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首

熙攘繁華的夜上海，是最美的。街頭的人潮比白天絲毫不減半分，陸

勵成挽着王靜的手邊走邊閑聊着逛街。

“這家店，好像很有意思。”王靜被路邊一家複古風格的裝飾店拉住

了腳步。

“那我們進去看看吧。”陸勵成拉着王靜的手說。

這家店的裝修，是典型的歐洲複古風。昏暗暖意的燈光，顯得溫馨帶

點神秘。店內的商品，從女孩的項鏈、頭飾到居家裝飾物，看似雜亂卻風

格統一。店面不是很大，塞得有些擁擠的空間，倒是更加有家的感覺。

王靜被一些小玩偶和女孩的飾品所吸引，在那裏翻來覆去地看得着

迷。陸勵成百無聊賴坐在沙發上打發時間，忽然他發現不遠處有一盞臺

燈。那盞臺燈很小，燈罩是由一片片的透明深橘色的薄片串在一起，打開

燈，燈光并不刺眼。陸勵成的腦海中閃現出那天——在鐘皓天家裏的床頭

上也有一盞小小的暖色臺燈，讓他在病中醒來的時候感到一絲溫暖。

“咦，你喜歡嗎？”王靜看到他拿着小臺燈看入了迷問道。

“我覺得挺好看的。”陸勵成對臺燈愛不釋手便買了下來。

“有點小，而且不是很亮。”王靜放在手裏擺弄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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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的燈光，不需要太亮的。”陸勵成小心地收起臺燈說。

忽然一陣手機聲響起，是Ian的來電。

“喂——”陸勵成接起電話。

“小陸，你現在在哪裏？”電話裏雜音很亂，Ian的聲音幾乎聽不

見。

“我在淮海路附近。”陸勵成皺起眉心，聽Ian的聲音有些醉了。

“今天我們政府那個Case通過了，我請客你來替我慶祝一下！”Ian

豪邁地說。

“恭喜，那我過會兒就來。”然後看看身邊的王靜繼續說，“可能，

我會帶個朋友過來。”

“好！我等你啊，地址短信發給你。”說完就挂了電話。

“怎麽了？”王靜問。

“待會兒，我們甜品店不去了。我朋友Ian事務所的工程批了下來，想請我一起慶祝一下。他是我大學的老同學了，我想帶你一起去。”陸勵

成望着王靜說。

“嗯。”王靜遲疑了會點點頭。

見女友同意，陸勵成挽起她的手準備去取車一起去Ian約的地點。走

到一半，王靜忽然停住了腳步。

“嗯？”陸勵成疑惑地望着她。

“我有點不舒服。”王靜低着頭，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我送你回去。”陸勵成柔聲道。

“不用，你和朋友玩得開心點。我叫出租車回去就行。”說完轉身，

招了招手攔了輛車。

望着遠去的出租車，陸勵成想，他與王靜到底是朋友還是戀人。

※ ※ ※ ※ ※

Ian因為高興，在一家有名的KTV包了一間大包房，請事務所的下屬們

好好放松一下。陸勵成帶着瓶香槟，一進包房，歌聲嘹亮——是Ian在拉

嗓子。

“呦！帥哥你來啦！”Ian見到陸勵成進來，眉開眼笑地跑過去摟住

他的脖子。

“你看你又喝多了，當心你老婆啰嗦。”陸勵成聞到一鼻子的酒氣

說。

“今天開心，我老婆不會管我。她在家帶孩子呢。”Ian在陸勵成脖

子上蹭了蹭，顯然是喝高了。

“皓天。”掃了眼包房裏面大約二十來個人，而鐘皓天居然也在，坐

在包房的一個角落裏。陸勵成見到走了過去，很自然坐在了他的身邊。

“這位，就是大大有名的MG公司的紅人——陸勵成哦。”喝醉的Ian

向屬下們驕傲的介紹道，“我的老同學，也是死黨。”

