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分歧

瑟瑟秋風，旋卷落葉成圈打轉。

“喂，Elliott，明天的會議稿已經發送到美熙公司的周經理那兒了。”新助理Heliar的來電。

“好的，今天就到這兒吧。”陸勵成挂下電話，拿上剛買的貓砂轉身離開寵物店。

今天剛忙完一個較大的Case，明天可以休息一天，陸勵成去菜場買

了些菜順便給米粒買了貓砂和一些小貓玩具。最近鐘皓天反而比他忙碌，

一邊是MG公司的Case，一方面Blue Moon的Case也要開始展開，答應給Nat

的圖稿昨天也順利拍板。以往都是鐘皓天在家煮飯比較多，最近他那麽忙

陸勵成也盡量抽空回家分擔點家務。原本陸勵成想叫個鐘點工，鐘皓天始

終有些不放心外人，所以他們互相都遷就點，抽出時間來照顧這個家和安安。

開車回家，發現鐘皓天的車已經停在車庫裏。今天怎麽那麽早回家？陸勵成疑惑地想。

“皓天？”陸勵成推開家門，迎面而來的是安安抱着小米粒一路狂奔到門口。

“叔叔，叔叔！米粒的玩具呢？”安安淺色的眼睛盯着陸勵成期待地望着。

“給。”陸勵成拿出手裏袋子中的逗貓棒還有棉線玩具，“這個是給

米粒磨爪子的。”陸勵成無奈道。這小貓跟安安一樣到家後一掃從前的可

憐樣，在家裏大鬧天宮已經把陸勵成客廳的乳白色沙發抓破了不少地方，

獸醫說需要買些貓玩具給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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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叔叔！”安安脆脆地道謝，拿過玩具就又抱着米粒在客廳開始

拆包裝準備和米粒玩。自從有了這只小貓，安安開心不少，在家總算有個

玩伴整天摟着小貓到處跑。

“你爸爸呢？”陸勵成走進廚房放下手中買來的菜問。

“爸爸在書房畫圖稿。”安安用逗貓棒逗米粒邊笑着回答。

※ ※ ※ ※ ※

鐘皓天的書房在二樓最末處，那裏原本是陸勵成的健身房。鐘皓天父

子搬來前，陸勵成把那塊地方改成了鐘皓天的書房，陽光充足空間也大可

以放心讓他安靜工作。

鋼琴聲在房間飄蕩，鐘皓天低着頭安靜地畫着，腦海裏想的是溫暖的

陽光下，落葉灑滿了街頭，情人、孩子、老人在那兒匆匆而過，路邊還有

拉着小提琴的街頭藝人。

“皓天。”忽然陸勵成推門而入打斷了鐘皓天的思緒，回頭微皺眉

心。“抱歉。”看到自己打擾到了鐘皓天陸勵成歉意地笑笑。

放下圖稿，鐘皓天搖搖頭。手邊的熱茶已經冷卻，圖稿已經完成了

七七八八，看來，今天鐘皓天特意回家找靈感畫的。鐘皓天喜歡在熟悉的

地方找靈感畫畫，所以通常他提早回家一個人關在書房放音樂畫畫就是在

找靈感，這時他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安安在外面再鬧他都會沉浸在自己

的構思中。陸勵成不好意思撓撓額頭，知道自己今天打斷了他的思路。

‘今天怎麽這麽早？’鐘皓天捧着陸勵成手掌歪頭寫道，長長的額發

蓋住了他的眉嘴角上揚，紅潤的唇扯開彎曲的弧度顯得很動人。

陸勵成看得怔怔發愣了會兒，看來鐘皓天還沉浸在剛才的思緒中，不

知道這次設計的是什麽，笑着問：“你畫了什麽？”

擡了下眉鐘皓天依然笑着，把圖稿紙遞給了陸勵成。陸勵成接過圖

稿，是一些零碎的細節素描，長長的走廊、黑色弧線構成的小提琴形狀的

椅子和音樂符號的桌子顯得有趣又可愛。看來這次鐘皓天的靈感迸發，他

自己都很滿意。

“法式餐廳？”陸勵成坐在鐘皓天身邊問。

‘是甜品店。’鐘皓天指指另一張圖稿，在五線譜上飄着各種甜品組

成的水粉畫。

“不錯。”陸勵成眯起眼連連點頭，他喜歡鐘皓天的設計總是帶着暖

意讓人如沐春風。自從和鐘皓天認識後，他也對這些很感興趣，喜歡看鐘

皓天設計不同的建築、裝修還有一些Logo。

看到陸勵成喜歡，鐘皓天抿嘴微笑。這刻對他而言是最幸福的時光，

他喜歡畫畫、喜歡設計更喜歡把這些分享給陸勵成，不用多，這點就已經很開心。

“怎麽忽然又接新Case了？”陸勵成好奇問道，鐘皓天之前完成酒吧

設計後就和Ian說過不再接新Case了，全力以赴MG和Blue Moon的Case。

‘Nat特意找我的。’鐘皓天苦笑寫着，‘說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也不好推脫。’

