「請別接那個案子,現在論壇裏好不容易因為你倆和好撥雲見日,我不想看到事情也演變成相愛相殺。」

「我會接那個案子的,」Charles強硬地說,低頭去吃他的色拉。「而且我相信Erik不會介意這種事。」

「你接了那個案子嗎?」

隔天早晨,Charles搭着計程車來到法院,剛把錢遞往前座交給司機,接着将手掌放上門把時,車門就從外頭一把被拉開;他錯愕地擡頭,看見Erik俯着身子望他,風衣和高大身軀傾瀉而下一片陰影。

「什麽?」Charles聽見了那個問題,但針對這個被埋伏突襲的狀态發出了疑問。Erik退開一步讓他下車,表情看上去頗為不自在。「你怎麽、你在跟蹤我嗎?」

「我和法官有約,」Erik莊重地回應,「而他的秘書告訴我,日程表上你是下一個預約對象。」

「所以你就在這裏等我?」Charles驚訝地問,「你的腿還好嗎?」

Erik的臉色稍稍柔和下來。

「不成大礙。」他說,「還有早安。」

「早安。」Charles笑起來,開始從街邊走往法院,Erik也跟了上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Erik锲而不舍地說。「你接了Janos Quested的案子嗎?」

「你從哪裏聽說的?」

「昨晚一個記者告訴我的,他想從我這裏得到對這件事的評論。」Erik沉聲道,他輕易地邁着大步走在Charles身邊。「不是個好主意,Charles,我知道這看上去像你會插手管的事,但這不是個好主意。」

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嗎?Charles不知所以、但異常專注地想,因為聽上去像第一次。

「為什麽不是個好主意?」

「他殺了一個警察。」Erik理所當然地說,對于Charles的反問表現出不可置信。

「沒人能确定那點。」Charles溫和地反駁。

「那是Shaw任內的案子,我當時是助理檢察官,所有的資料我都經手過,當然我能确定。」Erik在法院的長階上握住了Charles的上臂,力道不大但确實地阻止了他們倆前行的腳步。「你得認真考慮這件事,社會、」

一陣閃光燈打亮了早晨的灰暗空氣,那來自Charles身後,因此筆直地刺入面對着鏡頭的Erik眼裏;Charles看着他迅速地瞇起綠眼,反射性擡手遮擋視線。一群記者捧着攝影器材和麥克風從法院門口湧來,在長階上用身軀和尖銳的問題将他們團團包圍。

「Xavier先生,有傳聞你将擔任Janos Quested無罪上訴一案的律師,這消息可信嗎?」

「Lehnsherr先生,當年陪審團憑藉着目擊者證詞就将Quested定罪,你認為這和Sebastan Shaw急于在選舉年讨好選民有沒有關聯性?」

「Xavier先生,這件案子于你難道不會有一點道德上的顧慮嗎?」

「你們倆是約好了還是碰巧遇見?你們讨論過這件案子了嗎?」

「Quested有沒有獲得特赦的可能性?」

「立場上的對立會對你們剛剛修複的關系造成什麽影響?」

「你們共進早餐了嗎?」

「前檢察官Shaw透過獄方發言人堅稱他當初的起訴沒有錯誤,對此你們有什麽看法?」

「你們今天做過了嗎?」

Charles抵抗着媒體的迫近,期間Erik寒着臉,數次出手将幾乎塞進他倆唇間的麥克風兄狠推開,Charles能看出再過幾秒這個男人就要成為被起訴的那一方了,于是提起聲音高喊着壓過各種提問。

「我将以公設辯護人的身分擔任Quested先生的律師,」Charles說,媒體安靜下來,将錄音筆和麥克風抵往他那方;而Erik的身子在一旁僵直住了。「因為所有人該得到法律的适當保護,有鑒于當年的證人半數以上都簽下宣誓書翻供,我相信Quested先生應該在被奪去生命以前表達他的立場,我也會盡力維護他這麽做的權力;我對殉職的警官和他的遺族致上敬意,但這一切并沒有道德上的顧慮。」

「特赦委員不會這麽快做出決定,」Erik接着回應,他的聲音平直冷靜,帶着幾不可察的疲乏。「我不會回答任何關于Sebastian Shaw的問題,檢察官收賄入獄服刑,他在職期間審理過的大部分案件都需要被重新梳理這是理所當然,地區檢察官辦公室也會全力投入Quested案再審,并且尊重法院做出的任何裁決。」

「這當然不會影響我和Erik的友誼,」Charles試探性地拍了拍Erik的背,對方投來憂慮但不包含怒意的眼神,讓他稍稍安心下來。「現在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們要去共進早餐了。」

