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女人一慌,狠狠推了把何歡,轉頭就跑。

“我靠,還真是啊!”

何歡站穩後,脫下高跟鞋,掄起腳下的酒瓶子就追過去。

女人體力本就不如何歡,被何歡追上踹了一腳,沒兩下便被撂翻在地。

男人體力不錯,但抱着個小孩兒,行動難免受限。見到女人被制住後,他将女孩兒放在旁邊,跑到正在糾纏的兩人身邊,一拳向何歡揮過去。

何歡來不及躲,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你他麽的!”

何歡舉起酒瓶往男人肩上砸,接着一腳踹到他的肚子上,罵道:“死人販子,居然敢打姑奶奶的臉,不知道你姑奶奶靠臉吃飯的嗎?”

她踩在男人的身上,巴掌毫不留情地往他臉上招呼。每說一句,她的巴掌便落一次。

兩夫婦徹底慌了,他們也沒想到竟然會惹上個如此強悍的女人。

“別打了,我們也是新手,沒幹過幾單!”男人被一個年輕女人這樣壓着打,心裏又是憋屈又是害怕。

何歡冷笑:“沒幹過幾單,就是還幹過幾單喽。”

她又往男人身上踹了一腳:“你說你是不是沒人性,有手有腳的大男人幹什麽不好,去拐別人家的小孩,你他媽就是欠……”

說到小孩,何歡才反應過來,四處尋找那個小丫頭的影子。

一回頭,卻看到她乖乖地蹲在地上,撐着下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

似明白她在做什麽,又似完全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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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歡臉一紅,覺得自己在教壞小孩一樣。

兩夫婦趁她沒留神,爬起來就跑。

“別想跑,這事兒沒完!”

何歡連忙去追,卻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玻璃碎渣上,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算你們走運。”她坐在一旁,小心翼翼脫掉自己的絲襪。

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

剛才已經跑遠的夫婦也被幾個男人抓住,拎到何歡面前。

何歡似有所感,微微側過頭,一眼便看到陰影處的那個男人。

“琨哥!”她的眸中閃着光。

謝琨又嘆了聲,慢慢走近:“你又在玩什麽?”

“救人喽。”

她獻寶似的指着旁邊的小丫頭,說:“我從人販子手裏救下的小丫頭,怎麽樣,沒丢你的臉吧?”

謝琨搖搖頭,一把将何歡抱起來:“你能不能少讓我收拾爛攤子。”

何歡別開臉,哼了一聲:“又不是我讓你來的。”

兩人的打情罵俏,周圍人早已習慣,因此沒人有過多的反應。

沒想到謝琨抱着何歡要離開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卻突然沖了上去,緊緊拽住何歡的裙子不放手。

何歡有些心軟:“你多大了?”

小丫頭掰着指頭數了數:“五歲。”

“叫什麽名字?”

“皖皖。”

“哪個‘wan’?”

小丫頭搖搖頭。

何歡枕在謝琨肩上,想了想:“我們大晚上遇見的,那就夜晚的晚吧,你叫‘晚晚’。”

說完她摟住謝琨的脖子,輕聲說:“先讓她跟着吧。”

謝琨點點頭,沒有讓人阻止。

他抱着何歡,下面這個小蘿蔔頭也拽着何歡,三人用一種極為別扭的方式前行,但這幅畫面,卻成了在場很多人心中最為溫馨的一幕。

一時的恻隐之心,促使何歡讓這小丫頭跟着自己。

原以為只是三兩天的時間,誰知這一跟,便是一輩子。

湖鎮地段偏遠、信息閉塞,加之這丫頭這段時間受了些刺激,記憶有些混亂,零零散散的描述中,民警根本無法确認她的來歷。

得知消息時,小丫頭垂着腦袋,很是沮喪。

何歡見到她,突然想到幼時的自己。

如果這丫頭找不到家,恐怕會和她一樣,從小寄人籬下,從旁人的白眼中一點點艱難地爬上來。

還是個富家女呢,以後若是真落魄成她這樣,就是造化弄人了。

何歡蹲下身,說:“找不到家人,你可就要被送到孤兒院了。”

晚晚眨了眨眼:“孤兒院是哪裏?”

何歡扯了下嘴角:“孤兒院就是收養孤兒的地方,孤兒就是跟你一樣找不到父母、無家可歸的人。”

“哦,”晚晚應了聲,“那你會來看我嗎?”

何歡嗤道:“我為什麽要看你,我跟你非親非故的。不過別瞎操心,記得在那裏好好表現,表現好了,他們會給你安排新的家人。”

“哦,好。”晚晚又低下了頭。

良久後,她又擡起頭,雙眸籠罩了一層水霧。

“他們說,”她指的是那對人販子夫婦,“我被丢下,是因為爸爸媽媽不要我了,你讓我去孤兒院,是不是也準備不要我了?”

何歡一怔。

再然後,她跟中了邪似的,力排衆議收養了晚晚。

謝琨對此很不認同:“你自己就是個孩子,有什麽能力收養另一個孩子?”

何歡摟住謝琨的脖子,便是一頓猛親:“你喜歡我,才覺得我像個孩子,難不成你覺得我真照顧不了一個小蘿蔔頭?”

謝琨無奈地笑:“随你。”

“這才對嘛。”

她勾起謝琨的下巴,笑得張揚:“就算我照顧不好,這不是還有你?”

