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有話說:青魚:看那麽多春宮圖可算有用了。
楚衍說的不錯,五十兩銀錢着實是杯水車薪。
林景雲開始發起了高熱,他身上的傷口有些發炎,但歸根結底是肺部的炎症導致他高熱不退,連着兩日,林景雲清醒的時刻少之又少,珍貴的藥材一碗接一碗的灌,也僅僅是讓林景雲看起來好受些,并未有多大的起色。
原剩下的三十多兩,也因為購買珍貴藥物而所剩無幾。
林青玉不得不找尋謀生的法子,他長這樣大,從未因錢財而苦惱過,而今,才明白無錢寸步難行,看着燒得混混沌沌的兄長,他恨不得受苦的那個是他自己。
給林景雲喂了藥後,林青玉出門一瞧,來福趴在稻草堆上,本是潔白蓬松的毛染了灰,他無瑕顧及來福,如今連塊肉都給不起,心中悲痛,俯身摸着來福的腦袋,來福懵懂地看着他,因着最近夥食只是稀粥,它看起來都不如從前活潑。
“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林青玉緩慢眨眼,摸着手下略顯粗糙的毛發,長出一口氣,“苦了你。”
來福耷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青玉起身直奔從前常常光顧的話本鋪子,前兩日他在街上看見路邊有些出來擺攤賣字畫的書生,他別的不會,還要慶幸這些年林景雲對他練字的苛刻要求,如今也讓他有一門謀生的技藝。
要林青玉上街擺攤,無異于把他的臉面往地下踩,可若是能掙得兄長的醫藥費,他那點可笑的面子又算得了什麽,只是如今有誰會願意花錢去購他的字畫,他苦思冥想一夜,決定另辟蹊徑,求話本鋪子的老板把他的字畫隐姓挂賣出去。
想起來簡單,求人難,林青玉到話本鋪子前躊躇許久,內心幾番掙紮,終是咬牙進去。
趙老板一見到他,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給他難堪,但态度亦是很冷淡,林青玉面皮發熱,磕磕絆絆地說明來意,不安地等待趙老板的回應,末了,又怕趙老板不同意,連忙道,“不五五分,就是四六分也可以的。”
“林小公子,” 趙老板一時改不過這個稱呼,為難道,“我是做小本生意的,你也知曉你現在...... 若是被人發現那字畫是你的,我難以跟客人交代啊。”
林青玉也不要什麽面子了,語氣已經有了哀求的意味,“趙老板,以前我也光顧你不少,你就看在我與是熟識的份上,幫我這一回吧。”
趙老板皺着眉頭,想了一會,眼睛忽而一亮,“我記得林小公子作畫亦很不錯?”
林青玉見事情有轉機,連忙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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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 趙老板神神秘秘把林青玉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你替我畫些圖冊吧。”
“什麽圖冊?”
趙老板擠眉弄眼,神情瞧着有些猥瑣,“林小公子可曾向我買過不少春宮圖啊......”
林青玉被燙了似的往後退了一步,面色紅白交加,結巴道,“我,我不會畫。”
“既是不會,那便請回吧。” 趙老板作勢要送他出去。
林青玉早已是走投無路,眼見小厮要上來趕他,他想起卧床的兄長,心一狠,“趙老板......”
從話本鋪子裏出來,林青玉只覺得荒謬,他失魂落魄在路上走着,那趙老板說得什麽利潤可觀,不愁客人雲雲,他左耳入右耳出,半晌,苦笑着搖頭。
他哪裏還有得選?
兄長要他練字作畫,是希望他雖讀不好聖賢書,往後亦能鑽研此道,不至于一事無成,誰曾想,他執筆的手,如今卻要拿來畫不可為人所道的春宮冊,倘若被別人發現圖冊是他畫的,指不定又要如何羞辱他。
林青玉悲喜交加回了茅草屋,打起精神為兄長擦拭傷口上的血污,他依戀地蹭了蹭兄長滾燙的額頭,深吸一口氣,頓覺得自己受的那一點委屈不值一提。
都是謀生的法子,談什麽高低貴賤?
若真有一日被人發覺,頂多是落得個不知羞恥的罵名罷了。
打定主意,那晚林青玉便挑了燈,他不敢讓林景雲知曉自己在做什麽勾當,特地寫了幾張字擺在旁邊,若是林景雲問起來,他也可以糊弄過去。
提了畫筆才知曉比他想象中要難得多,他一閉眼就想到與楚衍厮混事的各種場面,整個人猶如在油鍋裏煎炸一般,每畫下一筆,都十足的煎熬。
連着畫了三個時辰,天光微亮,林青玉疲憊不堪,也已然麻木,他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畫冊收好藏起來,起身替兄長擦藥,一夜為睡,他險些紮下去,眼前發了好一會兒昏,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一摸林景雲的額頭,發覺他體溫稍降,鼻頭一酸,卻是因為欣喜而落淚。
替林景雲煎上藥,林景雲就偷偷摸摸拿着一小沓圖冊出了門,他從前擡頭挺胸走路,如今卻埋着首,如同做賊一般,生怕別人瞧出他的異常,林青玉甚至幻想着,有人扯開他包裹着春宮冊的幹布,當街給他治個淫。 亂的罪名。
終于是挨到話本鋪子裏,趙老板看他的眼神已然變了味,讓林青玉渾身不自在,一拿到報酬,他就馬不停蹄地離開。
果真如趙老板所言,春宮冊利潤比之普通字畫高上許多,他掂量着手中的碎銀,想着接下來一日的夥食有了着落,看見路邊賣的燒雞,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他已多日不見葷腥,如同餓昏了的狐貍一般鬼使神差地走到燒雞店,見到那雞腿的價格,抵得上十個大饅頭,又猶豫不前。
老板見他躊躇,吆喝着問他到底要不要?
