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出發前,孫見東聯系燕回……

出發前,孫見東聯系燕回,說某寶上一個小衆品牌看中了她,問她有沒有合作意願。

最近找上門的品牌方非常多,內衣、運動風、電商、車展什麽都有,孫見東簡直化身燕回經紀人,很多人問他,你哪次哪次拍的那姑娘是誰,他便趁機把燕回推出去,跟她玩笑,我做你經紀人得了。

燕回對靠臉吃飯這種事不抵觸,她就是好看,360度無死角怎麽拍都好看,這叫老天爺賞飯吃,飯都喂到你嘴邊了,你還不吃,那叫天與弗取,反受其咎。

很多品牌也傾向于new face,孫見東是當下很受歡迎的攝影師,信息靈敏,一直在勸燕回可以野心更大些。

燕回的野心,因為結婚打了個折扣,她不是太想出風頭,這個年紀,要說一點虛榮心都沒有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這是實打實的錢。湛清然的工作還有他父母的身份,是影響她野心的最重要因素。

人怕出名豬怕壯,她以前可以做到無視別人的評價,但現在不行,至少不能再搞得一身狼藉。

最踏實的,還是将來搞出自己的品牌,搞出實際成績,而不是只吃這幾年青春飯,但青春飯的錢,也不是不能考慮嘛,畢竟自己還沒賺到幾輩子的錢。這年頭,又勤奮又聰明的人不少,但又勤奮又聰明還特別貌美的,那就少了……燕回坐在靠窗的位置瞧着外頭一閃而過的綠意,若有所思。

她打開電腦,浏覽了孫見東剛提的這家店鋪主頁,看了看衣服風格,當然,是她可以駕馭的,就沒有她駕馭不了的風格。

燕回很快跟孫見東回話,說兩天後回來就可以見個面聊下拍攝方案。

孫見東那邊挺高興,說現在幾個小衆品牌方都特別喜歡你,你要抓住機會。

燕回撇嘴,回複他:我是仙女,沒聽說過誰不喜歡仙女的。

發完這句,惡劣地一笑,轉頭就給湛清然發了條信息:小湛老師,小湛老師,你想沒想我?

當然是很久都沒回複,燕回心想,行吧,我原諒你忙。

和諧號進站時,沒人來接她,燕回拉着行李箱打了個車,回到家中。

她家住的小區很高檔,因為不怎麽回來,保安見她面生,還多問了幾句。

家裏只有燕天宇,正窩在客廳沙發打游戲,燕回進來時,他眼皮都沒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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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跟媽呢?去店裏了?”燕回環顧一圈,光潔的地板能映出人影來。

燕天宇吓一跳:“你怎麽回來了?”

燕回沒事先打招呼,直接回的家。

“來接你,你不是要去大城市玩兒嗎?”

男生瞪大了眼:“你來接我?我跟你一塊兒走?”

“對。”

“你神經病吧,我才不想跟你一起坐車,你們女人事最多了,你們都不要管我,我自己出去玩兒。”燕天宇一臉的不耐煩,“煩不煩啊,多管閑事。”

燕回幫雜志社運營着微博,什麽評論都見識過,所以,對弟弟這種小屁孩的幾句牢騷話根本毫無感覺,眼睛都沒眨一下。

“你以為我想帶你?”

燕天宇眉頭一擰:“那正好,反正我不跟你一起。”

“媽不放心你,這樣,到時我們一起走,我給你訂酒店,你帶着錢想去哪裏浪就去哪裏浪,你當我稀罕管你呢。”燕回翻他個白眼,懶得理會,把箱子拎上樓。

以前,每每放暑假,媽多忙總會抽空帶弟弟去旅行,說老師說的,多出門能長見識,燕回不知道燕天宇長沒長見識,到處打卡,除了留下一堆傻笑比耶照片,錢是花了不少。

母親一直唠叨,把她養瞎了,老二一定得好好教育。

燕回想到這,默默打開了櫃子找晚上睡覺用的毯子之類,一開門,發現亂糟糟一堆,明顯被人動過,她扭頭跑下樓,站樓梯那,問弟弟:

“誰動我卧室了嗎?”

