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陸母(上)

昨夜一夜的雨水，将夏季的燥熱驅散，空氣清爽而幹淨。

天微亮，鐘皓天睡在自己的房間淺眠，天氣逐漸舒适，他這兩天卻

睡得并不好。從前天陸勵成生氣後，他們已經冷戰了兩天，或者應該說，

陸勵成單方面怒氣未消。Ian那兒，鐘皓天已經按照陸勵成的意思答應接

下了這個Case，而夏總那因為陸勵成之前的信件也表示誤會解除，一切都

如陸勵成所期望那樣，定了下來。可是，陸勵成并未高興多少，這幾天，

和鐘皓天交流寥寥無幾，昨天又加班到半夜三更才回家。鐘皓天覺得，他

是在躲着自己才故意那麽晚，他已經不知，怎麽去彌補這個裂痕。一沾枕

頭，就靜不下心睡，昨晚聽見陸勵成回家關門聲才勉強入睡了會兒。今天

是周末，陸勵成的母親要來，也不知要不要他一起去陪同接他母親，因為

他昨天回家，一點沒和自己交談半句。

忽然一陣鈴聲——是家裏的可視門鈴的聲音。聽見陸勵成下樓的腳步

聲，心想今天那麽早會有誰來？自從和陸勵成同居後，他就再也沒邀請過任何朋友來過。

“那麽早？”陸勵成穿着睡衣給朋友張淩開門。

“不早了，處理這些食材就需要點時間。”張淩一手提着裝滿袋子的食材，

一手抱着睡眼朦胧的女兒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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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麻煩你了。”看到朋友為了自己那麽早出門，陸勵成馬上替張淩倒了杯水。

“有房間讓可可先睡覺嗎？今天讓她一個人在家不太放心。”張淩苦笑着對陸勵成說。

這時，鐘皓天也穿着睡衣下樓，見是張淩馬上笑着打招呼，看到在張

淩懷裏還在睡的可可，馬上做手勢讓她和安安擠擠。

“去安安房間吧。”陸勵成馬上替張淩帶路，對鐘皓天仍然不冷不淡。

鐘皓天有點尴尬地站在原地，陸勵成想開口說點什麽，卻張了張口還

是什麽都沒說，與鐘皓天擦肩而過帶着張淩去了安安的房間。

安頓好女兒，張淩和陸勵成回到客廳。鐘皓天則拿出食材忙着把食材

放進冰箱，見他們兩個邊聊天邊走下樓想替他們做一份早餐。“我和

張淩先去書房聊會兒天，早餐你就去對面買些油條豆漿吧。”

陸勵成的語調寡淡的很。

張淩看看陸勵成再看了眼表情落寞的鐘皓天，馬上笑着道：“我吃不

慣外面，皓天替我們下兩碗面就行。”

※ ※ ※ ※ ※

陸勵成的書房就在廚房隔壁，這裏的裝修是整棟房子最奢華繁瑣的，

尤其置頂的書櫃，琳琅滿目的書占了整個櫃子，歐式古樸的貴族風格讓當

初鐘皓天都詫異陸勵成為何唯獨書房風格那麽突兀，陸勵成的解釋是，書

房不能太安逸否則讓他不想工作。

“吵架了？”張淩坐在深棕色的皮質沙發上問道。

“沒什麽。”陸勵成坐在張淩對面，拿起一根煙。

“你每次心煩，就喜歡抽煙。”張淩搖搖頭說，“看皓天的樣子就

知道是你單方面在發脾氣。前段日子還呵護備至，怎麽才幾天就發這麽大

火？今天伯母過來，這樣不太好吧。”

“你知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不負責任的人。”陸勵成吐出煙霧繼續

道，“這次他那麽随便推了我替他得來的機會，一點沒跟我商量。我覺得

在他心裏，根本沒想過我的處境和立場。”

‘叩叩叩——’陸勵成正和張淩抱怨，門外鐘皓天敲了門。

“皓天，進來吧。”張淩帶着笑意說。

鐘皓天端着兩碗素面放在他們面前，看了看正在抽煙的陸勵成對張淩

尴尬笑笑轉身出了書房。

“你看你的臉跟黑面羅剎一樣，”張淩說，“他是你另一半，不是

你屬下，不需要為了這種事情給他臉色那麽久吧，皓天心裏多難受。搬過

來，就為了給你撒氣的？”