“Bonheur（幸福）？”陸勵成忽然看到角落的Logo設計圖，“這家

要來中國開分店了？Nat竟然主動替你介紹那麽好的Case。”

Bonheur是法國有名的手工甜品店，只有在日本東京有分店，沒想到

竟然想在中國開分店。Nat替鐘皓天介紹Case并不意外，當他看到鐘皓天

為他設計的酒吧圖稿就非常喜愛，并定下以後在紐約買的新別墅設計也讓

鐘皓天完成，他只是沒想到Nat竟然為鐘皓天介紹了個那麽大的Case。

‘這次他們要求用中法合并的感覺，不過最後我還是建議用傳統的法

國風格才能凸顯他們店鋪老字號的特色。’鐘皓天在紙上寫道。

“你的想法是對的，本來就是享受法國風情再搞中國風在裏面反而不

倫不類。”陸勵成贊許點頭，“我就喜歡你這種堅持自我又能考慮到客戶

角度的作風。你這次設計又和他們通常的風格不同，帶着年輕的朝氣。”

鐘皓天被誇得不好意思，轉頭開始整理畫稿。

再掃了幾眼圖稿，陸勵成心中一動道：“皓天，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

自己再開個屬于自己的事務所？”

鐘皓天停下手中動作，回頭望着陸勵成。

“這個想法我早就想提了。”陸勵成看着鐘皓天說，“你現在接了那

麽多Case加上知名度也比從前有所提高，足夠可以開一家事務所起碼生意

不用愁。批文件那些，我可以找人幫忙的，準備充分的話，年底就能開起來。”

‘我這個樣子怎麽做生意？’鐘皓天搖頭撐着桌子。

“沒關系的，可以招個小助理，你現在不是做得挺好？而且你以前自

己做過老板，上手就更容易了。”陸勵成自信道，“你現在不怕沒Case而是怕太忙。”

‘這事從長計議吧。’收拾完書桌，鐘皓天走出書房把陸勵成留在屋裏。

陸勵成坐在椅子上嘆息，每次他們談到這種問題都讓他無所适從。他

和鐘皓天在生活中相當合拍，唯獨在事業上分歧越來越大。他覺得他沒看

錯，鐘皓天相當熱愛他的設計工作，可是為什麽一牽扯到發展，他就滿足

止步于此呢？他不希望自己可以設計更多的Case，看着自己的設計成為現實嗎？

※ ※ ※ ※ ※

通常他們的晚飯是在晚上七點半開飯，如果陸勵成或者鐘皓天其中一

個不能回家那就在家的提早開飯替另一個留夜宵。安安嘴巴最近被陸勵成

的一個習慣養叼了，隔夜微波爐轉的飯他絕對不碰。原本安安是吃的，但

是陸勵成單身慣了喜歡吃多少煮多少的飯，導致安安只吃新鮮的飯。這個

習慣讓鐘皓天有些頭疼，他以前喜歡燒多些忙起來熱一下就能吃。不過，

他也并不排斥這個習慣，對健康有好處。

“爸爸，我要吃蝦。”安安指指對面的油焖蝦。

鐘皓天揀了個大蝦替安安剝去殼放進他的碗裏。

“皓天，安安可以自己剝殼的。”陸勵成看了眼大口吃蝦的安安道，

“上次他自己在家剝得好好的，你讓他自己剝。”

“我喜歡爸爸替我剝。”安安撅着嘴巴。

“你都五歲了，還想讓你爸爸替你剝到五十歲嗎？”陸勵成把一只沒

剝殼的大蝦放進安安碗裏，“老師怎麽說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知道了。”安安邊說邊伸出小手熟練地剝蝦，很快就剝完了。

鐘皓天驚訝地看着，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安安可以做得那麽好，笑着摸摸孩子的頭發。

“所以，很多東西在你沒發現時已經和從前不同了。”陸勵成替鐘皓

天夾了塊南瓜放進碗裏，“不嘗試怎麽知道不行呢？”

