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開學,幾乎所有人都發現了陸珹情緒上的轉變,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令人如沐春風。

鄧子旭打趣道:“該不會是和咱們的晚晚小妹妹有什麽進展吧?”

陸珹笑了笑,沒理他。

鄧子旭絲毫不在意,反正他也只是随口一說,并未放在心上。

沒人會覺得這兩人之間真有什麽。

陸珹向來眼高于頂,至今沒有任何女生能走進他心裏,連安雅和夏容容這樣優秀的人都不行,沈晚就更加不可能。

之所以經常提起她,不過是因為沈晚是陸珹縱使無感甚至厭棄都無法拒絕的人罷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安雅偏過頭,側耳偷聽幾人的談話。

她不是那些粗枝大葉的男生。

她看得出,陸珹和那個女生越靠越近,近到,其他人已經再也插不進去。

不知何時開始,她似乎再無機會。

可安雅不甘心。

她樣樣做到最優,為什麽到頭來會輸給那樣一個女生?

安雅想了想,朝陸珹走過去。

見她走近,幾個男生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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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雅站定,仰頭看向陸珹,柔聲說:“我和幾個朋友這周末去燒烤,你們要一起來嗎?”

說的是“你們”,但誰不知道她邀請的是陸珹。

陸珹沉默良久,氣氛逐漸尴尬。

呂諾見安雅局促不安的樣子,咳了一聲:“阿珹,反正這周末沒什麽事兒,不如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

陸珹終于開口:“沒幾個月便要高考,周末我都會複習。”

“噗嗤。”一直看熱鬧的鄧子旭這下沒憋住,笑出了聲。

“這樣啊,”安雅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那就不打擾你複習了!”

“嗯。”陸珹微微颔首,應了聲。

“行啊,阿珹你學壞了,居然也開始說謊騙人家姑娘了。”安雅走後,鄧子旭笑着吐槽。

會騙人的陸珹,也算難得一見。

陸珹只笑笑,還是不說話。

陸珹學會編借口的事兒,一度讓鄧子旭很是新鮮,然而新鮮過後,他卻忘了,陸珹不會說謊,也從未說過謊。

因此,當他們在校外冷飲店看到陸珹和沈晚時,他既驚訝,又覺得一切還在情理之中。

補課?

還是補高一的課!

怎麽着,都算得上是複習吧。

這樣看,陸珹也沒說錯。

沒想到他倆私下竟然能相處得這般融洽,真讓人意外。

鄧子旭幾個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時,沈晚擡頭瞧見他們,主動打招呼:“這麽巧。”

“是啊是啊,太巧了!”

鄧子旭和呂諾對視兩眼,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想喝什麽,我請。”

沈晚大大方方地招呼他們:“就當做是賠罪,上次害你們輸掉了比賽。”

她坦蕩,其他人也不再拘謹。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鄧子旭笑:“老板,一人來杯最貴的,有人請客!”

“記得給葉想也點杯,他待會兒也來。”呂諾提醒道。

沈晚聽到這個名字,愣了愣。

自從上次她在孟明義的刺激下,說了那些刺耳的話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葉想。

沒有人可以對她無限容忍,哪怕他們有過命的交情。

葉想是個心思簡單的人,縱使他在外人面前再嚣張再狂妄,本質上,他不過是個沒多少心眼的大男孩兒。

以他的性格,當她是朋友時,葉想可以為她豁出命,不再當她是朋友,那她就真的是路人一個。

沈晚斂下眸,想起了葉想很久之前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畫面。

彼時他們剛認識沒多久,葉想一時好奇,整日圍在她身邊打轉,嚷嚷着要罩着她,給她報恩。

平日在學校裏,他就是小霸王一個,誰人都不敢惹。

罩着她,輕而易舉。

然而一旦碰上真正的狠角兒,他那雙張牙舞爪的鉗子,便再也沒有用武之地。

孟明義面前,他不僅罩不住她,反而讓她備受羞辱。

這是長期紮在葉想心頭的一個結。

之後,葉想灌了自己十幾瓶啤酒,在半醉半醒之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拍着胸脯向她保證:

“是哥沒用,哥對不起你!”

“你等着,等哥出息了,哥就把那個王八羔子摁在地上錘,絕對替你出了今天這口氣!”

“到時候,哥一定罩着你!”

想到那時候葉想的豪言壯舉,沈晚勾了勾唇,覺得有些好笑。

可接着,又是一聲嘆息。

她并非無情無義的人,就這樣決裂,終究還是會覺得有些可惜。

正想着,門口傳來葉想呼呼喝喝的聲音:“剛才撤這麽快幹嘛,你們幾個一走,籃球場上一個能打的都沒……”

他的聲音霎時停住。

看到沈晚,葉想撓了撓頭,咳了一聲,坐到鄧子旭旁邊,一言不發。

這不太像他。

陸珹抿起唇,作為在場唯一的知情人,他自然察覺葉想的異狀。

不止葉想,還有……沈晚。

半晌,陸珹起身,對鄧子旭和呂諾說:“出來幫個忙。”

被點名的兩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倒是葉想突然站起來,說:“我也來!”