他們撥開仍在吶喊着提問的人群,艱困地抵達法院大門,Charles帶着禮貌的笑意向那些沒跟進來的媒體點頭示意,這時一個明顯來自不入流媒體的年輕記者排除萬難擠進了法院,大聲喊着:「Xavier先生!Lehnsherr檢察官是個溫柔的愛人嗎!」

Charles能聽出這聲音的擁有者就是剛剛雜在衆多嚴肅問題之間,提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不相幹問題的記者;他有點被逗樂了,同樣希望藉此讓Erik擺脫那股瀰漫在他臉上的不快,于是無視于對方的困惑,停下腳步,讓年輕記者跑過法院大廳,來到他們身邊。

「你剛剛說什麽?」Charles問那個記者,他看起來非常不知所措,一雙小眼睛慌亂地飛眨了好幾趟。

「我是說、你在節目上提過,你們有些共同的晨間運動、」他結結巴巴地說,「所以我想我們的觀衆會很好奇,Lehnsherr先生是個溫柔的愛人嗎?」

Charles擡頭瞥了Erik一眼,他看上去也和記者一樣吓壞了,耳根子紅得發紫。

「定義溫柔?」Charles煞有其事地反問。

「你知道,事後的一些耳鬓厮磨、」

Charles扁着嘴搖頭。

「或者在脖子上的愛之吻之類的。」

Charles繼續搖頭。

「事後我總得自己照顧好自己了。」他說着大笑起來,拍了拍年輕記者的肩膀。「去找點東西吃吧,天啊,難為你一大早得追着這種新聞跑。」

記者歡天喜地離去了,Charles擡眼看Erik,發現他也正盯着自己看。

「是我的錯覺,或者你真的有那麽一點樂在其中?」Erik問。

「我很抱歉。」Charles笑道。

「不,你才不覺得抱歉。」話雖如此,Erik也皺着眉頭微笑起來。「我開始覺得你所謂的暫時休兵是個陰謀,目的只是換個方式摧毀我的公衆形象。」

「我開始覺得你有那麽一點聰明了,我的朋友。」Charles推了推他的背,「來吧,我們去喝杯咖啡,我請客。」

「我可以請客,」Erik說,「至少讓我為沒在事後照顧好你做點補償。」

「噢,你真是個甜心。」Charles柔聲道,環着他的肩膀将自己的腦袋依偎在Erik的頸項間幾秒,而後者轉過臉來正要說點什麽,就差一點把嘴撞上Charles的額頭。

「.........我還是得勸你放棄那個案子,Charles,上訴不會成功的。」Erik在Charles抽開身子時,壓抑着聲音說,「而你會被社會輿論五花大綁。」

「你所謂的社會輿論,是指我将站在為謀殺警察嫌疑犯的立場上為他辯護,或者漠視那些反對死刑執行聲浪的角度上被抨擊?」

「不是嫌疑犯,他已經被定罪了。」Erik糾正他,「不管從哪個角度上來看,你都已經站在暴風圈裏了。」

Charles沉默半晌,推開法院側門,和Erik一起步入寒涼的室外,他們第一次一起共進咖啡的小攤車就停在街邊上,幾個穿着大衣的上班族面帶倦意地站在等待隊伍裏,他們走過去加入他們。

「我相信這整件事情挺讓檢察官辦公室顏面掃地的吧?」Charles試着用最不經意的口吻這麽說,而Erik撇低了唇。

「如果用官僚體制來讨論這件事,說實話它不真的能打擊到我,那是Shaw的案子,當年他甚至親自站上控方臺。」Erik低聲道,垂着暗綠色的眼睛注視Charles。「所以請、別認為我是為了維護辦公室的聲譽來和你讨論這件事的。」

「我知道,你是為了維護我的聲譽。」Charles微笑,「事實上你真的不該和我讨論這些事,Erik,但我非常感激你這麽做。。」

「但你還是會接那個案子。」

「我還是會接那個案子。」

Erik嘆着氣順勢低頭,從皮夾裏掏出一張二十元的鈔票遞給小販,而Charles幾乎能從那道氣息聽出一些埋藏在其中的咒罵。他從小販手裏接過兩杯咖啡,傳給Charles其中一杯,然後就那麽無可奈何地盯着他看。

「我得回辦公室去了,」他放棄地說,将空着的手掌收進大衣口袋。

「好,」Charles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謝謝你。」

「我倒希望自己真做了些值得你道謝的事。」Erik慎重地說,「保重,Charles。」

Charles目送着他帶着點不明顯的跛行大步走開,停在街邊望了望左右以後穿行過馬路,期間擡起一只手掌向來車示意;然後他回頭看了Charles相當短促的一眼,在Charles能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就別開了目光,消失在錯落的車陣和人潮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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