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假血袋......”
葉淮捏緊了拳頭, 閉上眼像在克制着什麽,他用盡全力吸氣,直到胸口撐到了極限, 夜晚潮濕的涼意都随着空氣擠入了肺泡、擠進每一個拉伸到緊繃的細胞, 從脹到極致的胸膛感受到了一絲疼痛, 才緩緩睜開了眼,一雙明亮的眼眸因情緒波動而布滿血絲。
他很快地換裝好,出門的時候, 在門廊又停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屏幕。
“歡迎回家,”屏幕裏頭的人眉目溫柔地看着他,“我的小蟲崽。”
“嗯。等我回來。”
半夜十二點,軍盟總部燈火通明, 人來人往, 尤其是醫療大樓,幾乎亂成了一團,檢查中心超能運轉,外頭等待檢查的人塞滿了整條過道。
他們全是中午在二食堂用過餐的人, 其中以二軍團的軍官為最多。
軍部裏頭講究紀律,禁止大聲喧嘩, 但仍擋不住衆人旺盛的分享欲與旁徨未知忍不住想交流的不安感。
“別緊張啊你,抖成這樣我都要跟着緊張了。”
幾個聲音噓道:“不是吧小李,臉色慘白成這樣,你還有雄主呢, 要怕的是我們這些沒雄主的吧。”
“這次的不一樣, 有雄主更不好。”後面一個胖壯的雌蟲加入話題,他看着小李道:“聽說跟幾十年前邊緣星系出現的黑血袋一樣, 被感染的人就像中蠱一樣,一發作起來,全身血液上湧到腦門,啊,腦海中一道飄忽的白光,情緒亢奮,被嗜殺暴.虐.欲支配喪失神智,好幾天後醒過來,雄主已經沒了。”
小李要聽哭了:“以前黑血事件,好多雄蟲事後被發現死在床上,血流滿身,現場凄慘,邊緣星系死了好多雄蟲,”他肩膀內縮,手臂環抱住自己,“我離那個教員只有幾桌啊。我已經叫我雄主快點跑了,聽說陷入那種瘋狂的失控狀态翻天倒海也會把雄蟲抓回來纾解,我讓他先到民航站了,萬一等等檢查結果不妙,就立刻離開主星!”
“別怕別怕,沒事的,”胖壯的雌蟲按住他,“ 兩三桌以外感染率就不高了,全盤檢查就是圖個安心,我舍友經過食堂門口都被叫過來了。”
“就怕有個萬一。”小李哭喪着臉。“我才剛結婚呢。”
“嗐,這會優先感染頂階巅峰,”旁邊另一只雌蟲抓住他肩膀搖了搖,“怕啥,一個上尉縮成這樣像什麽話,元帥他們都在呢,天塌下來有高個頂着,被感染也先是他們,有什麽好——”他忽然閉嘴。
咔。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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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律的敲擊聲在走廊上方回蕩。
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廊道後方,他面容嚴肅,步伐端正,背脊直挺,每一步的距離都像掐好了似的整齊一致,白熾燈在他周身打上一層冷白色調,遠遠走來活像個沒有溫度的人形兵器。
所有人噤若寒蟬。
“元、元帥。”小李臉上一紅,慌張地問候。
“元帥。”
“元帥。”
他一起頭,所有人紛紛跟着問好,同時沁出了一把冷汗。
中午才覺得這位元帥平易近人了一點,現在 又一臉風雨欲來的模樣,
葉淮一路點頭,經過小李的時候腳步一頓,轉了過身。
