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答案

這天氣也怪，明明昨天豔陽高照以為正式開始酷暑來臨。今天卻春風

拂面，又感覺回到了四、五月份。

陸勵成拉開米色落地窗簾，擡頭微笑地看着并不刺眼的陽光。周末這

種天，最适合郊游散心。不過今天他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到來，所以一早便

起床買了些菜準備親自下廚招待。

雖然陸勵成的廚藝不錯，但是自從進公司以來鮮少下廚，更別說招待

客人。一來，他的工作太過繁忙所以空下來時候，自己也是簡單做點菜而

已；二來，他的應酬太多，晚飯時間和周末總是要出去見客戶，所以也沒

必要做太多的菜放家裏。但是今天這位客人不同，他預備做些好菜款待他。

陸勵成挽起袖子，正聚精會神地處理剛被活殺的草魚。忽然，手機鈴

聲響起——是臨時助理Iris。

“喂？”陸勵成随意擦了下手接起電話，把手機夾在耳朵邊繼續掏出

魚的內髒，動作不快點怕來不及招待他的這位貴客。

“Elliott，FH公司的企劃案已經傳真過去。對方負責人說，沒有問

題。”Iris是位盡心盡力的助理，原是另一部門主管的左右手，因為他

的助理Shally去了美國參與RU計劃的收購案所以她暫時接替了Shally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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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多謝，麻煩你了。”熟練地用刀剔除魚鱗，麻利地一遍遍刮着。

