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色明冥難分
天色明冥難分。
五月的季節,第一場轟轟烈烈的雨打在咖啡館的靠窗玻璃上,燕回穿的無比清涼,透過玻璃,可以看到窗外的一輛車打着雙閃,雨實在大,那燈光在玻璃上就變成了靡豔流動的亮紅,堂堂世界,大放光明。
這中間,她一會兒看雨,一會兒看斜對面的男人。
很年輕的男人,修眉俊目,從落座後一直安靜地翻閱着咖啡館提供的休閑雜志,人太靜了,就顯得和這喧阗的世界格格不入。
十分鐘前,她看見他擡腕瞄了眼時間,并接了個電話,聲線醇厚,像晚風在低吹,他說:“沒關系,我沒什麽事可以等,不用着急。”
就是這個聲音了。
燕回嘴角勾了勾,終于把侵略性十足的目光從男人身上收回,她低頭,把胸口下的蝴蝶節重新打的更短,露出完整的一截細腰,雪白發光。
起身的時候,有人順其自然的把目光投過來,她直接走到門口,伸出腳,讓雨水濺在纖細的腳踝上。
她再進來時,直接坐到男人對面,一頭複古卷發垂在白到晃眼的肩頭。
仿佛是聽到動靜,又或者,是聞到空氣中雨後玫瑰園的味道,湛清然擡頭,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燕回立刻沖他露出嬌媚笑容,她是甜心長相,但偏又生了一雙生機勃勃張揚的野生眉,根根分明。
湛清然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雙眉毛下壓着的明亮眼眸,正對他笑。
“等我很久了嗎?”燕回沒有一丁點初見的矜持可言,她笑起來,永遠像花蜜一樣香甜撩人。
五月,氣溫其實沒到可以穿這麽清涼的地步,她好像淋了點雨,卷發霧霧的,有那麽幾縷細細地貼在白瓷一樣的肌膚上,裸着的大片鎖骨以及以下風光,讓她看起來,像被誤撈的一只小美人魚,鮮辣妩媚。
湛清然目光稍有差池,就難免被誤會不夠禮貌。
他微微笑一下,心中雖覺詫異但面上不顯,一邊貼心遞過來紙巾,一邊問:“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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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是。”燕回非常不禮貌地打斷他的問話,她撒謊時,總是格外鎮定,“不好意思,今天下雨,路上堵車所以遲到了,請你不要見怪。”
她伸手去接紙巾,酒紅色指甲在湛清然眼底晃了兩晃。
動作顯然是有意的,燕回眼高于頂,她始終帶着一股讨人嫌的勢利勁兒——如果湛清然看起來不那麽清貴,她一定不會多看他一眼。
她像頭渾身是勁兒的小母豹,遇見喜歡的獵物,就要出手,就要得到,嬌蠻又任性。
湛清然若有所思看看她,眼底那抹笑意始終淡淡,眉毛略挑:“沒帶傘嗎?”
燕回确實沒帶傘,明天她有場時尚雜志社的面試,今天,本來約了室友挑衣服,但在觀察湛清然十分鐘後,她果斷掏出手機,告訴室友林嘉:勿來,千萬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這時候的林嘉,已經坐上地鐵,看到這條信息,就知道燕回一定在某個場合遇到了某個男人,想勾搭的男人。
她想的一點也沒錯。
燕回漫不經心地撩着頭發,那點輕佻,若離若即,眼波卻輕輕流轉着,纖長的睫毛半天不眨一下,她永遠知道自己怎樣最好看,怎樣能撩到男人:
“我沒帶傘呀,不知道天氣變這麽快。”
她笑眼彎彎,嗓音嗲嗲,像狡猾的貓,眼睛卻不知道在湛清然身上溜多少遍了。燕回談過很多男朋友,無一例外都是高大英俊款,當然,湛清然也不例外,他氣質幹幹淨淨,衣服和鞋都恰好是她最愛的類型,連手表都面目可親。
她目光鎖着他,無時無刻不在放電。
“想喝點什麽?”湛清然說話時,吐字清晰利落,人很穩妥。
身子不由往前傾近,她托起腮,一臉天真嬌媚看他:“愛爾蘭咖啡,謝謝。”
湛清然點點頭,下了單。
“我們重新正式介紹下自己吧,”燕回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你先來。”視線從男人眉眼一直滑到喉結,她才重新舒展地窩在座位裏,玩弄起蝴蝶節。
湛清然含蓄看她一眼,淡笑道:“好,我叫湛清然,電子工程系老師,27了。”
27,27,燕回覺得自己可真喜歡這個歲數。
她繼續笑:“你的名字,是哪三個字?”
