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有話說:賀棠:我發四,我跟景雲清清白白!

史書記載,明五十七載,南北各地爆發旱情,北方尤重,多則三月未見滴雨,田地幹涸成塊,千百畝稻田倒地一片,顆粒無收,民者,紛紛南遷,大批流民死于途中,有動亂者集結成隊,順道打劫,強搶大米,貧民以枯草、樹皮為食,數以萬計的牲畜因無水無糧餓死,屍體堆積成山,腐臭熏天。

林景雲最擔心之事還是發生了,算起來,北陽鎮得有一月未降雨。

早在一個半月前,賀棠便大肆收購市面大米,那時北陽鎮大多數人還未能預料到旱情将至,這時雨久久未落,北方接連傳來災情,百姓人心惶惶,難以安眠。

災情未真正抵達時,賀棠便以三倍之價将大米賣給意欲在此次災情中斂財的幾位商賈,那些商賈平日大多數肆意哄擡物價惡意競争,買了大米,沾沾自喜以為能大賺一筆,殊不知大禍臨頭。

林青玉今日起早外出,發覺北陽鎮又多了不少流民,皆衣衫褴褛地躺在路邊,街頭處是賀家在派饅頭,每日五百個,卻依舊無法滿足日益多起來的人數。

他到賀府已三月有餘,因為照顧兄長的緣故,他極少外出,今日聽聞巷尾的糕點鋪開了,特地自個跑一趟來買頗得兄長喜歡的棗糕,只是走這麽一遭,他見着路邊無家可歸的流民,本因外出雀躍的心情漸漸低落下去。

倘若沒有賀棠,他與兄長也是會淪落到這種境地罷。

他想得有些出神,身旁跟着的元寶也難受道,“公子,這什麽時候能下雨啊?”

林青玉搖搖頭,抓緊了包裹在油紙裏的棗糕,加快回程的腳步。

行至一處街頭,忽聞一陣悲恸哭聲,有一婦人聲嘶力竭地撲到在地,手緊緊攥着一尖嘴猴腮男人的褲腳,“別賣,求你別賣......”

“不賣我們就餓死了,一個女娃娃,要來做什麽,跟着我們只會是拖累!”

男人抱着一個約莫幾月大的女嬰,哭得嗓子都啞了,男人充耳不聞,一腳踹卡婦人,又換上一副谄媚嘴臉,對着站在屋外的管家模樣說,“月數小了些,但往後就是夫人的孩子了。”

說着要把嬰兒送出去,婦人哭叫着想要上來搶,被男人恨恨踹倒在地,轉眼間,嬰兒就送到了管家手中。

這樣一條人命,竟只換來小半袋大米。

林青玉看得悲憤,十指不自覺地收攏,作勢就要上前去,元寶哪能不知道他的性子,連忙攔住,“公子,公子,不是以前了,可不能惹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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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讓林青玉震在原地,他眼瞳劇烈收縮,如鲠在喉,“難不成我就只能坐視不理嗎?”

天災之下,人命比蝼蟻還賤,林青玉從前愛讀話本,也在書中度過災情下賣妻賣女的慘狀,可真正見到了婦人的眼淚,聽見那從肺腑裏撕裂開來的哭聲,他才知曉,書中所記載的凄慘,遠遠不如現實的千分之一。

婦人眼睜睜看着大門關閉,倒在地上哭得起不來。

男人卻還去拽她的手臂,同樣血脈的女兒在他眼裏,竟什麽都不是,他呸道,“哭什麽,長大了也是別人家的賠錢貨,現在還能換口飯吃,我沒丢掉她就是有良心了!”

林青玉聽得怒火中燒,明知不該管,卻還是沖動地快步走了上去,伸手抓住了男人想要揮下去的掌,厲聲道,“你只知道欺負女子,算什麽本事?”