“那，周末愉快。”Iris笑着挂了電話。

退出RU公司收購計劃案後，陸勵成顯然空閑很多。總公司對他這次

無故退出計劃相當不滿，所以大企劃案暫時都不讓他參與。他也坦然面對

這樣的局面，在決定退出時也早已料到。放下電話，專心致志做他的魚丸

湯——這是廈門的一道特色菜。第一次嘗試做，不知對方是否滿意。

※ ※ ※ ※ ※

一清早，鐘皓天便起床整理房間。安安不在身邊，安靜許多也清閑許多，心也空落落的，

把兒子的玩具都消毒了一遍又開始處理自己的衣服。

今年是他手術後的第一個夏天，過去低領的衣服都不知怎麽處理。夏

天，都是T恤、休閑服。他不想別人矚目他的傷疤，想了想還是挑了件藍

色的短袖襯衫。依然把鈕扣扭到頂端，剛剛掩住那可怖的傷口，打上領帶就準備出門。

昨天，幾天不聯系的陸勵成忽然短信給自己，讓他幫忙搬家。出院

後，他們就很少聯系。陸勵成忙着公司上班，他也因為MG上海分公司裝修

的圖稿而忙碌了好一陣子。

想起“陸勵成”三個字，他五味俱全。前些天，Ian忽然找他和Milo

談了次話，讓他詫異的是，居然MG公司指明讓他擔任這次裝修的總負責

人。圖稿已經署名總設計師是Milo，卻忽然做出這樣的決定，讓他和Milo

都很訝異。但是，既然是客戶的要求，Ian當然尊重客戶的決定。

可是回味一想，這事實在匪夷所思。他閃過個念頭，是否是陸勵成？

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這人一直公私分明，怎麽可能為了一己之私而推薦

自己，何況此次Case負責人也不是他。

在鏡子中打量自己，不過三十而立，穿着卻那麽呆板又老土。那場手

術不光奪走的是他健康的身體，還有更多的東西。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青

年設計師，那個讓女孩們傾倒的成功人士早已不複存在。現在的他，只是

一心想撫養孩子長大的父親，等着老去的無趣的男人罷了。

幸虧今天并不炎熱反而很舒适，鐘皓天開着車想。昨天去工地勘察，

因為襯衫領口不願打開，火辣辣的太陽讓他差點中暑。

陸勵成的新居已經完成許久，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一直沒搬家。

這次他大病一場，還好有他在身邊照料，只是，突如其來的告白讓他和陸

勵成之間變得朋友不是朋友、情人又不是情人。他沒有直接拒絕陸勵成，

貪戀他對他的關心和照顧。他承認，對陸勵成不公平，可是，他無法抗拒這樣的柔情。

※ ※ ※ ※ ※

來到陸勵成新居門口，提起勇氣和心情按下門鈴。

“你來了？”圍着卡其色圍裙的陸勵成微笑開了門。

鐘皓天愣了下，這樣居家穿着的陸勵成他第一次見到。點點頭，便進

了屋子。看看空曠、明亮的新居，看來只有陸勵成一人在家。

見到鐘皓天疑惑的表情，陸勵成沒有作解釋而是繼續進廚房煮菜。

一股股香氣撲鼻而來，新居的廚房是半敞開的。鐘皓天坐在沙發上，

見到陸勵成在廚房忙碌，他走進廚房，想看個究竟。

“不好意思，冰箱裏面有飲料你先喝着。等會兒就開飯了。”陸勵成

麻利地在切菜，準備下鍋翻炒就能吃。

鐘皓天看了眼時鐘，已經接近中午十一點半。本來短信聯系時，說好

Ian他們一起來的，怎麽變卦了嗎？看陸勵成一人忙碌，不免有些歉疚。

想他做了那麽多菜，一定是招待大家的。掏出手機給Ian發了個簡訊，問

他何時過來。不一會兒，Ian就回複了自己，他竟然說前天已經替陸勵成

搬家過，今天他陪妻子去金山度假。

他疑惑陸勵成為什麽要騙自己，幾秒後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原本漸漸

平複的心，蕩起了波瀾，他不知是走還是留。

“随便做了幾個菜，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陸勵成把最後的蔬菜裝

盤上桌後，笑着對坐在沙發上發愣的鐘皓天說。

鐘皓天站起來看着一桌子的菜，這哪裏是随便做的。清蒸蟹、炒蝦仁

甚至還有廈門特有的土筍凍、魚丸湯和幾個時令蔬菜。

擡起頭，見到鐘皓天手裏的手機屏幕上顯示Ian的短信，尴尬地撓了

撓額頭，像被抓包的學生。其實鐘皓天并不想點破他，只是見到他看到了

自己的手機也替他窘迫了起來。

“不這樣說，你會來嗎？”陸勵成倒是馬上恢複了情緒說。

鐘皓天坐在餐桌前，避開陸勵成的雙眼。從陸勵成告白後，他一直回

避他的眼神，他害怕他那關切而溫柔的目光。

坐在鐘皓天身邊，陸勵成看着低頭吃菜的鐘皓天暗笑。其實，他并

不在意鐘皓天識破他的小伎倆。這種騙法，很快就會被揭穿。就算沒有

Ian，他依然會來替自己搬家，他不懂拒絕對他好的人，但是因為自己和他

現在尴尬的關系，會反複想許久。為了減輕鐘皓天沒必要的苦惱，他索

性給了他個借口，可以沒心理負擔過來替自己搬家。故意裝出滿心愧疚，

倒是讓鐘皓天企圖安慰他，自己動手吃起菜來。

這頓飯吃得還算平和，只是他不時給鐘皓天夾菜讓對方有些無措。

他們在一起很安靜，陸勵成原本就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而鐘皓天，不

能開口。但是這樣靜靜待在一起，讓陸勵成很惬意。他很高興鐘皓天能給

他面子吃這頓飯，所以心情舒爽地泡了壺紅茶。

鐘皓天不知接下來該做什麽，喝着陸勵成泡的英式紅茶。新居他是設

計師，哪裏放什麽他一清二楚。環顧客廳，發現角落有幾箱子的書。陸勵

成對書架擺放地點很特別，明明有書房卻執意要求把書架放在卧室裏。陸

勵成說，書房只是辦公的地方，所以，即使書房有書架也是放一些他專業

相關的書。而卧室裏那些，則是他私生活的地方，想看的小說，可以随手

拿起來看。由于工作繁忙，平時沒空看，但是，一旦空閑點時間他就喜歡拿一本靠在床上看。

“替我整理下這些書吧。”果不其然，陸勵成指着角落的箱子對鐘皓天說。

陸勵成的新居是一棟小別墅，不大卻也不小。卧室在二樓，樓梯是原

木造型，他喜歡這樣簡潔的風格。而放書架的主卧室，是鐘皓天當初選定

的。這裏陽光最充足也最舒服，冬暖夏涼位置很好。打開主卧室的門，陽

光從窗戶外照射進來，屋子兩側的樹枝搖曳碎了一地的光影。

認真替屋子主人拿出書，仔細羅列好書的內容和大小，一本本放進本

白色的書架上。兩個人很快就把書差不多都排列整齊，看着自己整理的成果，鐘皓天很滿意。

“今天謝謝你了。”陸勵成站在他身邊說。

回了陸勵成一個笑容，卻始終不看對方的眼睛。

從表明感情到現在，陸勵成知道鐘皓天一直在回避，他也清楚鐘皓天

對他并非沒有感情。這暧昧不清的關系，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他給他時

間，卻不會太久。今天鐘皓天來這裏，也表示他信任他，否則一個對他有

非分之想的男人，他怎會一再給予側面的回應，雖然沒有明确給他答案，卻也從未拒絕。

“皓天。”陸勵成忽然開口。

鐘皓天擡頭，碰上他的雙眼，那雙柔情似水，專注望着自己的眼睛。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是怕自己萬劫不複，他知道，一旦他陷入這雙眸