他垂下的手正想動作,感覺到小李微微退後的些許,不禁僵住手,“受感染率0.5%。軍盟有隔離室。”
“啊。”小李楞了下,忙不疊道:“好,我知道了,謝謝元帥。”
葉淮說完便繼續走了。
胖壯的雌蟲籲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呼,吓人啊,剛才元帥是想拍拍你嗎?”他的手好像動了一動。
小李若有所思地看着葉淮的背影。
他覺得元帥剛才好像是要跟他說別害怕,感染可能性不大,就算真的感染了也能進軍盟隔離室,不用太過擔心。“嗯。”
“元帥好像跟教頭他們說的一樣,真的變了。”小李奇異地安心了不少。遠遠走來的時候他覺得元帥好像變本加厲了,一臉風雨欲來生人勿近的陰寒模樣,但元帥剛才停下來安慰他的時候,又感覺他變得有溫度了,只是笨拙地不會傳達溫暖。
『你們不說,我不知道。你們說了,不對的,我會改。』
他覺得元帥也是想融入大家的。
胖壯的雌蟲搔了搔腦袋。“是啊。那個教員挺厲害的,敢第一個坐元帥旁邊。”他就不敢了,雖然是個話唠,但只要元帥一站到面前,那個壓迫的氣場與上下階級感就出來了,立刻慫巴巴的不敢開口。他想到了什麽,立刻又皺起臉,“不過千萬別傳染給元帥啊。”
葉淮進醫務室的時候,幾個白大挂正圍着夏侯澈,正熱烈讨論着什麽,氣氛有點緊張,一看見葉淮,衆人神色各異,很快換了個話題,切回這次的突發僞血袋事件。
“殿下,不必憂慮,小殿下還沒到童年分化期,應該無礙。”
“嗯。”夏侯澈專注地看着檢測儀器裏貼在玻璃板上淚汪汪的小胖團子,似乎是儀器裏頭的射線讓飯團很不舒服,他翻來滾去想出來,把自己腦門撞得紅通通的。“對了,一會你們記得別在葉淮元帥面前提起——”
“咳咳咳。”林晝用力咳嗽。
“提起什麽?”
葉淮走了過來,他掃過夏侯澈從小雄蟲崽身上收回的溫柔目光,淡淡垂下了眼。
不記得是什麽時候開始産生這麽強烈的情感了,一開始只是被那個耀眼的光環吸引,那只小雄蟲總是那麽陽光燦爛,總是能輕而易舉地交到朋友,他擁有一切他所沒有的,羨慕與渴望逐漸成了仰慕與愛慕,可是那只小雄蟲眼睛裏一直沒有他,但不要緊,他遠遠地偷偷地注視着他就夠了。
直到小殿下出現。
他遠遠看着殿下一臉嫌棄地跳進臭水溝裏把掉下去的小雄蟲崽頂在頭上游過大半個水溝,一臉嫌棄地怒瞪着玩得灰撲撲沖進他懷裏、把他幹淨的襯衫蹭得髒兮兮的小雄蟲崽,一臉驚慌失措追着跳上駕駛艙玩耍卻跟着飛梭暴沖出皇宮的小雄蟲崽出去......
每當他看見殿下那樣溫柔地凝望着小胖團子,他就忍不住沉溺折服在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全身血液洶湧躁動,胸口滾燙發熱,繁衍的生物本能告訴他眼前的雄性安全強大值得托付,克制不住地想要占據他、霸有他,讓他當他蟲崽的雄父。
“沒什麽,”夏侯澈聞聲擡頭,也幹咳了聲,“其實也沒什麽好隐瞞,就是中午食堂裏被誘發共情感染的那個教員的事,元帥遲早也要知道的。”他看了林晝一眼。
林晝立刻接話:“元帥,是這樣的,所謂的共情感染是——”
葉淮說:“我知道。”
“噢對,中午元帥在,好的,那我就直接切入案情了。下午開始有傳言謠言,那幾個被誘發進入易感期的雌蟲們,當時暗自幻想的對象是殿下......而那個教員結婚幾年了,他有雄主,這件事被他雄主知道了,”他說着,一貫斯文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愧疚與不忍:“他雄主對他進行了‘家法處置’。他雄主是傳統舊派,一直有暴力傾向,那教員這幾年私下長期在偷買血袋。”
