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有話說:楚衍下線倒計時。
馬車在一處偏僻的郊外停下,林青玉迫不及待跳下車,只見眼前有一處巨大石屋,鐵門不知是沾染了血還是生了鏽,有點點紅斑,門前站着兩個兇神惡煞的大漢,牌匾用朱砂描了一個牢字,只消一眼,便能感受這地兒的陰森,林青玉腿有些軟,惶惶然去看沈齡。
沈齡一得知林青玉用步搖抵喉,又一路怕林青玉有個什麽差錯,還來不及派人告知楚衍,此時将人帶到這血腥之地,也怕林青玉受了驚吓,他長得和善,輕聲說,“容我讓人進去通報。”
林青玉慢慢将步搖收回,頸部的血已經止住,但白皙的脖子上滿是血痕,半凝固黏在肌膚上,連帶着衣襟都染了血,他一動不動看着沈齡,不說話。
進去通報之人不多時便折返,與此同時跟來的還有兩日不見的楚衍。
鐵門打開,楚衍帶着一身來不及收攏的殺氣,如同玉面修羅,只見到林青玉時,才漸漸褪去森寒。
林青玉一見到他,眼睛裏都是戒備,手中的步搖又握緊了。
楚衍瞥見林青玉頸子上的血,眼神一暗,低聲問,“怎麽受的傷,誰讓你帶他來此?”
“青玉以死要挾想見林景雲,屬下實屬無奈。”
林青玉見楚衍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不丁打了個寒戰,他心裏沒有一刻比此時清醒,眼前的楚衍,已不是他所認識的楚衍。
“你自己弄的?” 楚衍皺眉,上前想要去抓林青玉。
林青玉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厲聲道,“別碰我,” 又将步搖抵在喉嚨處,眼底漫上霧氣,分明是怕的,神情卻尤其倔強,他微抖着,“我哥在哪?”
楚衍伸出去的手微頓,林青玉對他的抗拒讓他痛心,可他不能讓林青玉見到林景雲此時的模樣,地玄門的手段......
“青玉,不要胡鬧。”
林青玉眼裏的淚盤旋着不肯落下,他故技重施,用了點力将步搖尖銳的一角複插入傷口處,他其實很害怕自個兒不小心就命喪在此,可除了此法,他束手無策,果然,楚衍臉色驟變,“青玉!”
“帶我去見兄長。” 林青玉固執地瞪着楚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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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 楚衍一連說了兩次,眼前林青玉的頸部又開始漫出血色,心急如焚,斥道,“你把步搖放下。”
林青玉一抖,步搖握得更緊了。
沈齡怕拖下去林青玉真會做傻事,權衡再三,道,“公子,讓他見吧。”
楚衍與沈齡對視,皆在對方眼中看見了不忍。
半晌,鮮血叫楚衍敗下陣來,他頹然道,“我帶你去見。”
林青玉不敢放松警惕,“你帶路,不要跟我耍花樣。”
楚衍聞言讓鐵門前的守衛讓開,一步三回頭地看着林青玉。
林青玉緩慢地跟上,剛到鐵門處,便聞到了潮濕腐朽之味道,像是裹了十日未幹的棉布,夾雜着淡淡的血腥氣,令人作嘔,一想到兄長這兩日便是在此度過,林青玉一顆心就像被搗碎般了疼。
牢房地面有不知名的液體,踩上去略顯滑膩,十七載活在陽光下的林青玉從未來過這種污穢之地,心中萬分恐懼,卻不得不硬着頭皮一步步往裏走。
牆壁是青灰色的,有燭火照路,依稀可見壁沿上凝固了的不知屬于何人的血跡,星星點點猶如潑墨般,一大片一大片蔓延開來,林青玉胃裏翻湧,死死握着步搖不敢再看,可随着往裏走,他漸漸地聽見耳側有呻。 吟聲以及哭喊聲,一聲比一聲凄厲、可怖,林青玉面上一點血色也無,強迫自己不去聽不去看,死死盯着楚衍的背影,跟上。
終是抵達一處密室前,門口有四人把守,面無表情,如索命鬼差。
楚衍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已然吓得不輕的林青玉,臉上夾雜了不舍與痛苦,“你當真要見林景雲?”