晚晚眨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兩人瞧。

何歡輕咳一聲,趕緊從謝琨身上蹿下來,對晚晚說:“我脾氣可不好,你呢,以後要聽我的話,如果哪天不如我意了,我就把你丢去孤兒院,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聽你的話。”晚晚彎起眼睛。

“別笑!”

何歡板起臉,又說,“還有,我們會繼續幫你找家人,等哪天你真回了家,千萬別忘恩負義跟我們撇清關系,起碼得付我們一大筆報酬才行,明白了嗎?”

“明白了,給你報酬。”晚晚咧開嘴笑。

何歡嫌棄地啧了下:“真別笑,你牙齒漏風,好醜的。”

晚晚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謝琨忍不住悶笑出聲:“行了,別逗她了。”

“小孩子逗起來才好玩呢。”

何歡揉了揉晚晚的腦袋:“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要叫我姐姐,叫他……叔叔,記住了嗎?”

謝琨輕笑:“如果要這樣算,你是不是也應該叫我聲叔叔?”

“你想讓我在哪裏叫呀,謝叔叔?”何歡毫不示弱。

謝琨眯起眼睛,眸色越來越暗。

晚晚卻在這時撲出來,一頭紮進何歡的懷中。

“大歡!”

她脆生生地喊了一聲。

何歡心裏一軟,忍不住将晚晚摟緊在懷裏。

謝琨愣了片刻,随之也蹲下來,将面前的兩人抱住。

何歡閉上眼,靠在謝琨的胸口處,心裏溢出一種濃濃的幸福。

世上最大的幸運莫過于此。

她愛的人,都在身邊。

“大歡。”

“嗯。”

“大歡。”

“幹嘛?”

“大歡!”

“……”

“大歡?”

“好吵!”

她就這樣一聲又一聲地喚着,從幼時喚到漸長,從黑夜喚到天明,從夢中喚到夢醒……

天将破曉,沈晚從夢中驚醒。

怔了許久,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她推開窗戶,天色将明未明,深秋的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冷得刺骨。

窗外,依稀有道人影在跑步。

沈晚走到外面,正巧撞見了又跑完一圈回來的陸珹。

“你不睡覺嗎?”她問。

陸珹沉吟片刻,回:“平時也是這個點起來,習慣了。”

其實是睡不着。

那份資料中,寥寥幾筆講不清的事情,他卻能猜到。

沈晚笑了聲:“這麽拼命幹嘛。”

她坐到草坪中的木椅上,靠向椅背,看上去有些頹。

陸珹坐到她旁邊,想開口說些什麽,又不知從何談起。

天邊漸漸泛起了白光,陸珹沉默半晌,問道:“想不想去看日出?”

沈晚偏頭看他:“遠不遠?”

“就在附近,”陸珹低頭看了眼時間,“現在去剛剛好。”

沈晚沒有拒絕。

邁上小道,越過竹林,登向山頂,站在高處遠眺的那一刻,纏繞在她心頭許久的那股情緒突然間消失殆盡。

餘下的,是一種釋然。

沈晚閉上眼,任涼風撲打在她臉頰兩側。

陸珹走到她身邊,輕聲說:“書房中有一份你的資料,我昨天看過了。”

沈晚愣住,譏諷道:“偷看別人隐私,很光榮?”

“抱歉。”陸珹抿起唇。

沈晚偏過頭,不想對他過多苛責,也抑制不住心頭的煩躁。

沉默彌漫在兩人之中。

良久,陸珹又說:“你很像她。”

“像不像需要你說?”沈晚瞪他。

陸珹勾起唇:“脾氣最像。”

沈晚哼一聲,不再搭理他。

陸珹望向遠方,遠方紅光斑斓一片,那是日出的征兆。

“她很好,”他又說,“如果我的生命裏有這樣一個人出現過,我一定忘不掉。哪怕只是聽過她的故事,我也一定會記得她的存在。”

“我會記得,陸叔叔會記得,夏阿姨也會記得,我們都會記得她守在你身邊的每一刻,所以你……無須再用行動複制她的存在。”

陸珹垂下眸,沉沉的目光落在她微怔的小臉上。

“而她不在的這些日子,叔叔、阿姨,還有……我,我們會替她陪在你身邊。”

他頓了頓,繼續說:“不敢說長久,也不敢說永遠,但在可控的時間範圍內,我們可以一直陪着你,不會離開。”

沈晚默了片刻,倏地一笑。

“幸好你沒說永遠。”她說。

陸珹不解。

沈晚卻同時偏過頭,指着遠方道:“看,日初。”

陸珹順着她的手指望過去,紅綢般的帷幕拉開後,一輪滾燙着、燃燒着的初日漸漸從地平線上升起。

在自然力量的震撼之下,他們周遭的一切一起,似乎都變得很渺小。

“是啊,日初。”

沈晚看向他。

他灼灼的眸中騰起火紅一片,耀眼、缤紛、燦爛無比,正是那輪初升的明日。

沈晚看着他,月牙兒般的眼睛漸漸彎起。

她從不信永遠,卻相信每一個短暫而真實的瞬間。

也許最後依舊躲不掉争吵、背叛,和千千萬萬場的離別,但她知道,她會一直記住眼下的這一刻,也會記得……

她在他的眼睛裏,看到過初日。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不願把配角的故事寫到正文裏,但又覺得這段是必須的,過期的糖,且看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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