陸珹摁住他的肩膀,沖他搖頭:“你留下。”

說罷,他很快帶着其他人離開,只留下沈晚和葉想。

陸珹什麽意思,沈晚還能不清楚嗎?

她斂下眸,胸口處湧起一股暖意。

葉想局促不安地坐在凳子上,沒說話。

沈晚也不開口,只靜靜看着他。

兩人對峙了許久後,葉想率先扛不住如此尴尬的氣氛,主動問:“你說……陸珹他們去幹嘛了?”

沈晚彎了彎唇:“終于肯理我了?”

“我哪兒敢不理你!”

葉想清了清嗓子,說:“我不是怕你看到我會想起……”

他倏地頓住,沒提起那個人的名字。

沈晚卻知道他想說誰。

她有了片刻的怔忡。

原以為葉想躲她是在埋怨,沒想到葉想只是不願讓她再受刺激,僅僅因為她說了一句“你們沒有區別”。

“謝謝。”

沈晚舒了一口氣,突然有些釋然:“還有,對不起。”

有些話,說出口也沒有那麽難。

葉想一怔。

“不要說對不起,”他紅着眼眶,“晚晚,永遠不要和我說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沈晚沒那麽容易被孟明義逼迫;如果不是他,沈晚原本可以完全擺脫那個人的陰影。

他曾經揚言要罩着他,可在她最危急的時候,他不僅保護不了任何人,反而成了她的累贅。

他受不起這句“對不起”。

葉想永遠忘不了兩年前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他一時意氣,不經思索便沖到孟明義面前,本想為她出頭,卻不料落在孟明義手上,成了孟明義要挾她的把柄。

桌上擺了十瓶啤酒,孟明義靠在沙發上,兩腿交叉,笑容乖戾又嚣張。

“喝掉。”

孟明義的聲音冷得刺骨:“喝掉這些酒,我就不動他。”

他拼命阻止,卻被人攔在外面,只能眼睜睜看着她一瓶瓶喝下去。

沈晚仰頭灌自己酒的那一幕,是葉想心中最屈辱最難過的一頓記憶。

他知道,于沈晚而言,是一樣的。

因為那次,也是沈晚對孟明義的第一次妥協。

當時,沈晚大可以棄他于不顧。

她袖手旁觀,自己無非就是挨頓打,反正孟明義也不敢多動他。

但哪怕只是些皮肉之苦,沈晚都不會讓他實現。

兩年的相處,葉想實在太了解沈晚這個人了。

看似冷漠,實則比誰都重感情;看似渾渾噩噩,實則比誰都更清醒和灑脫。

對她不好的人,她不會讓他們過得舒服,對她給予哪怕一點恩惠,她都能在心裏記很久。

那天後來,他同樣灌了自己十瓶酒,痛哭着發誓以後會護着她。

沈晚聽了,只笑一笑,說:“好,我等着。”

這一等,便是兩年。

記起往事,葉想的心裏揪得難受。

他仰頭,喝下一整杯冰水,才覺得稍微好受些。

其實在兩人初識之時,他對沈晚還有過那麽一段微妙的感情。

男女之間不就是那點事兒嗎?

長相合眼緣,相處起來也舒服,自然而然就能擦出些火花。

可那天之後,他的這縷感情便漸漸煙消雲散。

說不清楚為什麽,好似他已經失去了喜歡她的資格。

“晚晚……”

葉想哽咽着,突然有些說不出來話。

沈晚嗤笑一聲,嫌棄地說:“你怎麽這麽愛哭啊,好好好,我不說‘對不起’行了吧?”

“以後都不準再說!”葉想拿手背遮住眼睛。

沈晚靠在椅背上,哭笑不得。

這是葉想第幾次在她面前哭了?

他還真是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喂,”沈晚努了努下巴,嘆了口氣,問,“喝不喝酒?”

“喝!”葉想毫不猶豫地答應。

喜歡沈晚,對葉想來說,是一件太有負擔的事情了。

現在這樣就很好。

她不願見到他,他可以躲起來不讓她看到。

她想喝酒,他同樣可以無所顧忌地陪她,不醉不歸。

談笑聲從冷飲店中傳出。

陸珹倚在門口,懸着的心終于落地。

可不知為何,明明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他卻絲毫沒覺得輕松。

聽着裏面的笑聲,他心裏反而有些堵。

陸珹抿起唇,最後回看了眼屋子裏的人。

眉眼彎彎如月牙兒,其中閃着一絲對某人的取笑。兩人言笑晏晏,不複之前的冷淡。

不看還好。

這一看,似乎……堵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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