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狡猾

“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上冰，獺祭魚，鴻雁來”的日子已經在城裏人的不察之下過去了。人們注意的更多的是春天裏迎春花的開放，樹木的返青，還有柳絮。

沒有在春天裏到過北方的人是不會真切的明白東晉才女謝道韞那句“未若柳絮因風起”的絕妙的。輕風起，柳絮飄，白色的，漫天都是，除了溫度不對，和冬天的滿目飛雪看着是沒有什麽不同的。當然，體會到千古名句的妙處所帶來的欣喜一般是很難持久的，皆因柳絮一旦被吸入口鼻，絕對不是好的體驗。夜重華最讨厭在這樣的日子裏去上班，T大校園裏面有很多柳絮！

道路兩旁楊柳依依，去上課的學子們陸陸續續的從樹下湖邊走過，夜重華坐在車裏右手托腮，“憂郁”地透過車窗看外邊的風景。

“重華，你是暗示我要把這些樹換掉？”夜淮安好笑的看着這人磨蹭不願下車。

“不是，這些樹少說一甲子，也許已經成精了也說不定！”就是不下車！

“爸，要遲到了！這裏沒有柳樹！”

“可是我還是感覺會有飛過來的柳絮！”還是不下車！

“那我們回家去吧！等秋天再來？”夜淮安現在總算是深刻體會到這人對于柳樹的如臨大敵了！

“不用不用！我就是養出了拖延症”夜重華總算是覺得應該立刻動身了！

最終，兩個人都是在最後的時刻堪堪的趕上了！

就這樣，整個春夏，夜重華都一直這樣拖延，連澤園也很少回去，因為那裏也栽了一些這樣的柳樹，但是，夜重華明明讨厭的很，卻從來不樂意把那些樹換了，矛盾的很！

快周末的時候，方楠問夜淮安要不要去野營，彼時夜淮安看了看躺在自己腿上看電視的人，說到時候會準時到點集合的！

電視上放的是講風土人情的綜藝節目，剛好放到一個少數民族在過一個似乎很重要的節日，夜淮安低下頭，俯身吻了吻夜重華的額頭，把人扶起來圈在懷中，頭搭在夜重華的肩上，一起看電視。“爸，阿楠問我們周末要不要去野營？”

“你已經答應他了，那我們就讓人先收東西吧！”夜重華把自己整個人都是靠在身後的懷抱中，感受着火熱的溫度和有力的心跳，心中無比慰貼！

“你都不問去哪裏？”夜淮安有時候會覺得這人也太随意了，自己說什麽他基本都會同意，不問緣由過往！

“你難道不是覺得我在家閑不住了才答應阿楠的嗎？”

“嗯！”

夜重華心中閃過“果然如此”的想法，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反手抱住身後的人，随即自己也被同樣緊緊地抱住，“淮安，你是不是有時會覺得我太随意了，沒有把你的想法放在心上，随口就滿不在乎的答應一些事情？”

夜淮安沒有立刻回答，夜重華當他默認了，“可是兩個人過日子就是這樣的呀，我知道你所有的好意和縱容，那些事情都是小事情，重要的是我很開心的享受着你的縱容！我們之間相差20歲，以前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寶貝兒子對待，你所說的每一件事情我都會認真考慮，擔心有什麽不妥！但是，現在我沒法把你當兒子養了，你現在是我的伴侶，我們互相依靠，你已經長成了一個可以縱容着我的男子漢，我”

夜重華還沒有說完，夜淮安已經把他的頭圈過來，狠狠地吻了上去，不複以往的溫柔，夜重華只能被動的承受着他的進攻，這個吻太過具有侵略性，火熱的仿佛要把人燃燒殆盡，夜重華忽然滋生出一種“淮安本性其實就是這樣的”的想法，一時間幾乎要迷失在這樣的吻裏面，不過，夜淮安立刻就停止了，把人緊緊地摟住，“重華，爸，我喜歡叫你爸，但是我不止拿你當父親，我從你這裏得到生命中的親情、友情、愛情，我們在一起之後我感覺得到你态度的慢慢改變，你似乎更懶了！”

“不是我更懶了，是我覺得你拿主意就好了呀！凡事不要抓得太緊，我相信你，你卻覺得我不重視你！哼！”夜重華有一點委屈，明明就是覺得兒子長大了麽。

“重華，我錯了！不過，聽說戀愛中的人智商會下降”

“嗯！但是我又不在戀愛中！”

“你說你不在戀愛中，難道是我表現的不夠明顯？”手立刻不安分起來。

“不是，你表現的已經夠明顯了，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嘛，誰要一輩子笨下去啊！”

