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有話說:即使我們青玉是個草包,也是個很有骨氣的草包。

這是林家十年來最為熱鬧的一場大喜事,流水席不停,歡笑聲不止。

林青玉敞開了玩,敞開了鬧,像只鬧騰的小狗一般在人群中撒歡了跑,一會兒喝喝新壺中的酒,一會兒嘗嘗別桌的菜,他難得露出真心笑容,面皮因喝了酒而微微紅潤。

舉杯來到兄長面前,林青玉豪爽道,“我敬哥哥一杯,往後哥哥定如大鵬展翅,前程似錦。”

他咕嚕一口将酒杯裏的佳釀咽下去。

許是受到這熱鬧氛圍感染,林景雲眉心的愁緒亦消散三分,他正欲擡手撫摸林青玉柔軟的發,忽聽聞外頭一陣騷動,衆賓客紛紛側目看去,只見大門處湧入一隊帶刀的官差,氣勢洶洶沖進來,下人大喝你們做什麽,無人理會,那二十來個官差呈兩列分開,一派肅殺之氣,即刻将喜氣壓制下去。

林青玉也未曾見過這等陣仗,不安地看向林景雲,卻見兄長面不改色,直直望着門前。

敞着的厚重檀木大門外,烏泱泱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林府裏的賓客已是吓得不敢說話,面面相觑,不知這變數從何而來,就在衆人皆驚懼不解時,門外一抹高挑的绀青色身影款款而來,來人有一雙丹鳳眼,看着年紀不大,卻有鎮壓四方的氣場。

林青玉一怔,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會客廳前的楚衍。

而楚衍身後跟着的亦是熟識的沈齡。

“來人,遣散賓客。”

楚衍一聲令下,官差頓時驅趕在林家宗親,偌大的林府一時間哀怨聲四起,紛紛叫嚷着憑什麽,要楚衍給個理由。

楚衍狹長的眼掃過,冷聲道,“違令者,殺!”

刀劍出鞘,空氣裏盡是冷兵器碰撞之聲,極度駭人,衆賓客吓得面色發白,不敢再有異議,鬧哄哄地被驅趕出林府。

“林家一衆人等聽令,林景雲涉嫌造運私鹽,從今日起,凡林家奴仆不得踏出林府一步,違令者,杖斃。”

楚衍的聲音依舊清亮,可聽在耳裏,卻飽含殺氣,林青玉呆滞地看着他,腦袋裏轟隆隆地響,楚衍好似還是那張臉,卻并不是他所認識之人,他眨眨眼,上前一步,終于清醒過來,抖聲喚,“楚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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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衍慢慢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那樣冷硬而無情。

“這其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林青玉顧不得其他,想要沖上去和楚衍理論,手腕卻忽然被林景雲攥住,寸步不得行。

楚衍并不回話,擡手,“将林景雲帶走。”

林景雲将林青玉護在身後,面對衆多官差的寒刃,他無半點懼色,依舊巍峨如不敗之高山,以林家家主的身份揚聲道,“此乃我林景雲一人之事,望大人不要牽連他人,容我與家人交代兩句話,定随大人前往。”

他說着,轉身看着林青玉,日光中,他的臉色慘白,卻并無一絲意外,好似早就料定了今日會降臨,他輕撫林青玉的臉,低聲道,“青玉,不要害怕,” 又微彎腰将額頭抵在林青玉額頭上,甚至還笑了下,“我定護你周全。”

林青玉惶惶然地看着林景雲,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忽而推開兄長,沖向楚衍的方向。

官差見他行動,紛紛亮刀相向,楚衍大喝,“誰都不準拔刀。”

所過之地,一片狼藉,片刻前,林府人聲鼎沸,推杯換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山珍海味便砸了滿地,地面盡是酒水和糧食,林青玉踩上去污了自己的靴面,他不管不顧沖到楚衍面前,一把抓住楚衍的衣袖,死死看着他,“楚衍,你憑什麽帶走我哥,” 又用力推了楚衍一把,“你究竟是誰?”

“青玉,” 楚衍眼裏閃過痛楚,可在衆人面前,他不能表現出對林家的半分恻隐之心,遂冷色道,“事關朝廷大事,恕我無可奉告。”

林青玉還想再問,官差已經動手要押走林景雲。

“誰都不能帶走我哥哥!” 林青玉雙目赤紅,想要去阻撓官差,被楚衍抓了按在懷裏,他怒不可遏,奮力掙紮起來,“楚衍,你可知今日是我哥的弱冠禮,你在做什麽?放開我,放開。”

林景雲卻并無掙紮,只是朝他做了個口型,“聽話。”

那些官差推搡着林景雲,無尊重之意,他的兄長是遺世獨立的君子,何曾受到過這種待遇,林青玉只覺得比自己被羁押還要痛苦,他奮不顧身要沖向林景雲,楚衍死死抓着他,他狠狠地瞪着楚衍,怒斥,“再不松開,你休怪我不客氣。”

楚衍痛心地看着他。

林青玉張口就是咬,楚衍虎口處傳來錐心之痛,林青玉咬了會兒,嘗到點血腥味,意識到嘴裏咬的是誰的肉,眼淚絮絮地往下掉,他看着楚衍,就像看着一個陌生人,茫茫然地松嘴,凄然道,“楚衍,你到底......”