血袋是舊時代的産物,它标志着那個時代裏雌性的苦難,歲月流轉思想更疊,新舊時代交替後,主星上現在已經很少見了,但偏遠蠻荒的邊緣星系上依然還在使用。
它是僞造的雌蟲血。
舊時代裏,許多雄蟲把雌性視為私有財産,有些雄蟲甚至會無來由地懲罰與打罵雌蟲與亞雌,為了逃避無端的懲罰,血袋就出現了。有人發現一種生存在礦區的異獸在發.情期的血裏混着某種物質,能降低雄蟲嗅覺敏銳度,并且這類異獸血的血液味道與雌蟲的生物費洛蒙相似,能麻痹雄蟲魚目混珠,于是血袋開始在地下流行,雌蟲們用假血僞造出重傷的傷口取信于雄蟲,實際上偷偷強化皮膚運轉精神力硬抗下懲罰,表面上安分受罰傷痕累累,內裏好端端的沒有什麽事。
三十年前,血袋文化出了大事。
有獸族潛入帝國邊緣星系,發現了地下盛行的血袋一事。
他利用血袋,将特意研發出來針對蟲族的一種致幻劇毒摻入了血袋裏。
許多使用了僞血袋的雌蟲被劇毒.麻痹,喪失心智陷入發.情的癫狂狀态,他們虐.殺雄蟲,甚至也虐.殺雌蟲與幼崽,手法暴.虐,甚至把人砍成兩半,邊緣星系一周內橫死上千只雄蟲。
後來被稱為黑血事件,腰斬事件。
從這開始,有心人發現血袋有機可趁,後面十幾年間陸續出了大大小小與血袋相關的中毒事件,直到軍盟開始明令禁止血袋制造與販賣。
那個教員一直有在偷使用血袋。
因為遭到共情感染、誘發易感期的事,中午醫務處對他們做了詳盡的檢查,在教員的血液中檢測出了微量特殊物質,賴老進一步對特殊物質詳檢,發現竟類似三十年前那個致幻劇毒。
醫務處提高了警戒,立即到教員住處查探,正好撞上他雄主對他“家法處置”現場,那個教員偷偷使用了血袋,渾身鮮血淋漓,奄奄一息,當場醫務處對血液進行檢測,證實是類似黑血事件的僞血袋。
它在易感期的時候感染力最強,會潛伏感染,興奮或憤怒等強烈情緒突破某個阈值的時候發作,受感染者可能到發作才知道自己被感染了。
當年大範圍傳染後,足足花了好幾年才完全平息下來。
“那個教員現在在哪?”
葉淮沉默了好一會,任由賴老在他身上接了一堆機器,進行初步的檢查。
“大伯!”
一個委屈的小嗓音随着隔壁檢測儀器喀地開啓聲傳了過來,小雄蟲崽從裏頭沖了出來,眼裏一大包淚奮力撲進夏侯澈懷裏。“一只蟲蟲,好大一只蟲蟲,啪碰!”他比手畫腳,“腰斬哦,剩半個蟲,沒有頭頭,都是血。”
夏侯澈:“!”
林晝:“!”
賴老:“!”
完了。
嘈雜的醫務室裏,幾個人心中同時喀噔一下,僵硬地轉頭看向葉淮。
腰斬兩個字就像一個觸發鍵,這一個瞬間,窒息的黑暗記憶像海嘯一般猛烈地沖擊向葉淮将他卷倒。
“嘔——”一個聲音哇哇大叫,“父皇,這裏好臭的哦。”
“誰讓你偷鑽上星艦逃生艙的?”另一個渾厚的聲音咬牙切齒,“那還是個測試艙,要不是我即時發現,你個混蛋已經被彈出去了!這裏多危險,再帶一個你,待會兒我們父子倆一起被壞人砍成兩半。”若不是多帶了一只麻煩又嬌氣的小雄蟲,他們搜救的進度會快上一倍。
“那我斷後吧。父皇夾着尾巴跑快點。”清亮的童音忍痛道:“你回去跟雌父努力點,幾個月後把我生回來哦。”
“哈哈哈,”有人朗聲大笑。“我終于知道為什麽主星上說,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就是‘百年好合,生個S級雄蟲蛋哦’,哈哈哈。”
“葉九!快躲開!”
