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郊游

春天本應該陽光明媚，今天卻顯得格外炎熱，有種步入夏天的感覺。

“Shally，如果有什麽情況打這個號碼。”在車內拿着私人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好的，Elliott。玩得愉快。”Shally聲音帶着笑意。

挂了電話，陸勵成看着收費站前面長長的車龍無奈地嘆了口氣。坐在

車裏，望向早晨就已經明晃晃的太陽，他有些後悔了。

前幾天Ian打電話過來說，因為事務所那工程他們籌備辛苦了很久，

接下來又要馬不停蹄工作所以想給屬下們一個放松的活動，作為老板請他

們去農家樂。這本是Ian作為老板應該做的，但是硬拉着自己也去。他只

是Ian的老同學，并非事務所的人被邀請去有些唐突。Ian卻說，自從畢業

後就沒和老同學出游過，而且前段日子生病也是因為窩在辦公室太久，應

該放松下。想想下周起就要開始忙碌收購計劃，也實在抵不住Ian的軟磨

硬泡就答應了下來。

從知道早上六點開車出發，陸勵成就有些後悔，現在他都有打道回府的沖動了。

“咚咚咚——”一陣敲玻璃聲，是Ian趁着堵車來找他了。

“什麽事？”打開車窗，陸勵成懶懶地問。

“喏，給你。”Ian塞進一瓶冰鎮礦泉水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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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陸勵成接過礦泉水說。

“別這樣，等過了收費站就好啦。”Ian知道他開始不耐煩安慰道，

“我帶了魚竿，可以釣魚。”

“不用，我到了那兒就去補眠。”陸勵成放下座椅準備躺會兒。

忽然不遠處，傳來男孩帶着哭腔的聲音。

“爸爸，我想上廁所。”