倒不是張淩不幫朋友陸勵成，他曾經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陸勵成是

他最好的朋友，他知道陸勵成為了這段感情付出多大的代價，他不想看着

自己的朋友也感情受挫。況且，鐘皓天為人，張淩還是喜歡的。朋友愛他

愛得不可自拔，那麽唯獨祝福他們。如果陸勵成真的氣得不想理鐘皓天，

怎麽會叫他過來？還不是怕鐘皓天應付不來他母親。

“你不知道我為了給他鋪路，花了多少心思。”陸勵成繼續抽着煙，

“如果他是女人，那麽我一定給他安逸的生活讓他做全職太太。但是，他

是個男人，就因為我尊重他，我才希望他事業上有所成就。他有能力，有

才華，一味地逃避過去，難道為了過去毀了将來嗎？”

“你這個人的缺點，就是企圖讓全世界都按照你的意思來。”張淩和

陸勵成那麽多年朋友十分了解他的個性，“每個人經歷不同，他的過去你

沒親身經歷過，所以也不能武斷地說他就是錯的。況且，事業的追求不是

人人都像你這樣拼命三郎的。像我就喜歡閑雲野鶴，不是也挺好。”

陸勵成掐滅手中的煙，低頭開始吃面。他不是不明白張淩的道理，但

是每次想到鐘皓天這次放棄Blue Moon的機會就氣得不想說話。他不但不

尊重他，還忽視了他的存在，他和他是要相伴一生的，難道和他商量一下

都很難麽？就算最後實在無法勉強自己，想放棄這個Case，他也會替他想

個周全的理由。為什麽在鐘皓天的字典裏，從來沒有商量兩個字？

“苦水吐得差不多了？”張淩笑了下，在他眼裏的陸勵成永遠像自己

弟弟一樣，“等下出去，給皓天個笑臉，然後去機場接你媽回來，這樣他

心裏才沒負擔。本來見你媽就心裏緊張，你還給人臉色看。”

※ ※ ※ ※ ※

在廚房整理的鐘皓天知道他們在談論自己，原本睡眠不足這會開始臉

色有些蒼白。這幾天，他就像活在高壓鍋中一樣，他已經盡量在彌補自己

的過錯，陸勵成依然沒原諒自己的跡象。這樣的陸勵成，讓他很陌生。

“先把魚養在盆裏，等會做魚湯。”張淩和陸勵成從書房中走出，張

淩見鐘皓天在忙馬上挽起袖子進了廚房。

陸勵成走出書房，瞥了眼廚房的鐘皓天便筆直走上樓準備梳洗出門接

母親。鐘皓天身邊的張淩對陸勵成使了個眼色，陸勵成勉強開口道：“我

等會兒去接媽，你和張淩先準備吧。”

看着陸勵成的背影，鐘皓天嘆了口氣轉過身繼續把魚放進盆裏。

“把這個牛蒡洗一下，等下要炖湯。魚我來處理就好。”張淩笑着對

鐘皓天說。

對于張淩，鐘皓天相處不多。雖然上次陸勵成把他介紹給張淩，還在

他那兒度假了一段日子，但是并沒單獨相處過，而且他有點敬畏張淩。可

以讓陸勵成服帖的人，一定是非凡人，鐘皓天和他在一起，不自覺有點緊

張。但是，張淩對他們的祝福他很感激，這是唯一知道他們關系，并送上祝福的朋友。

“我去接我媽了。”陸勵成一身休閑米白色上衣下樓，望了望鐘皓天

嘴角扯開個弧度。鐘皓天心裏寬慰不少，馬上笑着送陸勵成出門。

廚房裏，一時無聲。張淩忙着處理魚，鐘皓天則打下手。陸勵成的

母親一年才來這一次，每次陸勵成都會帶着母親吃頓好的然後帶着她到處

逛，他母親很喜歡張淩的菜所以這次在上海又麻煩張淩替母親燒菜。

“這罐辣醬，是小陸給我的。天熱，給伯母做點涼皮。還有這罐油潑

辣子，也是小陸上次給我的。你明天給伯母下個酸湯餃子，餡料我拌好了

放冰箱，湯的底料我寫在紙條上，你放好。”張淩擦了下手把寫好的食譜

遞給鐘皓天，“他母親好這口。”

鐘皓天接過菜譜，感激地點頭致謝連忙小心藏在口袋中。

“小陸這個人，你別看他在公司呼風喚雨一副強悍的樣子。其實談

戀愛起來，也挺幼稚的。”張淩邊揉搓面粉邊說，“以前在北京談了個女

的，姓張。那女的愛他愛得死去活來，他愣是冷冷淡淡的，等女的跟他分

手了他才有點反應。也可能他不上心吧，單身自由慣了。不過，我看他對

你可不是一般上心，這次讓我過來，其實是怕你應付不來。”