“爸，你是說我們已經老夫老夫了”，夜淮安是笑着說的，可惜沒說完就被夜重華掐住了腰間的軟肉。

“你還未成年，要注意影響！有的事是不能做的，知道嗎？”夜重華已經自己抱着抱枕在看電視。

“有的事不能做，什麽事不能做？”夜淮安一邊說一邊把人拉過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手開始像腰側探去，“是這樣的事不能做嗎？”說着的時候手已經探到夜重華的腰腹上，另一只手把人固定在懷中。

“你死小孩！”夜重華覺得自己就是不能心軟，自己剛剛聽到他說老夫老夫的時候心一瞬間也有這種感覺，想着有些事情有些程序等過久也該去處理一下了，卻不成想

“爸，你剛才還說不把我當男人的，現在怎麽又不承認了！”

“寶寶，我怕疼！”夜重華也是把能屈能伸發揮的淋漓盡致了。

夜淮安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心中嘆氣，這人真是吃死自己了，什麽理由都敢說！

“那是我業務不熟練，只要勤加練習，會好的，我保證不會像第一次那樣好不好？”

方楠說的野營，其實就是他們小圈子裏面的聚會而已，這次不知是誰提議說是去露營，去的地方也不算遠，出了京城驅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夜淮安早早的就把野營用品以及夜重華打包到車上載着出發了，等到目的地的時候，發現熟人還不少！方楠，慕容寫意、寫月兩兄弟，段明月，季含章，李玥，林玄，張越以及一個15、6歲的夜重華明顯不認識的小姑娘。

“淮安哥哥，你們每次都是最後到的！我打賭贏了哦！”段明月說出了大家的心聲，至于後半句，是對着方楠說的，一邊說一邊還眨眼睛。

“是，是，明月公主贏了，我願賭服輸！”方楠倒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好說話的樣子。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起那麽早，小心長不高！”

“爸，我和阿楠都已經18歲了，你能不能換個說法！”

“夜叔叔是賴床成習慣了吧！”慕容寫意直接說出了答案，沒辦法，他們家老媽慕容解語就是賴床專業戶！

“真是的，解語有沒有告訴你們倆，不要随便把真相說出來！”夜重華心中已經黑線了，不過倒是沒有生氣，出來到外面感覺很好，心情好，不計較！

“夜叔叔，既然來晚了，就要有所表示，午餐就靠你們了！怎麽樣？”說話的是李玥，李逍的小女兒，10歲，難得沒有全部遺傳到李家冷冰冰的基因。

“我覺得你們是有預謀的！”夜重華這樣說也就是答應了。

“夜叔，沒有預謀怎麽會有人來？來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楚家姐姐，你估計還沒有遇見過！”說話的是季含章，季辂的侄女，她的父親是季辂指定的接班人。

“你們好，我是楚媛，很早就聽大家說起過你們，初次見面，多多指教！”小姑娘也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嗯，是不是明月和你說了我什麽？”夜重華一臉微笑的開着玩笑。

“淮安哥哥，夜叔叔這麽惡劣，你知道嗎？”

“其實還好，還好！”夜淮安在忍着沒笑！

“額，其實，是明月說過你很會講故事，收服了一隊人馬！”楚媛明顯感受得出，他們這一輩裏面最優秀的幾個人，都和這個男子交情甚好，方楠更是以他馬首是瞻，收斂的就像是平凡的男生18歲時候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平日裏家中長輩稱贊的事跡會是他主導的。一大堆出去都是公主太子的人，安安分分的在這裏等他的到來，段明月還很高興地和方楠打賭

“額”夜重華摸摸鼻子表示自己也很懵懂。

“我爸确實很會講故事！”

“嗯，夜叔确實很會講故事，不吃青菜會長不高！”

“楠楠，再揭短會長矮的！淮安，幫我揍他！”

“停，停，被你們倆揍了，我找誰哭去啊！我們趕緊出發吧！還有一段路的！”之後大家都各自上了自己的座駕，段明月上的是方睿的車，其他的不能開車的倒是自家帶了司機。

4月份的天氣，雖說乍暖還寒，但是禁閉了一個冬天的人們，哪裏會介意這點小變化，連大自然的諸多生物都忍不住要冒頭了，春草瘋長，樹木新綠，看着心情就好了很多，在都市裏面看慣了繁華，對這一點自然雕琢竟是無半分抵抗力。夜重華似乎是之前睡夠了，此時看着兩旁的風景，也不閉眼養神了，調開車窗，看着飛過的綠野，人家，遠山。“淮安，我們是要去哪裏？”