和Ian同時扭頭，見到隔壁車道上開着一輛舊款豐田車的鐘皓天被兒

子弄得不知所措。在這種地方，怎麽可能有公廁。偏偏安安水喝多，尿急。

“安安，叔叔帶你去上廁所好不好？”Ian跑過去蹲下身子對安安

說，安安趕緊點點頭。鐘皓天擔憂地看着Ian，這荒郊野外又是公路上怎麽好麻煩別人。

“沒事，現在還堵着。正好前面王晨的兒子也要上廁所，現在帶着安

安一起去。”Ian抱起安安對鐘皓天說。

“哪裏可以上廁所？”陸勵成好奇地問。

“公路邊那麽多農田，随便就可以上啦。”Ian一邊走遠一邊說。

陸勵成瞥了眼Ian白眼，就知道老同學想不出什麽好主意。

“放心，這車龍暫時還動彈不了。他們很快就能回來的。”看到鐘皓

天不安地看着Ian抱走安安安慰道。

鐘皓天發現陸勵成也跟了來還開了輛新吉普，驚訝地走了過來打招呼。

“Ian硬拖我來的，這車新買的。公司配的那輛，你也知道總抛

錨。”陸勵成想起就搖頭，前些日子留宿了鐘皓天一晚，結果第二天早上

司機電話說車又抛錨了。陸勵成本想方便鐘皓天接送孩子的，只能緊急叫

了出租車讓鐘皓天去接送孩子而車錢他怎麽也不肯收陸勵成的。不但沒幫

上鐘皓天還花了他那麽多車費，想起來他就心有愧疚。

鐘皓天微笑着指指車，豎了豎拇指。這是一輛嶄新的黑色吉普車，可

能男人都比較喜歡這種粗狂的風格，鐘皓天也不例外。他以前曾經想過購

買這樣的車款，可是楊真真不喜歡。而現在，已經不會再想這些了。

談話間Ian已經牽着安安徒步回來。

“爸爸。”安安手裏舉着冰棍開心地走到鐘皓天面前。

鐘皓天知道那冰棍一定是Ian買給安安的，點頭感謝。

“小孩子嘛。”Ian搖搖頭說。

安安拿着棒冰邊舔邊眯起了黑溜溜的眼睛，暖暖的太遠照在身上別提

多舒服了。睜開眼，忽然發現對面車上坐着陸叔叔，頓時緊張得往爸爸身

後躲了躲。鐘皓天摸摸身後兒子的臉蛋指指陸勵成，安安才探出個腦袋叫了聲陸叔叔。

鐘皓天發現孩子有點害怕陸勵成，以前他覺得孩子是害羞現在看來唯

獨對陸勵成這樣。可能是第一次見面時印象太深，或許是陸勵成本身強勢

的态度讓孩子對他有距離感。不過陸勵成是好人，對他們父子有恩。等孩子長大點，能識字了，他會慢慢告訴他很多事情。現在孩子還小，只是本能地以直覺識人。

※ ※ ※ ※ ※

等了許久，車隊總算都通過收費口開往度假村。由于堵塞太久，到的

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大家餓得前腹貼後背，直嚷着要吃飯。

Ian這個人，在讀書時候就喜歡搞新花樣，所以一早就讓大家自己每

人帶一樣小菜一起露天自助。

“不是有現成的農家菜？”這次同行也就陸勵成這個老同學敢對他這

個花樣百出，又出馊主意的老板嗤之以鼻。

“哎呀，出來玩就是增進感情的。”Ian邊說邊幫小莊把自家帶的菜

擺出來，是一些醉蝦、冷菜。這種天氣，大家只敢帶些不宜壞的菜色，還

要裝在保鮮盒裏面。陸勵成一直覺得Ian以前就喜歡多此一舉，沒想到現

在還沒改這個臭毛病。

度假村是在上海周邊一個小鎮邊，陸勵成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大

部隊跟着Ian的車七拐八彎到了這裏。不過，倒也算環境幽靜風景宜人。

一早出發的陸勵成，早就有些勞累，只想回房間睡覺補眠。然而Ian的屬

下三分之二是已婚人士，接下來是單身的小姑娘和會計部的女孩子住一起。

“沒有單間的嗎？”陸勵成毫不客氣皺眉問Ian。

“有，被隔壁那個團包了，現在是旅游旺季啊。”Ian撓了撓頭。

“那怎麽辦？我現在很累。”已經把行李搬下車站在住宿樓前臺的陸

勵成有些尴尬，他現在只想補眠，但是卻沒有單間。

“我們這裏有三個單身漢，你委屈一晚上。”Ian哄道。

陸勵成拿過房間安排表，掃了眼名單。他不明白，Ian這老板怎麽到

現在還沒關門大吉，這種小事都安排不好，明知道自己不喜歡和人同房間。

“不能怪我，是後勤部的人沒安排妥當。”Ian看陸勵成臉色也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和鐘皓天吧。”陸勵成無奈道。