鐘皓天邊聽邊在旁邊切菜，咬着嘴唇。他知道，張淩這是在做和事佬了。

“他這個人脾氣犟，什麽都好強。你看他發脾氣，別太當回事，等

他自己發洩完了，也就過去了。這次，他也是太在乎你否則也不會發那麽

大火，等他冷靜些，你再和他說你的看法。剛剛吐苦水吐得差不多了，你

再順着他點就行了，這人不能硬碰硬。”陸勵成的脾氣，張淩有時都受不

了，“如果他陷得不深，怎麽會和你在一起？”

鐘皓天停下手，側頭看着張淩。

“你和他如果雙方不是愛得太深，是不會走在一起的。我也是單身

爸爸，如果是我就沒你那麽勇敢。這點小事，沒必要在意的。他脾氣就是

這樣，你讓着他點，脾氣犟的人，有時候會有點無理取鬧。”張淩身邊沒

有同志朋友，也不知道這樣說鐘皓天能否寬心些。看他很緊張陸勵成的樣

子，作為朋友他也放心下來，他就怕陸勵成一頭熱，到最後落得孤家寡人。

張淩的這番話，讓鐘皓天這幾天的心結打開了不少。他和陸勵成這次

吵架的确是他有錯在先，但是他已經認錯了，可是，想到他今天依然冷淡

的态度讓他很不好受。昨天輾轉難眠，總是心裏郁氣集在胸口散不開，現

在有這麽個朋友開解，讓他舒服了點。

“伯母喜歡吃辣，但是年紀大了醫生讓她少辣多清淡，不過老人家

嘛，盡量迎合着點。有空讓小陸教你怎麽做辣醬，他做辣醬手藝可是一

絕。今天，我教你這道鲫魚湯，伯母上次在北京嘗過後很喜歡。”張淩熟

練地刮着魚鱗說，“裏面放點牛蒡能提味，還養生。”

‘張大哥，謝謝你。’鐘皓天衷心感謝張淩這次那麽幫忙，還要開解他。

“我今天的話有點多。”張淩不好意思笑笑，在他們兩個冷戰氣氛下

他也不自在。況且，今天陸勵成的母親來這兒。他也不想老人家暫時看出

點什麽端倪，陸勵成是她最驕傲的兒子，她一下子怎麽接受得了。

廚房裏張淩忙忙碌碌，而鐘皓天則還要忙着準備陸勵成母親的房間，

拿出新的被套、被單換上，再開窗通風打掃灰塵。

忽然聽見關門聲，以為是陸勵成帶着母親回家了，扯了扯襯衫鐘皓天

趕緊下樓，發現回來的，只有陸勵成一個人。

“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伯母呢？”張淩拿着湯勺圍着圍兜好奇地站

在廚房門口問陸勵成。

“我哥陪着我媽來的，現在去逛東方明珠了。下午我哥坐飛機回老

家，我上次給我媽買的那幾件衣服和給他和嫂子的禮物讓他順便帶回去，

我媽不習慣飛機，回去準備坐高鐵，帶那麽多行李免得她太累。”陸勵成

解釋完側身準備上樓，見到樓梯口站着的鐘皓天愣了下，繼續走上樓梯回

了自己房間拿禮物。

樓下的張淩趕緊向鐘皓天揮了下手，讓他跟着陸勵成回房間找禮物。

鐘皓天點點頭，馬上轉頭随着陸勵成進了屋子。張淩嘆了口氣，回廚房繼續做菜。

※ ※ ※ ※ ※

房間裏，陸勵成整理着給母親和大哥買的禮物。鐘皓天進房間後，手

腳麻利地翻找禮品袋替陸勵成裝上。陸勵成低頭，看着跪在地毯上替自己

整理禮物的鐘皓天，眼窩有點黑眼圈心瞬間軟了下來。

“讓我摸摸手。”陸勵成蹲下身體，拉起鐘皓天的手果然又冰涼冰涼的。

“昨天藥有按時吃嗎？”

鐘皓天低着頭，這兩天的委屈湧上胸口，頭也不擡繼續替陸勵成整理

東西。

無奈地嘆息了聲，陸勵成撩起鐘皓天的發絲然後撫上他的臉頰：“醫

生不是說，藥不能斷的。中藥調理講究的就是持之以恒，今天別忘記知道

嗎？”

