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夜放縱過後,林景雲的傷口又有血絲沁出,林青玉急得給他上藥,他卻滿不在乎,只目光盈盈如月望着林青玉,把林青玉看得滿臉通紅呼吸不暢。
林青玉不敢和兄長對視,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與兄長如此的親密無間,但縱然是有違倫常,他亦無畏無懼,甘之如饴。
兩人在床上溫存一番,林青玉才依依不舍起身,今日他打算去當鋪将并蒂紅蓮步搖典當了,再去紅菱閣找徐姐兒,哪怕是有一絲可能,他也要先把徐姐兒解救出苦海。
一路到了當鋪,那精明的老板端詳一番,只開出了二十五兩的價格,說是這步搖款式已經過氣,即使是其它當鋪也最多只能給到這個價格。
林青玉本欲最低能典當個三十兩,卻不想被壓價,不由急切,但他不信邪,又拿着步搖跑了幾家當鋪,結果竟如那老板所說的一般,當不了一個好價格。
二十五兩想要給徐姐兒贖身簡直是異想天開,林青玉失魂落魄在街道上游蕩着,走投無路之時竟萌發去求賀棠的想法,他不過是受點氣,就能讓元寶和徐姐兒免于受苦,又有什麽不得了的呢?
他把步搖收好,一咬牙轉身往紅菱閣奔去。
正是青天白日時,紅菱閣門前清冷,林青玉頂着過往路人的鄙夷目光,敲響了紅菱閣的門。
隔了好一會兒才有小厮模樣的人出來,哈欠連天,問林青玉是不是找姑娘。
林青玉連連擺手,“不是,你這兒可有叫徐姐兒的,我能見見她嗎?”
“要見我們的姑娘,得拿錢來。” 小厮睨他一眼。
林青玉背僵直着,窘迫道,“多少?”
小厮比出五個手指頭,“五兩,只見一面,不作陪。”
雖聽聞紅菱閣是金窩銀庫,但林青玉還是吓了一跳,心下沒底,“我并未帶這樣多的銀錢出門,可否......”
話未說完,那小厮惡狠狠地瞪着他,直接推搡,嫌惡道,“沒錢學人喝花酒,滾滾滾,別打擾小爺休息。”
林青玉想與他講道理,門卻砰的一聲關上了,他在外頭氣得頭頂生煙,但也耐不住時不時打量他的路人目光,握着拳不甘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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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連徐姐兒的面都見不到,談何為她贖身,林青玉越想越悲哀,險些在大街上哭出來,但最終只是強忍淚水,垂頭喪氣地回家去。
他一到家門口,來福就沖他叫喚,林青玉心煩意亂,自然沒有心思陪來福玩耍,企圖與來福講道理,可來福今日不知為何,異常活躍,拼了命地想要往他身上竄,他漸漸招架不住,只得連忙進屋去,嘴裏讨饒,“等我歇歇,再陪你玩兒。”
來福的叫聲被他隔絕在門外,起初還會用爪子撓兩下門,漸漸地,該是累了,叫聲弱下來,直到完全沒了聲響。
林青玉吐出一口濁氣,來到林景雲床前,只有在兄長身邊,他才能有片刻的喘息。
林景雲只能卧床,終日閑來無事,便翻閱着林青玉給他帶的話本,從前他極少看這類書籍,如今閑暇下來,倒也覺得有趣,只是看不多久就會乏困,時常需躺下來歇息,他有心改變與林青玉的現狀,可他的身體,他自個清楚,在地玄門手裏走過一遭,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他內裏耗損得厲害,分不出太多的心神去思緒其它事情,即使林青玉再三寬慰他能痊愈,他心裏卻知曉,怕是往後日日都離不了藥物。
見林青玉游魂般,他便知曉并未能成功替元寶和徐姐兒贖身,林景雲什麽話都沒有說,只張開了雙臂把林青玉擁入懷中,不一會兒,就聽見林青玉低低的啜泣聲。
從前林青玉也愛哭,但那多半參雜了撒嬌的意味,如今每一次流淚,皆是因現實苦難而不得不排解,除此之外,林青玉竟也沒有能開解自己的法子裏,他趴在兄長被草藥味裹挾的溫暖懷抱裏,直至哭濕兄長的衣襟,才勉強覺得好受些許。
林景雲輕撫他的背,林青玉擡起濕漉漉的眼,神情脆弱,眼裏卻閃着異常堅定的光,“哥,我定會救出元寶和徐姐兒。”
“我信你可以。” 林景雲輕啄他紅潤的唇,替他擦去淚痕。
林青玉心下已經有了打算,大不了他真去求賀棠便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被調笑幾句又不會少一塊肉,只要賀棠能替元寶和徐姐兒贖身,他做什麽都成。
只是他不打算告訴兄長,那賀棠以往便對兄長有不軌之心,如若以此要挾兄長就範,他定要跟賀棠拼命。
林青玉哭累了,陪着林景雲在床上小憩了一會兒,一覺醒來,已是午後,他便起身去替林景雲熬藥,整好衣衫,又找出藥罐後,林青玉開門出去。
他生了柴火,把藥材和水倒入藥罐之中,往常做這些時,來福都會在他身邊打轉,他還怕明火傷着了來福,多次扼令來福不準靠近,但也許是前幾日他打算把來福賣了,将來福吓着後,來福便極度的粘人,今日來福不來煩他,倒是有些奇怪了。
林青玉回頭往稻草堆看去,見來福趴在稻草堆上,心下微微放松,等到把藥罐架好,才往稻草堆走去,笑道,“笨狗,起來吃飯了。”
來福睡得熟,叫不醒也是常有的事情,林青玉起了玩心,蹲下身去揪來福的大耳朵,來福卻還是沒有反應,他又揚聲,“再不起來不給你吃肉湯了,來福,來福!”