同事們聽後，紛紛湊過來自我介紹交換名片。

“陸先生現在不是我們的客戶嗎？”Milo說道。“對，他的Case是皓天在負責。”Ian點點頭。

“你好！陸先生，我叫Milo。”Milo伸手介紹道，“原本您的Case是

我負責的，但是當時我忙于設計比賽沒能接手。不過皓天前輩接手，我就

放心了，他是我的前輩。”

Ian聽見他的話微微一愣，而鐘皓天則在旁邊獨自喝着飲料。

“小陸，這位就是我們事務所最有前途的設計師Milo。剛剛得到香

港的設計大獎，這次我們能成功，他也是大功臣。”Ian拉着陸勵成補充

說。

“這麽年輕就得了設計獎，真是年青有為。”陸勵成挂起職業笑容點

頭道。

“聽說您急着入住新居？皓天前輩身體不是很好，上次還停了段日

子。如果陸先生不嫌棄，我可以代為設計，價格可以和前輩一樣，補償我

沒盡責的歉意。”Milo年輕張揚的臉上寫滿自信。

“Ian，你的設計師們都這麽謙虛嗎？我們沒有合同關系，何來歉

意？”陸勵成看了眼身邊的鐘皓天，似乎被Milo明目張膽地諷刺搶Case的

當事人不是他。

“Milo就這樣。”Ian擺了擺手說。

“我很喜歡鐘皓天的設計。”陸勵成淡淡地說。

“那自然，前輩的設計一向很出色。”Milo微笑道。

“Milo還在閑聊呢，這首該你了！”Ian拿着話筒招呼了一聲。

KTV包房內燈光閃爍，設計師們一個個熱情高昂地扯着喉嚨飙歌。有

些空下來休息的設計師則湊到陸勵成身邊閑聊。閉塞的空間，空氣有些渾

濁。陸勵成難受得清了清嗓子，正要喝飲料眼前出現了盤水果。是鐘皓

天，剛剛出去替大家拿了些自助餐。

“小陸，過來陪我喝杯酒。”Ian在遠處大着舌頭對陸勵成吆喝。

“我今天開車過來的，你少喝點。”陸勵成擺擺手。

“讓人送你回去不就好了，今天我真的很開心。”Ian舉着杯酒湊到

陸勵成跟前說。

“我的司機今天休息，何況明天下午我要開會。”陸勵成推開眼前的酒杯無奈道。

“讓皓天送你回去，他沒喝酒。”Ian硬要灌陸勵成喝下杯中的黃

酒，坐在角落的鐘皓天笑着點點頭。

“他送我回去，安安怎麽辦？”陸勵成低聲問Ian。

“這個你放心，今天為了拉皓天一起過來慶祝，我讓我老婆把安安接

回家了。所以！今天我們可以盡情地玩。”Ian笑得一臉欣慰，覺得自己

安排得非常妥當。

“皓天也有工作。”被Ian的酒氣噴得很不舒服的陸勵成，推開Ian

說。

“明天我放他假！”Ian喊了一嗓子道，然後繼續摟着陸勵成，放柔

了聲音，“你看着我轉系的，開這個事務所不容易。不就想高興時候找最

好的朋友喝口酒嗎？你都不願意。”

Ian的話，讓陸勵成心中一動。他的朋友不多，尤其工作之後，漸漸

地老朋友都各自忙碌，斷了聯系。只有Ian常常主動聯系自己，他也很重

視這個死黨。知道他當初轉系不容易，白手起家開了這家事務所。老同學

只是想和自己分享成就，他怎麽也不好推辭了。

“那就過會，麻煩你了。”陸勵成無奈對鐘皓天說。

鐘皓天搖了搖頭。

拿起桌前盛滿黃酒的酒杯，陸勵成幾口灌了下去。下面一片叫好聲，

Ian興奮得又給陸勵成滿上了酒杯。幾杯下肚Ian總算稍微放過了他，扭頭

拉別人喝酒了。

喝了些酒，身體開始發熱。陸勵成解開了脖子上的領帶，挽起襯衫袖

子，臉微紅汗水滴了下來。正要找杯水喝，鐘皓天便端着杯清水和一塊濕

毛巾給他。

“謝謝。”陸勵成接過毛巾擦了把臉。

鐘皓天始終靜靜地坐在包房的角落，看着同事們鬧。

半躺在沙發上，陸勵成被震耳欲聾的歌聲吵得有些煩躁。見到鐘皓天

在身邊無所事事看着電視畫面，沒由來想起安安說過，爸爸會唱歌。不知

道，鐘皓天說話的樣子是怎麽樣的，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無聊而笑了幾聲。鐘皓天好奇地看着他，那雙明亮烏黑的雙眼在燈光的照耀下閃爍着。

