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青玉難得硬氣一回,幾日下來,都不再搭理魏臨,他不主動,魏臨就更不會把他放在眼裏,兩人同窗三年,還是頭一回鬧這樣大的嫌隙,落雨軒的學子在覺得稀奇的同時,都勸林青玉跟魏臨低頭認錯。

林青玉一聽就惱了,“憑什麽都覺得是我有錯在先,分明是他魏臨不講理。”

同窗好言相勸,“魏臨文采品行皆出衆,怎會不講理?”

話裏話外都是林青玉有錯在先,林青玉雖學術上沒有造詣,但素日與衆多同窗交好,如今見同窗只因魏臨品學比他佳,便認定他有錯,一氣之下發了火,放下絕不與魏臨來往的豪言。

他說這話時魏臨本不在落雨軒,豈知話落便見到魏臨出現在回廊處,眼裏的寒意比臘月的霜雪還要冷,林青玉原就是沖動之下才說出這番話,卻沒想到真的被魏臨聽了去,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他只得仰着脖子為自己造勢,營造出毫不後悔的模樣。

魏臨靜默看了他半晌,什麽都沒有說回了自己的位置,恰逢上課,林青玉實在不敢坐在魏臨身旁,怕落了魏臨的面子被魏臨逮住打一頓,見夫子來,起身作揖,铿锵有力道,“夫子,我要換位。”

夫子也聽聞近來魏臨和林青玉之事,魏臨是夫子的心頭寶掌中肉,自然也認為是不學無術的林青玉有錯在先,此時戒尺一敲,哼道,“又是你在挑事,既然你不珍惜魏臨坐你左側為你指點文章,那你便問問有哪位同窗願與你同座罷。”

林青玉的位子是個香饽饽,誰不想坐在文采傲然的魏臨身側,夫子此番話一出,同窗皆争着搶着要和林青玉換位,最終聽得楚衍道,“青玉,不如與我換位如何,也方便些。”

楚衍坐在林青玉右側,林青玉也不願位子有大改動,覺得可行,當即收拾起來。

魏臨卻忽然站起來,語氣冷硬道,“夫子,我不贊同青玉換位。”

林青玉動作頓住,詫異地看向魏臨,夫子也頗感不解,“你說說你的理由。”

“青玉已與我同位三年,他雖聒噪了些,但學生已然習慣,月試将至,若是貿然換位,怕是會影響學生的思緒。”

他說得那麽理所當然,林青玉瞪大了眼,正想反駁魏臨暗裏刺他聒噪的話,夫子已經開了口,“如此,青玉你就別折騰了。”

夫子的心都偏到天上去了,叫林青玉如何服氣,他想據理力争,卻見魏臨慢悠悠将眼神放在他身上,他被魏臨這幽深的目光看得一抖,仰視魏臨高大的身軀,又默默瞧了眼自己纖細的手腕,心中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拿手撐着下巴,氣鼓鼓的模樣。

他正氣着呢,右側的袖口輕輕被拽了下,不耐煩地低頭一看,竟見楚衍手中拿了塊糖糕,他眼睛一亮,趁着夫子不注意拿了糖糕就往嘴裏塞,糖糕小,正好方便他咀嚼,他嚼着香軟的糖糕,待咽下去才小小聲地問楚衍,“哪裏來的?”

楚衍笑道,“今日街上瞧見,定知你會喜歡。”

Advertisement

“算你識相。”

“林青玉,” 夫子拿着戒尺氣沖沖地走來,“你又在課上低語!”