破爛的城鎮廣場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屍體,蛆蠅滿地,随着輻射風飄散出來的腥臊惡臭比腌了百年的祖傳酸菜壇還嗆鼻難聞,三人踮着腳像跳格子似地狼狽前行,一團小黑影從他們不遠處的樹叢鑽了出來,流暢地Z字形繞過一地障礙物,流星般舉着一根東西朝他們瘋狂捅了過來。
“哎喲?”葉九一個270度後仰,驚險躲過迎面揮來的三尺大刀,“狂化的幼崽?”他吓了一跳。
小黑影一擊不中,毫不戀棧嗖!地扛着比他小身板大上兩倍的大鐵刀沖進廣場旁的樹林。
頂階的敏銳五感讓他們在短短擦過去的一瞬間看清了小黑影。
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雌蟲幼崽,眼眶凹陷,雙目血紅,像發狂憤怒的兇獸,眼裏的仇恨與怨毒的寒光讓葉九背脊一寒。這小幼崽是屠鎮的兇手之一?
“陛下,那邊有聲音,”葉九一馬當先,朝小黑影消失的地方追了過去,“還有活口!快追!”
“呃......”樹林裏頭,一只老雄蟲躺在地上□□,“救救我......”
小黑影扛着刀沖了過去——
哐當!就在他的屠龍刀要揮出去的時候,地上的老雄蟲拉斷繩子,一個金屬牢籠毫無預警從天而降,死死困住了他!
“逮到了!”老雄蟲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同伴拍了拍手。
幾只雄蟲拿着刀,從樹上跳了下來,圍住了籠子。
“艹,不把他砍成兩半老子不是雄蟲! ”
“快點把他砍了!這些天殺的雌蟲亞雌全都瘋了,小的也是,不殺了他們遲早死的是我們!”
小幼崽恨恨地瞪着一群不懷好意的人。
壞蛋,都是壞蛋!
都該死!
小幼崽流落荒星好幾個月了,他趁拍賣場的飛船落在這裏補給的時候逃了出來,他藏在樹林裏挨餓受凍,都是鎮子裏的雌蟲跟亞雌們偷偷給他米團吃。
這些叫“雄主”的全是壞蛋,他們會打那些好心的雌蟲跟亞雌們。
一個左臉有黑斑的亞雌給他米團的時候被發現了,那個大壞蛋把亞雌打得半死,凄厲的哭喊聲穿透了小幼崽的耳膜。“雄主,不要,不要——”
夜裏,小幼崽捂着耳朵不敢睡覺。
前幾天,有幾個壞蛋突然死了。
剩下的壞蛋變成了魔鬼,他們把給他米團的雌蟲跟亞雌們都打死了!
他要打回來,他要幫雌蟲跟亞雌們打死這些魔鬼。
“兩半?太少了,”一只啤酒肚的雄蟲呸了一聲,“至少大卸八塊,”他拿刀在籠子上面晃了下,刀鋒泛着銀灰色金屬的冷光,在空中畫出一個銳利無情的弧度。“肚子一刀,脖子一刀,腿兩刀,手兩刀,還有哪裏呢我瞧瞧......”
『跑......』
突然,一個微弱的精神力傳音灌進小幼崽腦海。
『孩子,快跑......』
哐哐。
趴卧在籠子附近的一具亞雌屍體突然坐了起來,他瞳仁裏的赤紅血色已經有些消退了,用僅馀殘存的最後一絲神智跟力氣,雙手握住金屬囚籠的一角大力掀了起來!
“快跑!”亞雌聲嘶力竭,“跑!”
小幼崽呆了一瞬,連忙要沖出去——
啪!
一堵溫熱的東西砸到了他的身上。
他爬起來,看到了只剩半截的亞雌倒在旁邊,左臉上的黑斑映入他眼底。
“叽叽叽!”他凄厲地尖叫出本音。“叽叽叽叽!!!”