“安安在Ian家沒事吧？”陸勵成湊到鐘皓天身邊關切地問。

鐘皓天搖搖頭，想找紙和筆卻找不到。陸勵成攤開手掌，讓他用手指

寫在手掌上。

‘安安很喜歡小莊，一晚上沒事的。’

“那就好，Ian有時候就喜歡強人所難。”陸勵成數落道。

‘政府的Case通過，這是件大喜事而且大家努力了很久。’鐘皓天用

手指一筆一劃認真在陸勵成的手掌上寫道。

Ian的事務所雖然規模不大，但是拿下這次的Case正好可以打響名聲

和擴大規模，所以就算Milo再好大喜功或者給Ian惹麻煩也不會怎樣，畢

竟他需要這樣的人暫時拿來做活招牌。況且，這次的Case的确是因為他這

個得獎設計師而通過的。不過Ian心裏清楚，這樣的人一旦羽翼豐滿必定

會脫離掌控，在他羽翼未滿時，Ian盡量利用這個招牌為自己招攬生意。

每年都有得獎者，後浪推前浪。曾經，鐘皓天也是炙手可熱的設計師，如

果他沒有殘疾那麽現在應該會是一位非常成功的設計師，如今還不是只能

屈就他的事務所。沒有哪個地方，缺少優秀的設計師。那麽Milo也一樣，

現在春風得意，被自己壓制幾年風頭過了，自然有新的優秀設計師。Ian

也不是吃素的，雖說這次考慮因素最多的是Milo這個招牌，但是這個Case

總設計師是Ian，最終寫的名字也是他。Milo年輕氣盛，鋒芒畢露又有貪

小的毛病。Ian早就有保留他的一些小證據，防止這個年輕人反咬自己一

口。

“小陸。”遠處跟人劃拳的Ian向陸勵成招手。

“你又怎麽了？”陸勵成搖搖頭走過去，喝醉的Ian特別麻煩。

“我點了校長的《第一滴淚》，還記不記得三樓的那個猴子經常站

在女生宿舍外面賣弄？”Ian對陸勵成挑眉得意笑道，“結果我們兩個出

馬，同樣一首歌把校花給迷住了。”

“那麽久的事情你還記得？”陸勵成笑道，“那次是你拖着我追女生

吧。”

無可奈何硬被Ian拉着合唱譚詠麟的這首《第一滴淚》。“要醉的今天我因何未醉，

愛你的癡心仍是緊随，

情被你踐碎。

閃閃的玻璃碎，

暗暗我為你灑第一滴眼淚。”

随着歌聲流淌，仿佛回到了曾經青澀的校園。那時候他和Ian肆意浪

費着青春，做些荒唐的事情。回憶過去的歲月，陸勵成才忽然感到歲月如

梭，轉眼自己也快步入不惑。

一曲終了，Ian也是感慨萬千。

“小陸，你年紀真的不小了。趕緊找個女人成家立業吧。”Ian認真

地看着陸勵成說。

陸勵成想起王靜，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敷衍地笑了笑。

“你看我的小助理怎麽樣？年輕漂亮，還很溫柔。剛剛從大學畢業，

做事很認真的。”Ian開始亂點鴛鴦譜。

“你今天喝太多了。”陸勵成拍拍Ian的肩膀說。

“你自己說你喜歡什麽類型的？”Ian皺眉問。

“緣分到了，自然會有。你真愛操心……”陸勵成嘴上雖這麽說，心

裏卻很高興有這麽個朋友關心自己。

正聊得起勁，TV上忽然響起了華爾茲音樂。下面哄堂大笑，紛紛問誰

那麽傻點錯了歌。

“哎呀，小陸跳舞很好的。”Ian開始瞎起哄，“給大家來段，上次

年會跳的那個什麽舞啊，教教他們！”