林青玉心口莫名狠狠一跳,口腔因為過度懼怕而不斷分泌出液體,他喉結滾動,毅然決然地颔首。
楚衍咬牙,吩咐守衛将密室的門打開。
林青玉想到兄長,迫不及待往裏走,楚衍在他擦肩時忍不住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林青玉不管不顧地用力甩開,未能見到楚衍微微扭曲的神色。
“哥——”
林青玉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方進入密室,震在原地,眼瞳似受驚的獸,慢慢擴散。
只見四方密室周遭皆是刑具,烙鐵、鞭子、彎鈎、夾器,林青玉聽過的未曾聽過的,應有盡有,每一副刑具上都有血,卻不是紅色,而是極度的黑,也不知道曾用在多少人身上,一層血裹着一層,漸漸地就變了顏色。
而密室中心架着十字木樁,木樁早已看不出原來的色澤,亦是鮮血覆蓋,此時木樁上用鐵索縛着一人,那人身長玉立,前兩日穿着的素色青衫因為鞭刑而皲裂,露出裏頭白皙的、卻滲血的皮膚,束好的發亦披落一半,遮去染血的芙蓉面。
有鐵鏈鎖住未着靴的雙足,那足不知被用了什麽刑,此時覆上一層濃稠鮮血,已不見原本皮肉,肩胛處的蝴蝶骨亦被鑿穿,用彎鈎鈎住吊起,血一滴滴往下滲,彙聚在地面。
林青玉駭在原地,吓得連哭都忘記了,整個人劇烈地發抖,腿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地,半晌,發出一聲凄厲的叫喊,像是被剝皮的幼獸,凄慘至極。
楚衍握緊了拳,也快站不穩了,他想去扶倒地的林青玉,林青玉卻狠狠推開他,站不起來也要爬向兄長,他邊爬眼睛裏邊瘋狂地湧出淚來,衣衫染血亦不顧,直爬到兄長腳下,湊近了看到那雙足,想碰不敢碰,想看不敢看,他只敢拽住一片染血的衣角,顫巍巍地擡頭,聲音吞了鏽一般,“哥,哥......”
他一聲聲喊着,林景雲終于有了反應,卻動彈不得,只是張了張幹澀的唇,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林青玉顫抖地爬起來,聽見細若蚊絲的二字,“回去。”
到了此時,兄長還在為自己着想,林青玉捂住嘴,滿臉都是淚,轉身去看楚衍,寫滿了恨,似要用目光将楚衍千刀萬剮。
只是兩日,他的兄長就從萬人敬仰的翩翩公子變成牢獄裏的血人,叫他怎麽能不恨。
楚衍承受不住他的恨意,卻還是得直視,他強迫自己開口,“人已經見到了,馬上回去。”
林青玉擋在兄長面前,恨不得撲上去咬楚衍的血肉,他顫抖地舉起步搖,做出了攻擊的姿勢,字字泣血,“楚衍,還我兄長。”
沈齡一直守在門外,見狀勸道,“青玉,不能再耽擱了。”
林青玉哪能聽得下去,一心只想着是他們将林景雲害成這副模樣,若是可以,他今日定要跟他曾托付真心的楚衍同歸于盡,沒有這麽痛過,一顆心似反複被人踩踏搗碎,痛得他耳鳴眼花,渾身每一處都叫嚣着痛苦。
楚衍往外看一眼,眼睛微眯,再管不了太多,三兩步上前要抓林青玉,林青玉此時就跟只瀕臨絕境的獸一般,下意識揮動着步搖,步搖尖銳一角狠狠劃過楚衍臂膀,綢緞裂開,有鮮血滲出來。
楚衍不管傷口,一把攥住林青玉的手腕,眼裏有慌張,說出的話卻冷硬,“這裏是牢房,容不得你放肆。”
林青玉怨恨地看着楚衍。
沈齡通報,“快些走。”
楚衍三兩下制服住瘋狂掙紮的林青玉,林青玉不肯讓他碰,他只得故技重施,直直将人劈暈了護在懷裏。
也是此刻,密室忽而湧進四個高大男人,皆穿修身黑衣,眉心隐有煞氣,為首那人見到楚衍和林青玉,皺眉,話雖恭敬,但語氣不悅,“世子殿下,此乃關押重犯之地,閑雜人等不得進入。”
楚衍将林青玉抱起,面若寒霜,“本世子做什麽來輪不到你過問。”
“聖上有旨,無論用什麽法子定要從重犯口中撬出蘇氏的罪證,世子殿下想要抗旨不成?”
“少拿小皇叔壓我,” 楚衍目光掃過四人,音色冷厲,“明日我定讓林景雲供出罪證,從此刻起,不準再對林景雲用刑,你們大可以不聽我的命令,但就算我當場将你們誅殺,小皇叔也絕不會責怪。”
他說着,踹翻一旁的木椅,抱着林青玉從血污中穿過。
“屬下定将世子殿下今日之言如實禀報聖上。”
楚衍冷冷一笑,“求之不得。”
沈齡看着雙方對峙,到底皺眉。
那日隐瞞密信之事已讓聖上心生不滿,是以,地玄門等人一到曹縣,當即宣旨,全權接手私鹽一案,這兩日,若不是楚衍将人藏在楚府,又再三阻撓,林青玉定也逃不了牢獄之災。
再大莫過于皇權,楚衍一而再再而三忤逆聖意,怕是會埋下禍根。
“封住林景雲的穴道,” 楚衍看一眼懷中昏迷的林青玉,頓了頓,“林景雲不能死。”
他并非心慈之人,若不是林家,他亦會是果斷決絕的殺伐者。
若不是林青玉,他不會冒這忤逆聖意的死罪。
來日縱是天降大禍,他也認了,絕不會後悔今日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