“吵死了,安心吧,你馬上就要去陪他了。”
剛才的雄蟲毫不留情地揮刀砍向小幼崽,淩厲的刀勢在空中帶動狂烈的氣流,劃破空氣嗖地兇狠砍了過來——
喀啦。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刀鋒要舔上小幼崽的那一個瞬間,空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兩指夾住了鋒利的刀面!
那兩指輕輕一扭。
喀啦喀啦。
恐怖的蛛網裂從刀尖蔓延整個刀身,整把刀傾刻間碎成了一堆廢鐵片,只剩下握把。
“你是!”那只雄蟲瞪大了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喉口湧上一股腥甜,吐出了一大口血,胸口處才感受到一股劇烈像整顆心髒被擰碎般的疼痛,整個人直直向後倒了下去。
“胖子!”
幾只同夥的雄蟲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後一哄而散驚慌地四處竄逃。
強。
很強。
比最厲害的高階雄蟲鎮長都要恐怖,這個人他們敵不過!
“想走?”
一聲冷哼,一股蒼勁渾厚的龐大威壓鋪天蓋地朝他們罩了下來,帶着教萬物臣服的霸道力量與血脈壓制,一瞬間所有逃竄的雄蟲都忍不住跪了下去。
“叽叽叽叽!!”
蟲帝處理那些雄蟲去了,葉九帶着小雄蟲過來查看小幼崽。
“別哭啊。”小雄蟲看見驚恐蜷縮成一團的小幼崽就沖了上去。“別哭,不怕不怕,哥哥抱抱哦。”
葉九看着小雄蟲,小雄蟲似乎天生就對弱小與弱勢群體有一種悲憫,同時對于強權充滿挑釁,絕不言敗與認輸,小小年紀就成天忍不住挑戰蟲帝的權威。
人說三歲看老。
夏侯澈啊,小雄蟲将來一定是個很好的帝王,就像他父親一樣。
葉九看着屍橫遍野的樹林,低聲說道:“對不起,來遲了。”
他走到正發愁着拿小幼崽束手無策的小雄蟲身邊。
“叽叽叽叽!”
小幼崽擋在亞雌的半截身體前面,眼睛裏滿是對世界不公的怨怼與憤怒瘋狂,像看殺父仇人一樣憎惡地瞪着夏侯澈。
壞蛋!
魔鬼!
這些都是叫“雄主”的魔鬼!大魔鬼與小魔鬼!
葉九無聲無息欺近小幼崽,探手一抓。
“叽叽叽叽!”
小幼崽害怕得瘋狂掙紮,魔鬼抓住他了!
一股像大海一樣磅礴澎湃的力道把他緊緊禁锢在魔鬼的懷裏。
“叽叽!”
“對不起。”
魔鬼抱着他。
“對不起啊,這麽小一點,就讓你生存在這麽殘酷醜陋的世界裏面。”魔鬼在他腦袋上說:“對不起,沒能給你們這些小家夥一個能安心快樂生長的大環境,是我們做得不好。”
“叽叽叽叽!”放開他!
“但是,我們已經在努力,很努力了。”一只溫熱的大手摸上小幼崽的頭,一絲舒适的冰涼清爽沁入他識海。“對不起啊,給我們一點時間,再給我們一點時間,這個世界一定會一點一點往好的方向改變,有一天,會變得能讓你安心成長,那個時候,小雌蟲、小雄蟲、小亞雌都可以玩在一起。”
小幼崽逐漸安靜下來。
“對不起,一定會有那一天的。”葉九親了親他滿是髒污頭發粘在一起的頭頂,目光落在身旁也努力伸出小手釋放出小小精神力安撫小幼崽的金發小雄蟲身上。“這一代不行,就下一代,總有一天,世界一定能變成過去這麽多代人,窮其一生在追逐的理想模樣。”
“葉九?”
蟲帝已經解決了雄蟲回來了,他靜靜站在一旁聽葉九說話,此時突然流露出詫異。
葉九抹去臉上溫熱的液體。
“陛下。”他定定看着蟲帝。“把他交_嬌caramel堂_給我吧。”
“這只雌蟲幼崽?”