點了下頭，鐘皓天還是不肯擡起頭看着陸勵成。忽然感到身體被人

揉進了懷裏，陸勵成抱着他撫摸着他的背脊，鐘皓天終于忍不住也回抱住

陸勵成，眼眶有些紅。這兩天，他胡思亂想了許多只怕陸勵成後悔愛上了他。

“我是氣你不和我商量。夏總不是普通的老板，他所開的會所來往的

都是藝術界還有設計界的，他看中你的圖稿我想你比我更了解其中的意義

吧？擅自推了，讓他下不來臺，你以後怎麽立足？你怕和夏家再有關系，

但是你和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他們不值得你毀了

自己的前途。”陸勵成摟着鐘皓天柔聲道，“你也想設計自己想要的吧，

我聽說夏總贊助的一家新加坡大學正要招标圖書館大樓的設計師，你這次

如果有意和夏總談希望很大。”

‘可是，我已經接了兩個大Case想休息段日子。’鐘皓天在陸勵成

掌心寫道。他真的很累，MG公司這邊催得緊年底之前必須完工，而Blue

Moon這兒雖然年底動工，可是前期工作量也不小，這次是一個大團體合作

他又是概念總設計師需要管的事情不少。

“圖書館的事情暫時擱一下。”陸勵成撫摸着鐘皓天的後腦勺道，

“以後遇到事情一定要和我商量知道嗎？別擅自做決定，你現在不是一個

人了，有我陪你商量對策。”

新加坡這家大學的圖書館，這次準備洽談幾個世界有名的設計師。但

是如果有辦法讓鐘皓天一舉拿下這個Case，那麽鐘皓天就可以完全獨立開

事務所了，這是個絕佳機會，陸勵成準備慢慢說服鐘皓天。

‘伯母什麽時候來？房間我已經準備好了。’鐘皓天溫順地躺在陸勵成的胸口牽着他手問道。

“我媽第一次來上海，我先送他們去東方明珠玩。中午和他們吃完

飯，我哥先回老家，我帶着媽去醫院檢查身體，估計晚上五點多回來。”

陸勵成親了口鐘皓天的額頭，“你在家好好招待張淩，可可還有安安也麻煩你照顧了。”

‘你怎麽也和我客氣起來了。’鐘皓天笑着摟着陸勵成的腰，總算壓

抑幾天的情緒完全散去。

“見我媽的時候也別緊張，她很好相處。這次也就吃頓飯，過一晚。

明天一早，我就送我媽去高鐵。這次見面，讓她先認識你，以後的事情，

我們慢慢來。”陸勵成知道鐘皓天心裏多緊張，畢竟他們以後的路不好走。

‘勵成。’鐘皓天想了下，‘我覺得還是瞞着伯母吧。我會好好孝順

她的，當她是自己的媽媽。可是老人家年紀大了，以後告訴她真相對她身體不好。’

“我會酌情的。”陸勵成嘆氣把鐘皓天摟的力量緊了緊。

母親年紀越來越大，大哥說她現在總是半夜睡不好。鐘皓天的考慮，

他明白用意。常年在外，不能在身邊侍奉左右對陸勵成來說也算是一種遺

憾，但是工作實在走不開，只能常常買些東西寄回家。以前年輕不覺得，

自從父親走後，他明白了他與父母那種血濃于水的感情，即使不在身邊，

也無法割舍這份天底下最珍貴的親情。

拿上禮物，陸勵成和鐘皓天笑着走下樓。

“趕緊去吧，都快十一點了。”張淩已經迅速準備好了所有食材，讓

鐘皓天覺得很不好意思馬上快步下樓跑進廚房一起幫忙整理。

“那我先走了，你在家随便，累了去我房間躺會。孩子有皓天照顧，

他心細。”陸勵成提着禮品袋對張淩說。

“看來是和好了，這不是皆大歡喜嗎？”張淩走到陸勵成身邊小聲說。

“那我走了。”陸勵成對廚房裏的鐘皓天擡了下眼，又笑着撞了下張淩的胳膊顯然心情已經完全放晴。

陸勵成剛出門，可可和安安就起床站在客廳嚷着肚子餓。

“可可，爸爸等會給你刷牙。”看到女兒醒來，張淩馬上笑眯眯擦幹手準備替女兒梳洗。

“剛剛哥哥有教我刷牙。”可可指指自己的白牙。

“牙刷哪裏拿的？”張淩詫異可可竟然能自己刷牙了。

“爸爸放在哥哥床櫃旁邊的。”可可乖巧地回答。

張淩開心地摸着女兒的頭對鐘皓天說：“安安很懂事，也會照顧人。

小陸和他相處還行吧。”

鐘皓天笑着點頭，慈愛地看了眼身邊帶着可可看電視的安安，這樣的

生活他已經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