燕天宇頭都沒擡:“不知道。”

父母回來時,燕回已經把櫃子裏的東西洗了一遍,陽臺挂滿。

見燕回在,都是一驚。

“你作死啊,這個被子那麽貴,誰讓你給我丢洗衣機亂攪的?”媽媽大呼小叫跑陽臺上教育燕回,家裏條件富裕,但因為夫妻倆白手起家,因此消費觀念極其矛盾,她可以招搖戴着大金镯子穿皮草在外人面前炫耀,可在家裏,一個垃圾搞壞了也會把孩子罵半天。

燕回無所謂地說:“是不是有人睡我的床了?蓋我的被子了?”

媽媽聞言頓時發火:“怎麽啦?你表姨一家來玩兒,那姑娘睡了兩晚怎麽啦?”

燕回耐着性子:“那麽多房間,為什麽偏偏睡我的?我不是說了嗎?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房間,更不喜歡床鋪随便被人家睡。”

“我要給你氣死,你回來幹什麽?一回來要把人氣死,你一年到兩頭能在家住個幾天?還你的房間你的房間,你從小就這副讨人厭的德性,什麽你的房間?這個家都是我跟你爸爸掙下來的,哪裏有你的房間?從小到大,動不動張嘴要錢,現在翅膀硬了,更會找事,你說你回來幹什麽?家裏你弟弟就要把我磨死了,你回來添什麽亂?家裏不能睡你去住賓館好了,我看你本事不大,毛病怪多!”

媽媽越說越激動,随後,把陳年往事又都翻出來羅列一遍,事無巨細,密密麻麻,燕回聽得腦殼疼,她一言不發,快速跑下樓,身後媽媽追着要把話罵完。

那種熟悉的雞飛狗跳,令人窒息。

燕回很後悔,她應該直接住酒店的,不知道自己犯什麽渾,居然回家。爸媽倆個都是特別好面子的人,這個面子,只對外人,不對家人,小時候家裏來客人,帶了小孩子,看中燕回的玩具,她就是再不想給,也得在媽媽的強逼威脅下心不甘情不願地送出去,這種感覺特別糟糕,不給就是不懂事,不給就是自私,久而久之,燕回的逆反心理越來越重,稍微長大些,脫離父母的管控,她就變成了一種愛誰誰的心态,臉皮特別厚,随你怎麽說,只要我自己高興就行。

“行了行了,吵什麽吵,都不要吵了。”爸爸在客廳站着,滿臉陰沉,瞄見燕天宇只顧打游戲,對周遭發生的一切都熟視無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卻又只能忍着,畢竟,兒子剛離家出走回來,新聞上又動辄有什麽中學生遭了家長一巴掌就跳樓之類的事。

再看看燕回,不倫不類,說不上來是個什麽打扮,小皮短裙,也不怕将來得關節炎,還露腰,這都入秋的季節了,不知道她怎麽想的。

中年男人看着這樣一雙兒女,有種莫名無力感,他誰都管不住。

“你看看你,你這……”爸爸剛開口,意識到女兒畢竟早已成年,嘆口氣,說,“天涼了,這腿在外面露着以後老了有罪受。”

燕回沒頂嘴,她眨眨眼,說:“我以後注意,爸。”

家裏總是亂七八糟的,好像,已經很久都沒好聲好氣交流過了,爸爸一愣,轉口說:“你怎麽突然跑回家了?”