鐘皓天聽後沒擡頭，繼續埋頭吃飯。

餐桌頭頂上的燈光敞亮，三個人各自安靜地用餐。鐘皓天不想再在這

種問題上和陸勵成起沖突，他了解陸勵成的心思，可是他不會離開Ian事

務所的。Ian事務所現在正在擴大，設計師又來不及招聘，況且Ian事務所

現在名氣響了，招人更嚴格。別說Ian現在需要他，只要事務所需要他，他就會永遠留下來。

陸勵成對鐘皓天已經無計可施，他不明白Ian事務所有什麽魅力可以

讓他死心塌地留在裏面。要說重用，要不是他給鐘皓天拉了幾個大Case事

務所根本不會重視他，況且那個Milo早就在鐘皓天之前升了首席設計師，

這原本應該是鐘皓天的位子。現如今Ian完全抓住鐘皓天的弱點讓他留在

事務所為他們賣命，給他的收入也只是比之前稍微好了點。那輛舊款的豐

田，鐘皓天一直不舍得換，原本像鐘皓天這樣拉了那麽大Case的設計師，

怎麽也應該獎勵一輛新車。想起Ian以前還曾經讓鐘皓天背過黑鍋又剽竊

他的設計，陸勵成就心中憤慨，可是，鐘皓天不想辭職他也沒辦法。

※ ※ ※ ※ ※

晚上八點半，陸勵成在書房開始準備下個禮拜的會議材料和報表，而

鐘皓天則帶着孩子洗澡然後讓安安看會兒電視就睡覺。兩個大男人的夜生活，都比較安靜。

MG的Case現在緊鑼密鼓，鐘皓天幾個通宵都熬着，今天恐怕又要通宵

達旦。鐘皓天在書房哈欠連天有些力不從心，他的身體醫生說恢複不錯，

但是幾個大Case壓着，精神和體力上有點跟不上。最麻煩的是原本都敲定

的方案，MG總公司的董事忽然發話說要維持在總部沉穩的感覺，一切方案

都要重新來過時間又不能松動，這讓鐘皓天措手不及，還好今天早上趕完

修改圖稿，那邊終于敲定下來。但是裝修材料同樣也都需要重新翻新，明

天一大早需要他去工地看看進度。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是安安和米粒在二樓走廊上玩游戲。

自從搬來和陸勵成同住，安安就很喜歡這裏，房子寬敞又漂亮，原來

不喜歡陸勵成現在也接受了爸爸這個朋友，陸勵成在安安心裏是個讓他有

點害怕又不自覺會聽從對方的長輩。安安洗完澡後，抱着小米粒在走廊上

玩躲貓貓。小貓雖小精力十足，一個孩子一只貓，在走廊上尖叫又叫喚，

鐘皓天頭疼欲裂開門就把小貓抱起來準備關籠子。

“爸爸，不要把米粒關起來。”安安拉着鐘皓天胳膊央求道。

鐘皓天搖搖頭，繼續抱着米粒走到樓下準備把小貓關進小鐵籠裏。

他喜歡小動物，可是僅限于在路邊看到覺得可愛摸幾下的程度，何況這裏

是陸勵成的房子。這只小貓已經給陸勵成惹了不少麻煩，剛回來就到處排

便，好不容易教會了用貓砂又抓破了客廳的皮沙發。那沙發價格，鐘皓天

比陸勵成更清楚，當初是為了配合整個房子的風格而在香港專門定制運來

的。好幾次他都想把這只小貓送人，都是安安吵着不放手才忍了下來。

米粒好像感應到了鐘皓天并不喜歡它，又可憐兮兮地發抖微弱的奶貓

聲引來了書房的陸勵成。

“怎麽了？”陸勵成身穿藍色睡衣從書房出來看到鐘皓天抱着米粒塞進籠子。

鐘皓天用眼神瞥了眼安安又看看籠子裏的小貓，從外面放些水和食物塞進籠子。

“不是說過不能把米粒放到二樓嗎？”陸勵成馬上理解了鐘皓天的意

思對安安說，“二樓爸爸要工作，而且也是睡房大家要休息，米粒上去也不衛生。”

“我知道了。”安安點頭道，“可是米粒真的不喜歡籠子，而且客廳有點冷。”