“鐘皓天帶孩子，你不是不喜歡小孩嗎？”Ian知道他見到小孩就頭

疼，所以他沒想到陸勵成會選擇和鐘皓天同房。他可不會認為，陸勵成是因為害羞而只選熟人。

“跟陌生人同房，我更睡不着。”陸勵成提上行李讓服務員給自己帶路。

住宿的房間挺幹淨，不比上海市區正規的小旅館差，而且是農民自己

住宅改建的地方，很有居家的味道。雖然外面天氣炎熱，進了屋子倒是涼爽舒适。

陸勵成放下行李洗了個熱水澡後就躺在床上補眠，這一覺睡得通體舒

暢，醒來朦胧中聽見窸窣的聲音，睜開眼睛是鐘皓天正蹑手蹑腳地整理行

李。

“皓天。”陸勵成撐起身體，看了下床頭櫃上的手表——他足足睡了兩個小時。

鐘皓天見到他醒來對他笑了下，做了個睡覺的手勢。

“今天早上起太早。”陸勵成起床解釋道。

在正式分配房間時，鐘皓天才發現陸勵成和自己同房。Ian婉轉地讓

他管好安安，陸勵成不是特別喜歡小孩免得不愉快。和陸勵成相處下來，

他的脾氣鐘皓天還是明白的，所以一早決定讓安安今晚早點睡乖巧些。偏

偏孩子出來特別興奮，幾個同事的孩子都和安安差不多大，玩心正濃的時

候。現在還在樓下和小朋友在玩游戲，而他正好上來整理行李。進門發

現，陸勵成已經在床上睡得香甜，為了不打擾到他，盡量放輕腳步。

他知道陸勵成有些聲音潔癖，那次他住陸勵成房間同床時，陸勵成當

時已經有些醉意，睡着後都能被自己的幾聲咳嗽聲吵醒。盡管他笑笑沒說

話，但是鐘皓天明白他對聲音很敏感。

春天這麽炎熱的溫度，有些初夏的味道。空氣中蒸騰着青草、綠葉的

氣味。陸勵成來到陽臺伸了個懶腰，這裏夜空中的星辰都比城市來得明亮

許多。忽然背後被人輕輕拍了拍，是鐘皓天。他指指陸勵成的肚子。

從早上出發到現在，陸勵成沒好好吃過東西再加上太累補眠，現在的确餓了。

“不知道樓下還有什麽吃的。”中午的菜肯定都已經被搜刮幹淨，現

在只能去樓下點些現成的飯菜果腹。

這時鐘皓天獻寶一樣拿出一盒裝有拌面的保鮮盒出來，并在便簽紙上

寫道：‘這個好吃。’

陸勵成見到後微微一愣，然後接過保鮮盒嘗了口笑着說：“味道很

好，就是還不夠辣。”

‘你真能吃辣。’鐘皓天一臉佩服地看着大口吃面條的陸勵成。

今天中午，一桌子大家帶來的自家小菜中這道普通的幹拌面讓鐘皓

天回味無窮。不僅面條勁道，那辣味和普通辣味不同，不僅麻辣還齒口留

香。雖然他這病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但是還是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不但

如此，還私心多拿了點準備留着做夜宵。現在看陸勵成沒好好吃飯，就拿

出來給他當晚飯。

“挺好吃的。”陸勵成大口嚼着面條，嘴唇邊一層光亮的辣油。看得

鐘皓天也嘴饞不已，回屋拿了剩下的面條站在陽臺和陸勵成一起吃起來。

一陣咳嗽聲傳來，是鐘皓天被辣味嗆到。拿起随手帶的礦泉水猛灌下

去，再吃口面。一口面條，三口水。

“你那麽喜歡吃？”陸勵成看鐘皓天的樣子有些好笑。

鐘皓天點點頭，辣的臉頰通紅嘴唇也有些紅腫。喝完礦泉水，低頭繼續吃面條。

凝望這樣有些孩子氣的鐘皓天，陸勵成才意識到他是那麽年輕、清朗。

可能因為鐘皓天比陸勵成早為人夫、人父又經歷了那麽多的變故，讓

他整個人顯得老成許多。盡管他面容是俊朗年輕的，但是所承擔的責任和

生活壓力讓他看起來比他和Ian都要成熟不少。

“謝謝你的賞識。”陸勵成背靠在陽臺邊，扭頭笑着說。

鐘皓天聽後不明就裏地看着身邊的陸勵成。

“這面，是我昨天下班後去Ian家做的。我是陝西人，愛這口。以前上學的時候，

Ian和幾個同學都喜歡我擀的面食。”陸勵成微笑着繼續說，

“這裏面的辣油是我自己做的——潑油辣子，口味當然和外面賣的不

同。因為太辣，Ian和他太太吃幾口都受不了。沒想到，你不能吃辣還能

吃下這麽多。”想起剛才自己狼吞虎咽的樣子，鐘皓天窘迫地擦了下嘴。

“可惜帶出來面有些糊了，如果現拌更好吃。”

‘還是很好吃。’鐘皓天便簽紙上寫着，‘很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面條了。’

“下次有機會我教你做，不難的。Ian這個笨蛋，從大學拜師學藝至

今只學了點皮毛，真是辱沒師門。”陸勵成搖搖頭，Ian在做飯方面真是一點沒天賦。

鐘皓天感激地點點頭，他沒想到陸勵成對做菜這麽在行。以前，母親

的手藝總是最好的，最愛吃她做的幹拌面，可惜去世後就再也吃不着了。

後來自己忙于生計又要帶着安安，原本自己也不太會做飯，為了孩子逼着

自己學了不少菜色。現在，他也能做出幾道像樣的菜了。

“不過，你這病似乎不能吃這些刺激性食物。”陸勵成提醒道。偶爾

為之還好，但是據他了解，鐘皓天的病是不能吃這些的。

‘手術後，這是我第一次吃辣。’好像做壞事被抓到的孩子般，鐘皓天紅了臉。

“好的面食，簡單放些麻油都很好吃。”陸勵成說。

鐘皓天點點頭，像被老師訓導的學生。

今天的月光很明亮，但是郊外的薄霧讓它籠罩了一層紗。陸勵成和鐘

皓天站在陽臺上，一個不語而一個不能語，就這樣靜靜地欣賞這片特有的田園夜景。

“以前在老家從沒發現，這樣的農田是那麽讓人心曠神怡。”陸勵成

開口道，“Ian說得對，偶爾也要出來透透氣。”