葉九點頭。“我用精神力試探過,他出生沒有雌父雄父引導,可能又感染黑血造成異變,血脈已經辨識不出來了,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正好,就交給我吧。”他一向堅定有神、總是看向前方的眼睛裏罕見地流露出一抹哀傷。“葉澤在邊緣星系丢了孩子,我在另一個邊緣星系撿到一個孩子,這是注定的緣分啊,看年紀,似乎也差不多大。”
“葉澤同意?”
“葉澤他......”葉九搖頭,抱緊了小幼崽。“他已經快撐不下去了。我想讓他有一點念想。”想到葉澤手上越來越多的刀割疤痕,他每天也心痛如絞,那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割在葉澤的手腕上,同時也割在他的心上,這幾個月實在壓抑得受不住,趁着黑血又開始肆虐,懦夫似地跟蟲帝來邊緣星系查看狀況。
『你想找一個替代品給葉澤?』
S級的幼崽知覺靈敏,破蛋開始就能記事了,這句話蟲帝用精神力傳音。
“沒有。”葉九摸摸小幼崽。“我想跟葉澤一起好好養大他。”他拍了拍自己的臉,抹去沒幹的淚痕。“除了葉澤,小家夥是第二個際遇讓我這麽心疼的,聽見他的叫聲,我就覺得很難受。”
葉九對蟲帝說:“要你出面了。找個理由把他交給葉澤,我不合适。”
蟲帝嘆息。“我這輩子問心無愧,最對不起的就是你跟他。”
葉九無聲一笑。“總有人得背負黑暗。”
“等我。”蟲帝說:“不會讓你跟葉澤等太久的。”
“咦,”葉九突然一臉驚奇看着地上:“這些白白的屑屑是什麽?噢,原來是我的雞皮疙瘩啊。”
兩人相視一笑,他們自小一起長大,感情堪比兄弟,脈脈目光中是不用言明的默契。
但是葉九與葉澤最終卻沒能等到蟲帝實踐諾言的那一天。
蟲帝先犧牲了。
“元帥!”
“葉淮元帥。”
醫務室裏,葉淮一動不動,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他的身世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葉淮童年受過精神傷害,對于黑血與腰斬特別敏感,這也是教員出了血袋的事,他作為二軍團元帥,醫務室第一時間沒有要他趕來、一直到确認內情嚴重且必須做詳細身體檢查才緊急通知他的原因。
“葉淮。”
一個低沉溫柔的聲音傳進葉淮耳中,溫熱的手掌貼上他的額頭,一縷陌生又熟悉的精神力從掌心傳遞過來,一道暖意順着識海蔓延到四肢百骸,舒适愉悅的感覺讓他貪婪地想索取更多,葉淮伸手按住貼在他額心的手,視線開始聚焦。
片刻前還秩序混亂嘈雜吵鬧的醫務室此時安靜無聲,一切都井然有序,排檢查的隊伍沒人敢亂動一下,安靜到像兵馬俑,所有人的目光都緊張地看着內側的元帥與殿下。
“沒有事的,葉淮。”
葉淮眼白的紅色逐漸褪去,眼瞳裏光點流動,恢複了神采。
“殿下。”
他啞聲道:“謝謝。”
他想緊緊抓住這雙手。
不過夏侯澈見他恢複正常,很快收回了手。
“葉淮元帥,你先做檢查。”
他捏了一把小胖團子的屁股,“我先帶飯團回去睡覺。”
小胖團子悶悶不樂地挂在他大伯身上,被捏了屁股也不抗議了,無比委屈地掄起小拳頭揉着自己腦門,想不明白怎麽又被大伯彈腦袋了。揉完腦袋,他悄悄探出爪子,從夏侯澈懷裏拉出一小塊東西。
記仇的團子決定不要給大伯連結世界了。
哼。
“嗯?”
喀啦。
一塊手掌大的黑色長方金屬屏連帶着鏈子摔落到地上。
額心的馀溫淡去,葉淮有些失落,他替飯團把東西撿了起來。
“這是......”手機?