燕回看了眼弟弟,說:“不是天宇想出去散心嗎?我來接他,他沒單獨出過門,我怕你跟媽不放心。”

父女之間總算心平氣和溝通了兩句。

廚房保姆在做飯,媽媽過去交代些瑣事,燕回隐約聽見,只覺壓抑,生活好像只剩了一堆雞零狗碎。

飯桌上,燕天宇邊吃邊玩手機,又惹來一頓罵,他把筷子一摔徹底不吃了,拿着手機上樓,砰的一聲,把自己鎖進了卧室。

燕回看看父母無能為力的神色,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同情,還是別的什麽。她潦草吃完,問爸爸知不知道方伯伯葬在哪個陵園,她想去看看。

爸爸提出要送她過去,她婉拒,爸爸便沒強求。

陵園價格年年漲,大家玩笑死都死不起,燕回打車過去的,一路上,她格外沉默,司機幾次想和她搭話,她都懶得敷衍。

整個陵園一派肅穆,又很幽靜,偶爾能見到飛鳥迅速一掠,不知道從哪兒來,也不知道到哪裏去。

燕回小時候參加葬禮,跟着大人去吃席,只覺得熱鬧,現如今,生活最大的樂趣是愛美和賺錢,她幾乎沒有閑暇去思考這些有點深度的生命主題,想了也沒用,還能不死怎麽着?及時行樂,想幹嘛幹嘛,這是她的價值觀。

她抱了束菊花,自己挑的,讓店員包裝好,哪怕是給人來掃墓也要講究顏色搭配錯落有致,燕回覺得,這是她對方伯伯的一種尊重,她挺認真。

墓碑前,放着已經蔫了的鮮花,看樣子,距離上次有人探望他有段時間了。燕回盯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照片,擠出個笑。

四周空蕩蕩的,鳥鳴清晰,燕回很少一個人呆這麽僻靜的環境,她輕輕說:“方伯伯,雖然您不見得還記得我,但我一直記得您,您一路走好。”

屁話都是,方伯伯肯定不想走,燕回頓時覺得這種話根本狗屁不通,一個壓根不想死,本來活得好好的人,怎麽會一路走好?要走,也只能是走得一點都不甘心,卻毫無辦法。

燕回想到這,心就酸了。她莫名其妙想起敦煌的壁畫,還有石窟裏的塑像,人麽,就這麽一回事,說死就死了,誰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愛恨情仇最後統統化作佛像嘴角一抹虛浮的笑,浮生如寄。

但是吧,人的這一生總是要被形形色色的訪客充滿,有的人,你未必歡迎,比如王偉那種龌龊小人,你得忍,你得讓他趕緊滾。而有的人,像方伯伯,你卻想留也留不住,這種事,不管你願意與否,都在靜靜發生着。

燕回一個人想了很多,很多。她覺得,她更得好好愛這個世界,她看青松順眼,幹淨的大理石面順眼,天空飄的那朵雲順眼,連草叢裏的一只小螞蚱,都怕無心踩傷了它。

活着可真好,這就是她最後的想法了。

“方伯伯,我得走了。”燕回喃喃自語,低頭又看了看自己精心搭配的菊花,覺得很美,生機勃勃。菊花不久後也要枯萎,但沒關系,它美過。

回到家中,燕回沒再跟媽媽起争執,她說什麽,她都當耳旁風那樣聽着,偶爾回來一次,她想罵就罵吧。

只在家住了一夜,燕回很少有睡眠不好的時候,但每次回家,都睡的不是那麽順。

燕天宇堅持不跟她一起坐高鐵,燕回看他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冷淡地說:

“那也好,你自己買票訂酒店,你不是想證明自己行嗎?”

燕天宇一臉不屑:“媽說你高一暑假就自己跑出去玩兒的,我一樣行。”

燕回現在回想,自己父母真是心大,即使她不懂事,媽媽居然放心自己就那麽拿着錢跟同學一道跑出去玩兒,也不怎麽管,那是平安回來了,要是出事了呢?

大概也會傷心吧,短暫地傷心一下,然後,再生個孩子。她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無可取代的,對父母來說是,那對于外人來說,那就更是了。她驀地想到湛清然,覺得想太多會累,索性作罷。

姐弟倆到底還是坐了同一班次的車,父母送兩人去車站,千囑咐萬叮咛,燕天宇吊兒郎當一臉的滿不在乎,只覺得煩。

燕回在車上不忘忙工作,選圖弄了一路,燕天宇時不時瞥來兩眼,驚奇發現,他不學無術的姐姐,居然還有一臉認真的時候。

“老姐,你看我怎麽樣,能不能當模特?”燕天宇跟時下很多男高中生一樣,動辄長到一米八幾,但相貌平平,不像燕回遺傳的全是優點,他反了。

燕回掃他一眼:“你想當模特?先念書,好好念書好歹考個大學。”