月光下的陸勵成，褪去繁華的外殼而顯得特別柔和，就好像今晚這夜

色一般。這樣安詳的他，鐘皓天曾經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強勢又殘酷的職

場中的陸勵成，也許是所向披靡的強者。但是，相處至今他知道，此時此刻的陸勵成才是真正的他

柔軟又有些敏感，就像收斂起利爪的雄獅也有溫情的一面。

鐘皓天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不言不語的他總是安靜地在身邊目光平

和地望着他。雖然他不能說話，可是陸勵成從他眼睛裏能看出，他的所思

所想。時而擔憂時而疑惑，可是不管是什麽情緒，總是給人一種心靈上的

平靜。認識他才沒多久，卻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可能平時工作太忙太累，

他需要這樣一個朋友聽聽自己的苦惱，可是很多時候話到嘴邊依舊習慣性

地咽了回去藏在心裏，但是心情會舒服許多。

就好像昨晚原本想約王靜去Ian家作客，又因為工作太忙而拒絕了。

他自己也是個忙碌的人，當然理解女友和支持她，但是他發現王靜在有意

無意回避自己的朋友。今天也托詞說周末需要加班開會，不能陪着自己前

來。他想問鐘皓天，這樣的感情是否需要維系下去，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真

正了解過自己的女友。回憶起他和王靜之間，最甜蜜覺得自己最貼近對方

的，居然是相識的那天。

鐘皓天不清楚他和王靜之間的事情，他是個認真的人，這些問題只會

徒增他的煩惱何必開口。不過，現在有人陪着自己欣賞這片月色，心情好了許多。

“安安呢？”發現鐘皓天好像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擔心地看着他。陸勵成馬上岔開話題問。

‘在樓下和其他小孩一起玩。’鐘皓天寫道。

“我今早見到他，好像高了點。”陸勵成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縮在爸爸身後的安安說。

‘最近很多衣服已經穿不下，下周帶他去買新衣服。’說到兒子，鐘

皓天眉開眼笑的。安安不但長了個頭，性格也變了不少。以前總是膽子很

小，只會粘着他這個父親。現在會主動跟陌生小孩打成一片，而且學會了

不少生字和英文單詞。老師誇他聰明，他這個做父親的當然很驕傲。

“不過，膽子還是有些小。”陸勵成發現鐘皓天的兒子見到生人特別

容易害怕，總是躲在父親身後。

鐘皓天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其實安安只怕陸勵成一個人。可能他從未做過父親，

每次見到Ian和鐘皓天傻爸爸的樣子就覺得挺逗趣的。不知道，以後自己做了父親會不會也會變成這樣？

陸勵成想。也許血濃于水，特別不同吧。如果自己遇到鐘皓天這種情況，放棄、

犧牲自己那麽多去撫養個孩子，他試問自己能否辦得到。沒做過父親，當

然無法體會這種心情也沒有答案。

“爸爸！”忽然門外一陣敲門聲——是安安。

“皓天，你兒子玩累了。”好心的同事将安安送到了他們門口。

鐘皓天點頭感謝後，把安安帶進了屋子。

“《小飛俠》要開始了。”滿頭大汗的安安，一屁股坐在床上拿出遙

控器就開了電視。電視的雜亂聲，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寧靜讓陸勵成皺起了眉頭。

鐘皓天看到兒子把音量調得那麽大聲，馬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拿過遙控器調低了音量。

“陸叔叔好。”被爸爸提醒看見在陽臺上站着的陸勵成，安安縮了縮脖子小聲叫道。

“嗯。”陸勵成點點頭，回到屋裏準備刷牙後躺在床上看會書。

“爸爸，我不想和陸叔叔一個房間。”安安低聲對爸爸說，他真的不

喜歡這個兇巴巴的叔叔。鐘皓天瞪了安安一眼，安安馬上收住了聲音，只

是恰好被在浴室的陸勵成聽了個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