“五叽爪機!”有人提起,飯團愛現寶的毛病又犯了,他晶亮亮地看着葉淮,“飯團給大伯噠,連結全世界!”
“手機?”
“爪機!”飯團歪歪腦袋,大伯在他心裏更有說服力,于是他把人類替換掉:“大伯說,這個叫爪機。”
“爪機。”葉淮還給他:“這個爪機壞了。”上面被打了一個大洞穿過鏈子。
“沒壞噠,用這個,上山下海,躺着就能連結全世界。”
他說得很認真,差點讓一旁的林晝笑出來:“哦?怎麽連結?”
小胖團子想了想,“大伯說用腦電波!”三句不忘加上他大伯。
夏侯澈:“......”
賴老咳了兩聲,立刻就朝夏侯澈投去一個不贊同的眼神。殿下想哄幼崽也不能胡亂說啊,S級的幼崽很聰慧的,童年期的一點片段他們能記憶一輩子。
飯團本來是要偷偷收回爪機的,這會兒大家都在看着他,于是他又大方挂回了夏侯澈脖子上。
葉淮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手機好幾眼。
“很好,我宣布,你這個月的奶糖都沒了。”夏侯澈獰笑,抱着侄子要出醫務室。
“您不能進去。”
“放開我!”
“您不能進去。”
“他是不是躲在裏頭?啊?別想包庇他!”
醫務室門邊鬧出了點小動靜,一只雄蟲捏着一只小蟲崽後頸,在門口叫嚣道:“他再不出來,我就把這東西捏死!”
這只雄蟲正是教員的雄主,因為黑血疑雲,他跟剛足歲的雌蟲崽也被帶來醫務室檢查,現在檢查完卻賴着不走了,在醫務室裏眼神就不斷搜羅,檢查完強制把他帶出醫務室,非要找出教員不可。
“叽......”
小蟲崽渾身僵硬,他只有B級,後頸被A級的雄蟲捏得很痛,害怕得顫抖。“叽叽......”
門口守衛的軍雌看不下去了:“住手!這是你孩子!”
“呸,這都不知道是他跟誰的崽呢,整天想着其他人,也不知道跟多少人亂搞過,”雄蟲越想越氣,不自覺加重手勁,情緒都上來了:“現在全部人都知道他大中午就在想着那個奸夫,真是被他丢盡了臉——”
“叽叽!!”
夏侯澈臉色一變,他把飯團塞給林晝正要出去,忽然身旁勁風一掃,一個身影比他還要快,閃電一般竄到雄蟲面前,一手抱走痛得直叽叽叫的小蟲崽,另一手握緊了拳頭,拳頭上閃現精神力凝實到極致化出的燦黃光點與劈啪作響的電光,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狠狠朝雄蟲揍了下去——
碰!
雄蟲被揍飛了出去,撞到後方的牆柱,力道之兇猛把牆柱都撞裂了,裝飾的藝術磚畢畢剝剝地掉落。
“唔。”雄蟲腹部一陣劇痛,胃部一陣翻絞忍不住嘔吐了出來,腦袋一陣惡心的暈眩,他又驚又怒地擡起頭,看見滿身黑氣的殺神走了過來,渾身散發出恐怖迫人的威壓。
“我、我是帝國的雄蟲公民!你不能——”
碰!!!
葉淮氣場全開,身影疾如風,一個瞬步上前又是一拳兇殘無比地将雄蟲揍飛回去,沖勁之大令雄蟲滾了好幾滾重重摔到醫務室門上。
喀啦。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聽見了醫務室大門疑似龜裂的聲音。
“嗚。”
雄蟲劇烈咳血,痛苦地抱着腹部在地上打滾。
好帥!
元帥好帥!
一衆排着檢查的二軍團軍雌們簡直要尖叫出聲。從這只雄蟲出現鬧事開始他們就暗暗憤怒,但是沒辦法,沒有人有立場跟資格出手,結果元帥毫無顧忌地做了他們想做的事!還揍得比他們兇狠狂妄得多!