“聽阿楠說，應該是一個比較原始的林子的外圍，就像澤園的馬場，那個地方有池塘，林子厘米可以打獵”。夜淮安是多打聽了幾句。

“一點都不科學，李逍他們有你們這麽大的時候，都是跑車、游艇，動軋飛機的，到了這一輩，怎麽那麽小清新？”夜重華說的不假，當年的方睿，18歲的時候早已經跑車換了多少輛，情人棄了多少撥了，世界上好玩的好吃的都已經體驗過不知凡幾了，就是連林家、張家、寧家的，也是一個樣子的，哪裏會是現在這種組團去“下鄉”。

“大概是青菜吃多了吧！”

“寶寶，你很喜歡苦瓜嗎？我知道了！”夜重華覺得自己今天的形象已經碎成渣渣。

“爸，我和阿楠17歲的時候哪裏有精神去跑馬鬥富，我忙着追你都來不及其他家看着他這麽上進，怎麽可能不積極鞭策自家的！”

“我看你是早幾年就把我圍得緊緊的了吧！怪不得非要跳級上大學，連國外也不樂意去了！”夜重華現在想想，好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現在都一下子說得通了。難怪自己沒有一點違和感的就一路幼稚起來了，原來早就有人思慮好了一切。

“你又不會和我去國外！”夜淮安說的理所應當。

“那阿楠現在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一個是自己老友的掌上明珠，一個是自己精心養育的半個兒子

“不用管他，我們只用準備好賀禮就成了，雖然還早得很！”在夜淮安看來，方楠比方睿條件好的多，也沒有什麽實質性對手，勝利顯而易見。

“我要不要給流景報個信？”

“爸，如果阿楠知道了，會不會說你叛變？”

“切，我現在是公正人員好嗎？”

“爸，你明明很喜歡阿楠和明月的！”

“那麽可愛的明月就要成為那麽狡猾的阿楠的了，我心有不忿。”夜重華還做了一個憤怒的誇張表情。不過夜淮安倒是知道他只是有些小感觸而已，心中并無反對。

“狡猾，爸，阿楠知道你這麽說他，不知道會不會高興得起來？”

“哼，你們倆，一丘之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外面幹了什麽？”

“呵，爸，我還以為你是指我前些年就開始惦記着你的事？”

“你還說，你這是居心叵測！”夜重華覺得自己老臉有點發熱，挂不住了。

“是，是！爸，我要養家，阿楠要管理一畝三分地！”說道後來還嘆了一聲氣。

夜重華覺得自己從那聲嘆息裏面聽出了無限的心酸和身不由己（額腦補過度），“我那麽好養！阿楠也可以慢慢來！”不得不說，不管夜重華已過而立之年，他性子裏面依舊有着一點小天真，這麽多年都沒有改變，想來也簡單，他這一生，所有的稱得上不順心的麻煩事都已經是18年前的舊事了，多年安逸的生活讓他一直生不起危機感，因此，在他的思想裏面，太多的事情都是可以慢慢來的！或者說，他不是不知道方楠18歲生辰以來就已經站在大家面前迎接各種挑戰了，但就是固執的認為應該慢慢來，開心一點，這樣的小天真，讓夜淮安忍不住要寵着下去。

“嗯，我會告訴他的！”作為夜重華投注心血的兩個孩子，他們都早早的就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有什麽困難，他們會彼此支持，卻不會說慢慢的話，因為沒有什麽退路的！他們這一類人，就算是隐在暗處的夜家也一樣，都有自己的地盤要守護，這不是什麽小事，失敗了可以重來，他們一旦失敗就是萬劫不複，現在京中，還有多少人知道當年的寧家，江南的顧家心有所挂，半點不可馬虎。在榮老爺子那裏，他和方楠，學到了很多東西，家國天下，謀小局、謀大局，顧小家、顧大家不得不說，那真的是一位讓人敬仰的老人，他讓他們兩個後輩明白了權勢的另一層用處。權勢可以用來達成自己的私欲，可以用來守護自己在乎的人和事物，還可以用來謀大局，兼濟天下，以他們的力量，一旦做出一個好的決策，惠及的人何止千萬，這樣的事情對他們來說也許是小事，但對底層百姓來說卻是大事！而榮老爺子可以被稱為偉人，是因為這一生中，他謀了太多的大局，一生兼濟天下，有時甚至只是，夜淮安自認自己做不到那樣，舍小家顧大家的程度，所以，夜淮安終其一生也不會成為偉人，他的一生裏面，都是把心中的小家放在最前面的，不管謀多大的局，夜重華永遠在第一位！同樣的，方楠也成不了偉人！所以，偉人才那樣可敬，不過，他們多少也會盡自己的力多兼濟天下一些的，說是不信因果，可是一旦有了牽挂，就會想着，如果自己多行善舉，是不是計較因果的時候自己心尖上的那個人也會有所得善。

平凡人家簡簡單單的白頭到老，他們，卻要窮盡諸多智計才能換一個圓滿！不過，也是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