幾聲過後,來福毫無反應,林青玉這才發覺不對勁,他一把将來福的腦袋擡起來,只見來福嘴角處白色的毛發上鮮紅一片,分明是中毒的跡象,林青玉眼前一花,連忙将來福抱進懷裏,大喊,“來福,醒醒,來福?”
可無論他怎麽叫喚,總是熱情回應他的來福依舊一動不動。
林青玉心神大亂,顫巍巍伸手去探來福的鼻息,又看向它毫無起伏的腹部,像是被石頭當頭砸到一般震在原地。
手下的皮毛仍有餘溫,身軀卻略顯強硬,就在一個時辰前,來福還活蹦亂跳地往他身上竄,他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為何等待他的會是來福的屍體?
林青玉不敢置信,眼裏已有淚争先恐後往外爬,他難以接受事實,“不是的,不會的......”
他忽而明白,來福方才為何執意要引起他的注意,莫不是知曉自己命不久矣要求得自己最後一絲的溫暖,可他做了什麽,他将來福拒之門外,任憑它孤零零地忍受痛苦,直至死去,漫天的愧疚将林青玉淹沒,他從喉嚨裏發出喑啞的叫聲,最終如同困獸般悲聲痛哭。
他的哭聲引得周遭人家頻頻側目,林青玉顧不得其它,跌跌撞撞抱着來福起身,目光如火炬般掃射每一個路過人,哭着質問道,“你們容不下我,連一條狗也容不下嗎,誰,是誰,你站出來。”
無人回應他,衆人如同看着瘋子一般看着狀态癫狂的林青玉。
屋裏的林景雲已然聽見聲響,揚聲問,“青玉,何事?”
林青玉哭得不能自己,他抱着來福的屍身,只覺得自己身上被挖下了一塊肉,鮮血淋漓,倘若不是因為他,來福不會遭此橫禍,更不會被投毒死去。
他想起前幾日,還有人要向他買來福,他那時,為何執意要将來福留下,害來福白白丢了一條性命。
他深知衆人不待見他與兄長,也知有人将不快遷怒到來福身上,但他不懂人心能狠毒至此,要傷害一條無辜的生命。
衆人冷漠的、同情的、不解的、不屑的目光如同一把把利刃朝林青玉刺去,他抱着來福幾乎站不穩腳步,再承受不住各色的眼神,踉踉跄跄撞進了屋裏,一進入便撲通跪下,嚎啕大哭起來,仿佛失去了世間最為珍貴的東西,把臉埋進來福綿軟的毛發裏,哭得撕心裂肺。
林景雲見到此景,不由得緩緩閉眼,他雖怕狗,但來福是例外,這一年他眼睜睜看着來福從幼崽長得高大,從他林家富貴陪伴到他落寞,而今卻落得這樣的收場,怎能不叫他亦心神俱碎。
林青玉悲哭,擡眼,滿目哀傷,他無助地看着林景雲,“哥,來福沒了,” 繼而失聲痛哭,“我的來福,來福......”
誰把來福還給他?
在他失意時,再不會有毛茸茸的腦袋送到他手心,他痛苦時,不會有綿軟的肚皮攤開讨他歡心。
林景雲無聲留下兩行清淚。
屋內哭聲不斷,聲聲悲痛,久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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