所有人都感覺出了一口惡氣。
那張冷肅的霸王龍臉此刻在所有二軍團的人眼裏都顯得親和可愛了起來。
瞧,這是他們二軍團的元帥!
不會任他們被人欺侮,會挺身而出保護他們、替他們揍人!
賴老與林晝他們也驚嘆地看着葉淮。
才想叫人把那雄蟲轟出軍部呢,不愧是蟲族戰神,解決問題的方式俐落幹脆,不服就打。
夏侯澈也看着葉淮,這兒只有他最清楚葉淮憤怒出手的原因,毫無來由地,他的心髒莫名揪緊。從邊緣星系的流浪孤兒到無數人信仰的第二軍團元帥,當年葉九抱回來的小幼崽似乎一直都還躲在被養父抛棄的陰影之中,一直渴望、追逐着親情,看見小蟲崽被親生父親這麽虐待,一瞬就爆發了。
葉淮在幾方人馬的注視之下走回醫務室門邊,彎下腰,黑着臉拽起雄蟲的衣領。
『誰是奸夫?』
他用精神力狠狠逼問。
『你再說一次,誰是奸夫!?』
噗!
雄蟲承受不住精神力震蕩沖擊,一口血吐了出來。
什麽......
他耳邊嗡嗡作響,後腦嚴重暈眩,意識一片混沌。
什麽奸夫......
他說了什麽奸夫?
對,他想起來了,一時六神無主之下,他下意識開口回答:“下......殿下......”
碰!!!!
于是所有人就看見,元帥把那只雄蟲一腳踹到嵌進了牆壁裏。
“好帥啊啊啊!”
胖壯的雌蟲忍不住抱住小李:“元帥太帥了!”
“嗯!”小李激動地回抱他:“元帥說的一定不會有錯,不會有事的,不會被感染的,我雄主也不會有事的。”
“叽......”
小蟲崽在葉淮懷裏瑟瑟發抖,吓得縮成了一個蛹。
葉淮打完人,這才想到懷裏的孩子。
他小小的一團,比波皮無賴的飯團都要小上一半多,抱起來溫熱熱軟呼呼的,感覺很奇異。葉淮盯着小蟲崽的豆豆眼好半晌。“對不起。”
嗯?
元帥怎麽突然跟那只垃圾雄蟲的崽道歉?
衆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葉淮。
“我們會努力,”葉淮想了下,唔,葉九當時是怎麽安慰他的,“把世界變得更好。”他生疏地伸手摸摸小蟲崽的頭,“再給我們一個機會,一點時間。”
“叽?”
“好好長大。”
葉淮摸完頭,與小蟲崽的小豆豆眼互相看了好片刻,手忽然就僵住了。接下來他該做什麽?摸完頭後續呢,他一時之間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辦,有點無措地擡起頭,卻見周圍的人全都目光灼熱地看着他,一臉興奮,激賞,欣喜,還有偷笑的,沒有人接收到他求助的目光。
夏侯澈看着他的模樣,忽然就融化了。
“元帥。”
他走到葉淮旁邊,眉宇間一片溫柔。
看着朝自己逼近的英俊臉龐,葉淮突然想起了店主說過的話。
『殿下喜歡弱小一點的,不喜歡被人搶風頭,千萬不能表現得比他霸氣,絕對不要在他面前展現蠻橫的武力。否則他會把你當成對手,而不是對象。』
他看了被打裂的牆柱、內凹的牆壁與簌簌掉落的磁磚,渾身硬梆梆,僵得宛如末世喪屍。
怎麽辦,怎麽挽回他的形象?
『僞裝柔弱。』
對,僞裝柔弱。
“元帥,”夏侯澈伸出雙手,替他解圍道:“把小蟲崽給我吧。”
“嗯,謝謝殿下。”葉淮點頭,鄭重道謝,“我正好抱得手酸。”
夏侯澈:“?”這小崽子沒幾兩重吧。
他奇怪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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