複又掙紮起來,哭喊着要撲向林景雲的方向,“你要帶走哥哥,也把我帶走吧。”

眼見林景雲已經被帶到門前,林青玉奮力一掙,竟真叫他掙開了楚衍的桎梏,他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想要追逐兄長的腳步,耳邊忽而傳來呼嘯的風,只是一瞬,他脖頸就傳來劇痛,林青玉眼前一花,只瞧見兄長的衣角消失在眼前,他伸手去抓,五指卻徒勞地垂下,什麽都抓不住。

耳側是家中奴仆的哭喊聲,徐姐兒和元寶似要沖上來,卻未能得願。

“公子,公子,” 一聲凄厲的哭喊劃破天際,“老爺在房中懸梁自盡了。”

爹——林青玉張了張嘴,他想嘶吼,想怒鳴,卻發不出一個音調,他跌入一個滿是清香的懷抱裏,這香味他再熟悉不過,從前令他眷戀,此時卻讓他膽顫心寒。

本在今日,他把并蒂紅蓮步搖藏在心口,将趁無人在意偷溜出府尋楚衍。

見了楚衍後,他會親手将步搖贈與。

提親的詩句他背得滾瓜爛熟。

“婚到一平慰向平,況兼佳耦自天成,迎親吉日祈招我,共飲醇醪酒百罂。”

加偶天成,佳偶天成?原是錯付。

他以為的良人在兄長弱冠禮上換了副陌生面孔,寒刃刺目,哭聲震耳。

兄長入牢獄,親父赴黃泉。

他又想起為兄長弱冠抄寫的賀詞。

祝兄長福瑞宛如高山嶺,綿延如同岡和陵,又如江河滾滾來,福瑞無不日增。

連一日都不到,他的祝賀便成為了一個笑話。

天外烏啼叫,聲聲含血淚,明媚的天驟然烏雲密布,多年來受人敬仰的林家,一夕之間轟然坍塌。

——

林青玉被幽禁在楚府已有兩日。

弱冠禮上,他昏迷後醒來便已在楚衍的寝室中,門外有侍衛把守,無論林青玉如何掙紮,都會被重新關回室內,一日三餐有侍女送吃食,但林青玉一口未動,這兩日,他只飲了些清水,此時四肢疲乏,頭昏腦脹,已然沒有了鬧的力氣。

楚府的侍女好冷漠,無論他說什麽都當作聽不見。

他要見楚衍,要見兄長,要得知父親是否還存活在世,要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每一個字卻猶如投入深不見底的枯井,皆得不到回應。

前一日,他還會拍門大鬧,可這裏不是林府,無人會慣着他的脾性,楚府的人許是受了吩咐,半個字都不肯和他講,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一閉眼就回到了兄長的弱冠禮上,怒氣沖沖的官差拔刀相向。

刀刃鋒利,仿佛随時能割斷他的腦袋,他很害怕,卻不敢呼救。

林青玉發起抖來,在楚府的每一時每一刻,都如同把他架在油鍋裏煎炒,痛不欲生。

“來人,” 林青玉捂住心口,又高聲喚,“來人。”

緊鎖的大門從外打開,低眉順眼的侍女問他有何吩咐。

林青玉慢慢從軟榻上坐起來,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摸到心口的步搖,用力握住,抽出抵在自己的喉嚨口,侍女大驚,連連喊人過來。

“我要出去。” 林青玉往前一步,慘白的臉盡是決絕。

林家的男兒,不該如此窩囊,他拼死要見兄長一面。

侍女急道,“待我禀告了我家大人......”

步搖深深嵌入喉嚨處的皮肉,劃破肌理,有血痕出現,林青玉咬牙,“我現在就要走。”

正在林青玉和一衆侍者僵持不下時,沈齡聞訊而來。

林青玉一見到沈齡,眼裏的水汽又蔓延上來,他死死握着步搖,珠寶碰撞間發出清脆的音色,“沈夫子,帶我去見哥哥。”

他已無暇去想沈齡和楚衍是什麽關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為何楚衍會搖身一變變成尊貴的大人物、沈齡又是什麽人、兄長怎會造運私鹽、父親因何而自盡?

一樁樁一件件謎團壓垮了林青玉,叫他仿若被撕裂皮肉般的痛苦。

沈齡試圖安撫他,“青玉,你先将利器放下。”

林青玉後退一步,劇烈搖頭,随着他的當作,步搖更深刺向皮肉裏,很快白皙的頸部就有蜿蜒的鮮血往下淌,與步搖上的紅蓮如出一轍的鮮豔。

他明明是極度怕疼的人,此時卻完全不知疼般,只咬死一句話,“我要見我哥。”

沈齡見他下手沒有輕重,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了結于此,再三權衡,應允了。

可林青玉卻沒有将步搖拿下,沈齡不讓任何人跟着,直到上了馬車,才再次哄着要林青玉放下步搖。

林青玉神情無助,松了手又猛地握緊,想哭,卻不敢哭,他眼睛通紅地看着沈齡,搖了搖頭。

他不信沈齡,沈齡騙他,楚衍也騙他。

林青玉心痛如絞,他絕不會再相信這些害他家破人亡的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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