湛清然眉毛不經意地又挑了一下,看看她,剛要開口,卻聽燕回說“你等等”,啪嗒一聲,女孩子打開包,一陣亂翻,她把一支口紅遞過來:
“用這個。”
說着,白皙修長的手臂搭在桌上,掌心朝上,她說話吐氣的樣子已經是□□裸的勾引了:
“寫我手上。”
以湛清然所受教育以及教養來說,絕對做不出這種光天化日之下類似調情一樣的動作。
很荒誕。
昨天他還泡在實驗室裏指導學生,今天就面對如此活色生香。
湛清然沒接口紅,他依舊笑的含蓄,說:“湛藍的湛,清水的清,然而的然,很常見的三個字。”
“是嗎?可我覺得你名字好特別,我喜歡你的名字。”她揚起美麗的臉,眼神是懵懂的,霧茫茫地望着湛清然,“不過,我都忘記湛字怎麽寫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扭頭就問服務員要了杯白水,花瓣一樣的嘴唇微微嘟起:“你不願意用我的口紅,在桌子上寫總可以吧。還有,可千萬不要給我看手機,我最近眼睛總是疼。”
明明是極其秾麗的模樣,但總又帶着小女孩才有的嬌俏,湛清然看的出,她年紀不大,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也許,十八九歲也未可知,畢竟少女們總喜歡把自己折騰來去。
這樣的流程,很不相親。
正常的流程是溫溫吞吞聊着沒什麽營養的話題,工作忙嗎,平時都喜歡做些什麽,尴尬而不失禮貌地繼續着彼此都覺得很無趣的對話。
透明水杯被推到眼前,湛清然意味深長瞥她一眼,笑了笑,點了兩滴水,男人的指節修長有力,在桌面上游走。
燕回就很自然地欠了欠身,她靠近他,身上的香水裏有柑橘和茉莉玫瑰的味道,氣息濃郁,極其霸道地攻陷了人所有的嗅覺。烏黑的一縷秀發垂墜到湛清然的手面上,她沒有撥開。
她知道,湛清然的鼻間,一定全部都是自己的氣息了。
這樣非常好。
她會不會愛上他,她不清楚,但她腦子裏忽然竄出個想法:他不用錢,也能得到我的愛。
一切本來都是有價格的。
“哦,是這麽寫的啊。”女孩子輕聲喟嘆,半真半假,又很自然地坐回去,“你是教什麽的老師?電子工程系?那是做什麽的?我都沒聽說過。”
燕回不學無術,念書時只有英語這門功課別有天分,文科稀爛,理科更是考卷個位數出身,标準意義上的學渣。她只懂得怎麽穿衣服最漂亮,怎麽化妝最漂亮,問這話時,有種厚顏無恥的理直氣壯。
她真的很認真又一臉沒所謂的懵然表情。
湛清然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了某種東西,那就是,他解釋了眼前這個美麗空洞的腦袋也不會聽得懂。
因此,家教良好的男人做了最簡潔的介紹:
“電子工程系是我們學校信息科學技術學院下的一個教學系,課程體系很複雜,每年都會有導引課來告訴入學的新生,他們要學什麽,如果你感興趣,可以搜一搜相關。”
鬼才感興趣哩,燕回在心裏翻白眼,但多麽不幸啊,她對湛清然很感興趣。
于是,她依舊沖男人笑得甜甜蜜蜜:“那湛老師是教什麽課的?”
“電磁場。”湛清然沒作更多解釋。
燕回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哦”一聲,她什麽都沒聽懂。
不過她腦回路一向很奇怪,下一句,脫口而出:“你這工作,不會發生什麽被電死的意外吧?”
輪到湛清然意外地看看她。
燕回歪着頭,她腳都在底下翹起來了,有一搭沒一搭亂晃着,十個腳趾,塗着和手指一樣妖冶的紅。直覺告訴她,湛清然應該是個很會念書的人,他看起來有種書卷氣的英俊,自律,潔癖,指甲修剪的整齊,衣服很有品味,每一根頭發都清清爽爽。
她就這麽熱辣辣直白地盯着他。
湛清然笑了聲:“那倒不至于,你可能對電磁場有什麽誤解。”
女孩子坐沒坐相,整個人,像慵懶華麗的小蛇,幾次腳碰到自己鞋面,他佯裝不覺。
“你呢?”湛清然不動聲色反問,“方便介紹介紹自己嗎?”
“我?”燕回手指戳一點鮮奶油,舌尖輕舔,那一點白落在她嬌嫩豐盈的唇上,莫名帶了點□□味道,女孩子渾然不察,笑得妩媚,“我情況可能會比較複雜。”
她确實情況比較複雜,一看就很不良家。
而真正的相親的對象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很斯文秀氣的年輕姑娘,事業在編人員,工作穩定,家世優越,換句話說,在相親市場上正是最搶手的一類。湛清然是本市頂尖大學裏青年學者,同樣搶手,中間介紹人自然介紹的都是與之匹配的相當條件。
兩人在微信裏聊了那麽幾天,感覺尚可,湛清然雖在婚嫁方面不急,但這回是老師熟人介紹,他當年出國前就頗受恩師器重,如今更是在老師的課題組裏挑大梁,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索性過來一見。
氣氛變得微妙。
年輕姑娘走到湛清然座位前,反複确定,猶豫開口:“請問,是湛老師嗎?”
燕回動都沒動,她在短短幾秒裏就把來人打量完了,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她配不上湛清然。
誰能配得上湛清然?當然只有她燕回了,又聰明又漂亮還有趣。
湛清然依舊比燕回想的平靜,他只是慢慢起身,微笑說:“我是,請坐,碰到了一個朋友所以先聊了會。”
男人站起來,身材修長挺拔,他偏過頭,耐人尋味的目光投過來,那是不拆穿她的意思,給足臺階,燕回一點沒有不好意思,她直接起身,繞到湛清然身邊,踮起腳,平底涼鞋下白到透明的腳踝處隐約可見青色血管,她對着他耳朵直吐氣:
“湛清然,她配不上你,你別跟她浪費時間了,我知道你也看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