子他将控制不住自己。那種愛意，他從未體會過，連曾經的前妻熱戀時也

沒有。在他發生那麽多事情之後，在他嘗盡苦澀之後，這樣的眼神和這樣

的情感，他毫無招架之力。他對他的好，他一點一滴都記在心裏。

在醫院日夜的細心照料，起早貪黑給自己送飯還要去幼兒園給孩子送

東西，好幾次見到他起了黑眼圈，想對他說回去吧，卻開不了那個口。因

為他不知怎麽去拒絕這樣的關愛，怎麽去拒絕一個一心一意對你呵護備至

的人。其實他在害怕，害怕自己斷然拒絕後，陸勵成徹底離開他的生活。

他知道只要他不想，陸勵成絕不會勉強他。他已經無法想象沒有陸勵成的

生活，也許只是缺少了那麽個關心他的朋友，可是對于他來說，卻是唯一溫暖的存在。

見鐘皓天又微微避開他的雙眼，陸勵成看到他的碎發遮住了他的臉

龐。鐘皓天長得眉清目秀很好看，他相信走在大街上女孩兒們都會為他的

外貌而側目。陽光慢慢落在鐘皓天棕色的頭發上，暈開橘色的光芒，他忍

不住伸手，替他把細發別在耳後露出臉頰。在肌膚觸碰後，不舍離開而是

輕輕地、溫柔地摩挲着。

感受到陸勵成的觸碰，鐘皓天僵硬地站着不知如何回應，可也未曾退縮。

就這樣，兩人站在那兒。陸勵成撫摸着他耳廓、臉頰還有發絲，仔細

而又溫柔。原來越深刻的愛意，只需這樣淡淡的觸碰就已足夠表達他對他的感情。

忽然鐘皓天擡頭瞥見他餐廳畫的那幅畫，挂在陸勵成的卧室中。

“我很喜歡你的筆觸，細膩、溫暖。”陸勵成柔聲解釋道。

鐘皓天回頭疑惑地看着陸勵成，在便簽紙上寫下一行字：‘負責人的

事，是不是你？’只是直覺告訴他，這事和陸勵成有關。“你的圖稿很好認，

而且你知道我并非公私不分的人。這次是Ian讓我推薦的他，如果出纰漏，我也會被連累。

”陸勵成靠在書架前，用手抵着下颚說。果然是陸勵成。鐘皓天感到很意外，雖然他的話合情合理，

但是這是陸勵成不想讓他覺得他虧欠了他。

雖然和他相識不久，可是相處至今也了解他的為人。如果不是因為

他鐘皓天，陸勵成不會多管閑事，想必這事也讓和Ian之間的友情有了裂

痕。這一路走來，他都不知道陸勵成怎麽會愛上了他，并且為他做到這個

地步。Milo輕重還是懂的，在MG公司Case上絕不會貪小出岔子，就好像他

負責的政府Case一樣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雖然圖稿被對方剽竊了去，但是他根本不值得陸勵成為了他出面幹預

Ian的安排。他和Ian是最好的大學同學。

鐘皓天擡起頭，望着站在面前的陸勵成。他不知如何去表達他此刻的

心情，他拼命阻止自己陷入他的世界，卷入那股漩渦，可是他正一步一步

被吸引了過去，他愛陸勵成嗎？他不斷地問自己。

答案，也許在原本絕望的清晨睜開眼睛，見到那人坐在他的病榻前對

自己微微一笑時已經呼之欲出。那個笑容把他徹底從深淵中拯救了出來。

慢慢走到陸勵成跟前，擡頭對上那雙眼睛，這雙褐色的眼眸中，映照

出自己的模樣。他見到自己的表情，竟然也是同樣如此專注。微微擡頭，

在陸勵成的唇邊落上一個吻。

窗外的風偷偷溜進屋內，陸勵成吃驚地看着在唇邊親吻自己的鐘皓

天。目光柔下來，伸手摟住他的身體，慢慢深情地回應着……

※ ※ ※ ※ ※

夜，已深。外面一片漆黑，還起了薄霧。

陸勵成穿着黑色睡袍關上窗戶，鐘皓天穿着白色睡袍，沐浴後已沉沉睡去。

他躺回床上，把鐘皓天摟在懷裏。讓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繼續入睡。看着

鐘皓天的睡顏，心裏有着莫大的滿足感。他承認今天有點打蛇上

棍，他也說過他不會給他太多時間。鐘皓天心思敏感，優柔寡斷。今天他

吻自己，他就決心把他占為己有。現在，他就躺在自己的身邊，完完全全屬于了他自己。

窗外的霧氣越來越大，看不清建築物，只見到橘黃色的燈光沒在其中……

陸勵成抱着鐘皓天，頭耷拉在他的頭頂也已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