“和爸爸道歉。”陸勵成用眼神示意安安。

“爸爸我錯了，米粒在籠子裏面會冷。”安安立即理解了陸勵成的用

意，拉着鐘皓天的手臂撒嬌道。

鐘皓天無奈嘆口氣，把米粒又放了出來點點安安的鼻子。安安抱着小

米粒馬上開心地跑進客廳中央逗它玩玩具。

“小貓還小，關在籠子裏面那麽冷會生病。”陸勵成蹲在鐘皓天身邊

說，“再說現在獨生子女沒個玩伴只打游戲，對小孩身體也不好。”

在寵物這件事上，陸勵成比鐘皓天寬容許多。當初他不想養米粒也是

因為陸勵成喜靜，而且照顧寵物也比較麻煩，鐘皓天和其他男人一樣是個

怕麻煩的人。要不是安安，他自己都懶得動，這只小貓回家後，等于要多照顧一個孩子。

“我以前養過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犬，很聰明。”陸勵成把鐘皓天帶

進書房聊着，“別看我工作忙，回家有它就開心很多。”

鐘皓天捧着陸勵成替他泡的綠茶，他沒想到陸勵成竟然還會自己養寵

物，一直以為他是比自己還怕麻煩的人。

“不過後來它生病去世了。”陸勵成悲傷地笑了笑，“當初是有人把

它寄養在我這裏，後來那人嫌麻煩準備把它送人我就養了下來。只要我回

家，它就會叼着脫鞋放門口，洗澡也特別乖。萬物皆有靈，讓安安養小動

物明白這個道理不是挺好的？”

‘可是它毀了你的沙發。’鐘皓天歉意地望着陸勵成。

“不仔細看，看不出來。”陸勵成挑起一邊眉毛打趣地笑着。

鐘皓天被陸勵成的幽默逗得也忍不住笑出聲，既然陸勵成不反對他

就不會反對，只是他覺得自己還不夠了解陸勵成，原來他并非表面那麽堅

硬，那只狗的離去居然讓他那麽傷心。他在廈門高中時也養過一只狗，後

來不小心自己跑出去被車壓死了，他雖然傷心第二天就已經釋然了，不會

像陸勵成記到現在。

“我剛剛想找你有事。”陸勵成撫了下衣服上的褶子轉變話題道，

“今天查資料逛到Ian事務所的網站，看到夏州度假村的總設計師名字為

什麽不是你又是那個Milo？”

鐘皓天愣了愣低頭寫道：‘那是很早的Case了，寫Milo也是理所當然的。’

“什麽叫理所當然？我沒記錯的話，這個Case是你設計的吧，我見

過你的圖稿存檔。Ian一直用你的作品來捧Milo的名氣，你怎麽能忍到今

天？以前我可以理解為了安安，現在呢？你立即叫Ian把名字改過來，拿

掉Milo不好辦就把你名字也挂總設計師那欄也行。”陸勵成相當氣憤，更

不理解鐘皓天為什麽對Ian一再退讓，甚至允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剽竊自

己的作品來捧另一位設計師。以前可以說靠着Milo撐事務所名聲，現在竟

然還是這樣。

‘這度假村已經開放，一直名字都是Milo，現在臨時改對事務所名聲

影響很大，而且我當初也默許的。’這個Case是他剛進事務所就接的，被

剽竊他當然不舒服，可是事務所需要大Case來打響名聲，正好對方看中了

他的圖稿。當初Ian覺得他不能開口說話，不好和客戶溝通，為了保住這

個Case而想出來的權宜之計。這事過了那麽久，他已經不想去計較了。

“默許他一直剽竊你的作品？”陸勵成搖頭苦口婆心繼續說，“你實

在不想開事務所，就找家更好的事務所做，至少不會剽竊你的作品。Ian

即使以前幫了你不少，可是現在你還給他的也夠多了。離開那個事務所，

你會有更好的發展和接到好Case的機會。”

‘勵成，我不會離開Ian的事務所的。’鐘皓天很少反對陸勵成給的

建議，可是這次非常堅持，‘你沒嘗過當你一無所有後，有人還願意幫你

的滋味。當初要不是Ian，我現在和安安已經流落街頭了。他是個善良的

好人，至少他真心實意幫了我許多，這些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

“所以你願意賠上你一輩子的前途？”陸勵成哼笑聲搖頭道，“我覺

得我們在這種問題上，不能多聊。否則不是我被你氣死，就是你被我說得不耐煩。”

‘我只是愛設計。’鐘皓天低頭淡淡寫下。

陸勵成看後沒說話，點點頭站起身，帶着疲倦和失望，沉默地出了房門。

他們終究還是不夠了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