林青玉百口莫辯,眼見夫子的戒尺就要敲下來,楚衍卻替他解圍,“夫子莫氣,是我有問題向青玉讨教,夫子要罰,就罰我吧。”

夫子狐疑地看着楚衍,楚衍說得認真,半點看不出假,夫子只得作罷。

見夫子也偏袒楚衍,林青玉又不高興起來,用力地翻着攤在矮桌上的聖賢書,這次任憑楚衍再怎麽拽林青玉的袖子,他都不肯低頭看了。

此後幾日,林青玉見了魏臨,都仰了腦袋不拿睜眼瞧,若是不得不打交道,也是一口一個魏兄叫得生疏,他原以為魏臨也會同樣對他,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魏臨在生氣之餘還有點莫名其妙的情緒,他腦子愚笨讀不懂,自然也懶得費心思去讀。

這三年他拿足了熱臉去貼魏臨的冷屁股,被人嫌棄癡纏,如今他林小爺不貼了,魏臨又做出一副被負心漢辜負的模樣,真是怪人一個。

再有七日就是月試,上兩個月的月試林青玉皆名列末尾,他那兩次都不敢把名次告訴他爹和哥,實在瞞不住了才敢說,被林景雲強迫着背了長長的幾篇策論,背得他腦袋都大了,這一回若他又墊底,還不知林景雲要怎麽罰他。

為了不再背策論,林青玉難得的認真起來,連與魏臨鬧矛盾這事都擺在了一邊。

可他捧着一大摞一大摞的聖賢書,每個字他都認識,合起來卻成為了天書,且極度有催眠的效果,他總是看着看着就打瞌睡,也學那古人懸梁,刺股他是不敢的,一下就疼得他掉眼淚,徐姐兒見了還以為他背書背哭了,險些去禀告林景雲。

眼見着月試的日子越來越近,他記的東西卻毫無增長,林青玉難得地犯起愁來。

今日散學回家,他翻了翻書笈,竟把最重要的一本落在學堂,連忙讓車夫調轉馬車回起司院。

散學後,起司院是不讓學子再進入的,但這豈能難倒林青玉,他跟着元寶溜到後院,讓元寶給他搭了個梯子,踩在元寶的手上翻牆,動作雖不怎麽好看,但到底是成功翻上去了。

“待會我悄悄從前門走,你且去前門等我。” 林青玉坐在牆上,翻身一躍跳了下去。

此時夕陽還未落下,起司院一個人影都沒有,林青玉刻意避開了夫子居住的院落,悄然溜到落雨軒,找到書籍,一喜,将書籍卷了拿在手中,正準備離開,擡起頭,卻見到不遠處有道熟悉的人影,竟是楚衍。

他散學不歸家在此作甚?

林青玉本想喊住楚衍詢問,轉念一想,楚衍定也是有事才會偷溜進起司院,若要是見不得人的事情就更好了,他上回在涼亭哭被楚衍抓了個正着,若這次能抓住楚衍的把柄,他也就不怕楚衍會把他的事抖出去。

如此一想,林青玉亢奮起來,輕手輕腳地跟在了楚衍後頭。

只見楚衍繞過院落,來到後院,徑直走到了一處廂房前,先是拿手扣了兩下,廂房的門便打開了,林青玉遠遠瞧着,看清開門之人是沈齡,驚訝不已。

楚衍散學來沈齡的廂房做什麽?

他的腦子在此時從未有過轉得飛快,聽聞其它學院有些學子臨近月試會賄賂夫子,以求得夫子透露試題,考取一個好等級回家。

楚衍莫不是也來求沈齡要試題的?

林青玉一拍腦袋,覺得有道理,這回可算被他抓住楚衍的小辮子了!

他深吸一口氣,帶着丈夫捉奸,勢必要捉個當場的決心般,小心翼翼地靠近沈齡的廂房。

殘陽似血,他站定在門外,屏息聽裏頭的聲響。

只聽得楚衍略顯急促道,“夫子,我若這次不能考取第一回 家,我爹定會家法伺候的,便求您通融一次罷。”

好你個楚衍,果真是在賄賂沈夫子,林青玉哈的一聲,猛地推開門,正義凜然,大喝,“楚衍,沈夫子,你等二人豈可做這種勾當,太令人失望!”

屋內二人的臉色在夕陽裏染上一層光輝,林青玉瞧不大真切,等他定睛一看,楚衍已經跌坐在椅子上,面上露出懼色,似被戳破事跡吓破了膽。

林青玉心中痛快,恨不得大笑起來。

他這次定要叫楚衍對他言聽計從,才能解這幾日的憋屈之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