男人想來是已經饑餓多日,被林青玉狠狠一甩,竟踉跄了幾步,他反應過來,瞪着一雙突出的眼睛,“你多管什麽閑事,這是我媳婦,我想怎麽管教就怎麽管教。”

說着,面目可憎地沖上來,林青玉早一肚子火,這會子也顧不得元寶說的不能惹事,撸起袖子就往男人臉上招呼去,元寶見狀,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能咬咬牙上去助陣,主仆二人跟沒頭蒼蠅一樣亂揮拳,把男人打得嗷嗷叫。

男人被打怕了,實在是欺軟怕硬的料子,連連求饒。

林青玉一點兒也不解恨,胸膛劇烈起伏,扶起婦人,勸慰道,“這樣狼心狗肺之人,你還跟着做什麽?”

婦人哭個不停,“是我爹,我爹把我賣給他的......”

她女兒竟也落得跟她一樣的命運。

林青玉心口苦澀,正想開口,身後忽而傳來熟悉的音色,“這位姑娘,我家商鋪還缺個人手,不知你可有意願前往幫忙?”

林青玉連忙回身看,只見賀棠從圍觀人群中走出來,朝他眨了眨眼。

接下來的事情三兩句話可以交代,賀棠替婦人贖回了女嬰,又讓随從把她母女二人送回商鋪去,其間男人狂躁地想要喚回妻女,她二人避瘟神一般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男人苦于賀棠的随從攔着,不敢動手,只能眼睜睜看着妻女離去。

安頓好母女二人,林青玉跟着賀棠上了馬車。

車門一關,賀棠就拉過林青玉的手讓他跌坐在自己懷裏,繼而低低笑起來,林青玉一怔,想起自己與人打架的畫面不知被賀棠看去多少,瞪着眼,“你笑什麽?”

賀棠是偶然路過,隔着車簾一眼就見到圍觀人群裏的林青玉,那樣生機勃勃地替人出頭,竟還有膽量當街與人打架,倒真是有幾分初相識那意氣風發的模樣了,他看得神往,并未幹涉,直到林青玉打夠了,才看足了熱鬧下馬車。

“膽子真大,你就不怕打不過別人?” 賀棠捏着他的臉頰輕輕晃了晃。

林青玉躲了下,沒躲開,揚眉道,“我和元寶兩個人,還怕打不過一個,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青玉這麽威武,我哪敢小看你啊,” 話是說得尊敬,話裏卻全是揶揄意味,“依我看,就是最強壯的武士來了,也要迫于青玉你的氣勢吓得腿抖呢。”

林青玉當然知道賀棠是在打趣自己,佯裝擡手去打,賀棠竟死皮賴臉地把臉貼了上來,“讓我領略領略青玉的武功。”

林青玉氣得牙癢癢,突發奇想,張嘴就是在賀棠臉頰上咬了一口,賀棠吃痛低叫了聲,林青玉得意地看着賀棠那張狐貍面被自己咬出一個淺淺的牙印,不禁得意道,“讓你招我!”

賀棠摸着臉,倒也不惱的模樣,反而把唇湊上去,低聲說,“得往這兒咬才是。”

林青玉沒他那麽厚臉皮,拿手擋了下,又想起方才的事,黯然神傷,“這次的旱情,比我想象中嚴重多了。”

賀棠抱緊懷中的溫軟身軀,這些時日他因為湧入北陽鎮的流民忙得腳不沾地,難得有休息時刻,也覺疲倦,把腦袋埋進林青玉頸窩裏,輕嘆一聲,“但願早些熬過去。”

林青玉嗯了聲,還想說話,卻發覺賀棠竟已經在他肩頭昏昏欲睡,素來風雅的面上有揮之不去的疲态,他猶豫半晌,最終還是伸手摟住了賀棠,讓賀棠借力靠在自己身上休憩。

不多時,在颠簸的馬車中,賀棠竟也沉沉睡去。

林青玉看着賀棠沉靜的睡容,心口有種難以言喻的異樣,酸酸澀澀似吃了十斤棗糕,他微抿唇,亦緩緩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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