“嘁,”燕天宇不服氣,“你不也沒好好念書,媽說你現在可能掙錢了,比名牌大學生還能掙錢。”

“我是個例,沒代表性,第一你沒我好看,第二我雖然念書不行,可我一點都不懶,你不要覺得自己乍看跟我習慣一樣,我們不一樣,燕天宇。”

燕天宇悻悻坐回去,又戴上了耳機。

回到市裏,燕回先把弟弟安頓在了酒店,陪了他一會兒,給他做出個簡單攻略,提醒些注意事項,說:“你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次過來看看也好,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不要只看着大城市好,想在這裏立足沒幾個容易的,有事跟我聯系,自己注意安全。”

燕天宇很少有跟姐姐聊天的時刻,被教導了幾句,破天荒地沒頂嘴。

城市的夜景開始兀自妖嬈美麗。

燕回走時告訴湛清然,自己會在家住兩夜,中途,他倒是發來過幾條信息,都非常簡短,無非問問情況,也沒回答什麽想不想的。

小區裏明顯沒盛夏時節熱鬧了,已經開學,少了很多追逐打鬧的小孩子。

湛清然接到葉琛電話時,她已經在樓下徘徊。四周寂寂,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想來想去,還是想跟你談談,白天我媽媽跟你說的那些,你不要當真。”

她的聲音虛弱疲憊,人站樹下,顯得伶仃孤單。

湛清然白天去看過代慧穎了,當着李格的面,代慧穎拉他的手,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她瘦下去的手,緊緊地攥住湛清然,力氣大得驚人,好似回光返照,那雙眼,窟窿似的盯住了他:

“好孩子,你要是跟琛琛成了,阿姨就是死也瞑目了,你明白嗎?”代慧穎眼淚慢慢淌下來,順着凹陷的臉頰。

她已經消瘦地不成樣子。

讓認識熟悉她的人都大為震驚。

葉琛在旁邊想制止母親,代慧穎直搖頭,不管不顧地要說,她摘掉氧氣罩,大口呼吸着,胸膛劇烈起伏,湛清然實在不忍心再看,說:阿姨,您先……”

代慧穎搖頭,她不放手,兩只眼就一直鎖死了湛清然,一時間,好像四面八方整個世界都只剩了一個母親的焦灼逼視。

“你聽阿姨說,好孩子,阿姨知道琛琛任性了,但是,你怎麽能,怎麽能就不要她了呢,你們一起長大的,你不能這麽狠心……琛琛有什麽毛病,我們讓她改,阿姨知道你賭氣娶了別人,這事不能賭氣。”

葉琛幾乎要哭出來,她喊了聲“媽”。

旁邊,李格默默看了眼湛清然。

“阿姨就一個心願,”代慧穎的手硬如鷹爪,幾乎攥破皮膚,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湛清然,“琛琛心裏只有你,別辜負她,你答應阿姨,阿姨就這麽一個女兒,我要是走了,誰照顧她?你答應阿姨,好好照顧她,對她好,嗯?”

“媽……”葉琛哭了出來,她捂住了臉。

代慧穎神志時清時渾,此刻,兩只眼雪亮雪亮的,湛清然被她攥得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輕聲撫慰着對方,對方充耳不聞,反反複複只讓他答應自己。

“清然,你先答應着,你看阿姨這臉色都成什麽樣了。”李格說着,連忙把氧氣罩給代慧穎帶上,動作間,病人卻還在掙紮,湛清然看着對方青白的臉,撫了撫代慧穎肩膀,說,“阿姨,我答應您,您先休息好不好?”

這場探望,在葉琛默默相送下結束,她當時紅着眼,什麽都沒說。

今晚,她是為此事而來。

湛清然走到窗前,往下看,看到了她的身影,眼底有萬種情緒浮現,他輕聲說:“等我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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