“我只是班門弄斧。”陸勵成推辭道。

“來嘛，給大家來一段。”老板一說，下面一呼百應開始叫，“來一

段！來一段！”

“小林，和陸先生示範一段給大家看看！”Ian拉着身邊的小助理叫

了聲。其他設計師們被氣氛感染，更加起勁地拍手叫好。“皓天！”陸勵成站着叫了聲坐在角落，為大家倒飲料的鐘皓天。

鐘皓天擡頭，見到陸勵成站在包房的中央挽着袖管，很随意地大開領

口向他招手。

“替我擋一下。”陸勵成走過去拉住鐘皓天的手，在他耳邊小聲說。

鐘皓天知道陸勵成有新女友，暫時不便對Ian說就由着陸勵成把自己

帶到了包房中央，當他的擋箭牌。

“你太沒勁了！”Ian大叫。

“不算！不算！”下面一片噓聲，小助理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華爾茲，需要雙方配合。”陸勵成自顧自拉着鐘皓天的手開始滑動

舞步。

忽然兩個人的身體貼緊都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鐘皓天會華爾茲但是

許久未跳有些生疏，幸虧陸勵成是高手帶着鐘皓天擺動。

陸勵成的手往鐘皓天的腰上一提，鐘皓天順勢倒了下去一只手腕被陸

勵成拉着，在大家的噓聲中完成了最後的動作。

※ ※ ※ ※ ※

到了淩晨一點，才曲終人散。

陸勵成坐在車裏，看着路邊的風景反而精神了不少。

“真的麻煩你了。”陸勵成歉意道。

鐘皓天搖了搖頭，看着前方的路況。

“有Ian這個老板很麻煩吧。”陸勵成看着鐘皓天說，“我知道你又

要搖頭替Ian說話了，這人就這樣，以前讀書時候喝醉了都是我把他扛回

宿舍。”

想起曾經學生時代的Ian，陸勵成笑了起來。鐘皓天在身邊安靜地開

着車，也許今天真的有些喝醉了，陸勵成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曾經在學校的

往事，有***籃球腳趾受傷的糗事,還有和一些已經斷了聯系的朋友的

荒唐行為。而鐘皓天邊開着車，邊靜靜地聽着。

這些年忙忙碌碌在工作上，今天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些很珍貴的東西。那些老同學、老朋友，曾經他們那麽親密無間，而今卻像斷線的風

筝再也找不回過去。他非常珍視Ian，要不是對方一直惦記他，也許連這

個老同學也都失去了。

外面，忽然下起了零星小雨打在窗戶上。“噼啪”的雨聲打斷了陸勵

成的思緒。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陸勵成皺眉道。

鐘皓天開啓了雨刷，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掉下越來越大的雨水，心裏擔

憂起安安來。

今天一早就被Ian游說來慶賀，他知道不能駁了老板的面子。但是安

安要放學的，而且明天上學也要他送，安安的幼兒園本來就路程比較遠。

現在下了雨，他又沒開車過來，送陸勵成去浦東再坐車回家，恐怕要早上

三、四點了。不知，會不會耽擱送安安上幼兒園。

“你今天，就在我房間住一晚上吧。”看着零星小雨驟變成傾盆大

雨陸勵成開口說，“明天我讓司機先送你去接安安上學，然後再送你回

家。”

鐘皓天馬上搖搖頭，擔心地看了眼陸勵成。

“我下午才有會議，趕得上的。下這麽大雨，回你家那裏都快淩晨

了。”陸勵成明白鐘皓天在擔心什麽。

鐘皓天想了想，點點頭。他也害怕誤了送安安去幼兒園，只能點頭答

應。

被雨水沖刷的上海街頭，幾乎沒有行人。路面像被塗了一層油般光

亮，反光着路邊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倒影，就如湖面上泛起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