林青玉緊了緊錢袋,将不斷分泌的口水咽下去,猛地搖頭轉向一旁的包子鋪,買了五個白面饅頭,看都不敢再看燒雞一眼,揣着饅頭快步離開。
到了家門前,卻見有個中年男人正在拿木棍逗弄來福,林青玉神色緊張地跑過去,大喝道,“你做什麽?”
如今他草木皆兵,任何陌生人都無法讓他信任。
男人見他來了,丢下木棍,起身說,“這狗是你養的,長得不錯。”
林青玉狐疑地看着他。
“是這樣的,我家正缺一只看家犬,你若是同意,我想向你買下這狗。”
“我不賣,” 林青玉毫不猶豫地搖頭,走到來福前頭,戒備地看着男人,“你走吧。”
來福撲騰到林青玉腿上,吐着舌頭直哈氣,林青玉彎下身子,拿出一個熱騰騰的饅頭喂來福吃,來福叫了聲,顯然不想吃這面團,但又實在餓得不行,只得耷拉着耳朵把饅頭咬進嘴裏。
林青玉愛憐地摸了摸來福的腦袋,聽見男人驚訝地問,“你就給狗吃饅頭?”
一句話像扇了林青玉一巴掌似的,他慌張地擡起頭,像做錯事的孩子半天說不出話。
男人說,“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情況,但天天給狗吃饅頭可不行,你看,這狗都餓壞了。”
林青玉無地自容,他連自己都吃不起肉,談何給來福肉吃?
“只要你将這狗賣我,我保證,天天大魚大肉伺候着,省得這狗跟着你,也遭罪不是?” 男人循循善誘,俯下身來摸來福的腦袋,看着很是喜愛的模樣。
林青玉揣着饅頭,如石雕一般看着男人和來福玩耍。
他養了來福半年多,從前各種好吃好喝的供着,把來福養得膘肥體壯,可這些時日,他卻只能給來福吃米飯和饅頭,連點肉湯都給不得,他不禁懷疑起來,将來福繼續養在身邊究竟是不是對的決定。
“你想的怎麽樣了?” 男人擡頭看他,再三保證,“我一定好好待這狗。”
林青玉愣愣地看着來福,要他将來福賣了,無異于讓他賣了自己的孩子,他不忍心,可要來福繼續跟着他吃苦,他更看不起無能的自己。
“我......” 林青玉喉頭哽咽,看着皮毛粗糙的來福,眨去眼底的酸澀,“你真能好好待他?”
男人拍拍胸脯,“你信我!”
林青玉張了張唇,覺得自己有些飄飄然,“那,那你便牽走吧。”
“當真?” 男人喜出望外。
林青玉看都不敢再看來福一眼,慌亂地點頭。
男人掏出二兩,要給林青玉,林青玉顫巍巍地接過,唾棄自己,竟用二兩就賣了自己親手養大的 “孩子”。
來福還不知道發生什麽,直到男人拿繩子栓他,他才嗷嗚地叫起來。
林青玉心痛如絞,來福的一聲聲叫喚如同在控訴他,他拿着那二兩,手抖個不停。
男人把來福牽到巷口,來福忽然明白過來什麽似的,拼命嚎叫起來,那聲音很是凄厲,林青玉轉頭去看,眼淚刷的一下往下淌。
繩子拿在男人手中,來福卻不肯跟着走,拼了命想往林青玉的方向竄,男人用力想要拽走它,它就嗷嗷叫着,像是在問林青玉為何不要自己。
林青玉想起來福小時候,那麽小小的一團,連路都走不穩,被一群小孩兒圍在路中欺負,是他和楚衍把來福救走,把小小的白團子養成如今高大的模樣。
來福承載的,不僅僅是他和楚衍的回憶,更是他的家人。
他卻要親手把自己的家人給賣了。
林青玉聽着那聲聲地低嗷,心口跟被挖了個窟窿一樣,猛地丢了饅頭跑到巷口對男人道,“我不賣了,我不賣了。”
說着把二兩塞回到男人手裏。
“你怎麽這樣,說好了的,出爾反爾。”
不管男人說什麽,林青玉都咬定了不再賣,牽着來福往茅草屋走。
來福一回來,就興奮地直往林青玉身上撲,林青玉忍着淚抱住來福,不知道是說給誰聽,“會吃上肉的,我一定,讓你吃上肉。”
他重新把來福安置在門前,走進屋裏,看着床上依舊昏迷的兄長,無聲大哭起來,“哥哥,我方才,險些不要來福了,” 他絕望地撲到兄長床前,不敢哭得太大聲驚醒兄長,喃喃道,“好辛苦,哥哥,我好辛苦啊......”
無人可為他承受這痛,唯他細細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