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更合一~ (1)

社員們因為宋有志的事津津樂道,但也有人因此被吓得如驚弓之鳥。

袁家的女婿陳建設就是如此。

他回頭就跟妻子說:“咱們絕對不能再回去了,就在村子裏先住下來,把孩子的戶口也都遷到你名下,這樣爸的事就連累不到他們。”

袁美鳳也是有些慌,被丈夫這麽看着,心裏一點點安定下來:“對,就這麽辦,我去跟爹娘說。”

陳建設又說:“咱們要在這裏長住,一直住在老丈人的院子裏也不像話,家裏不是還有一個院子嗎?”

袁美鳳為難道:“那院子已經租出去了。”

“不是才租了一天嗎,收回來就是了。你看這裏只有一間空屋子,我們一家四口咋擠?再說我一個做女婿的和岳父岳母住在一起,一個鍋裏吃飯,說出去也不好聽啊。”

袁美鳳被說動了,擦擦手進了竈房,幫她娘拉風匣,說起了這事。

袁奶奶那臉呱啦一下就掉下來了,停下翻炒的鏟子,沉着臉看着女兒:“阿鳳,你老實告訴我,親家是出啥事了?”

袁美鳳不敢看她娘,埋頭拉風匣,嗫嗫喏喏說:“公爹在煤場上班,偷了碎煤、煤渣出來,也不多,誰曉得被哪個缺德的人舉報了,賣東西的時候被抓着了。”

袁奶奶氣得胸口起伏,緊緊抓着鏟子:“親家家裏條件不是不錯嗎?咋幹這種事?”

袁美鳳辯解道:“娘,你不知道,好多人都這麽做,一直都沒事。”

“那這次咋被抓了?你公爹不是第一次幹了吧?”

袁美鳳不說話了。

“你們要回來避風頭,我和你爹都是一把老骨頭了,不怕被連累上,但小丫還那麽小,你哥嫂去得早,要是我和你爹出了啥事,小丫咋辦?”

袁美鳳慌了:“娘,你不管我們啦!”

袁奶奶有些寒心,這女兒嫁出去這麽多年,一年到頭就過年的時候回來一趟,也沒往家裏送過啥東西,唯一的侄女也不關心不惦記,現在出了事,倒是知道往娘家跑了。

女婿更是可惡,這種事自己不來說,撺掇女兒來和他們說!

袁奶奶如果說之前還為女兒一家回來而高興,看到他們大包小包一副長住的架勢時,心裏就嘀咕了,此時就是一股股氣往上竄了。

但這到底是自己的女兒,還能不管嗎?

她沉着臉把菜盛出來,去找老頭子商量了一下,然後告訴袁美鳳:“你們回來住也成,就住在這院子裏,山上那院子已經租出去了,你們就別想了。”

袁美鳳扭扭捏捏道:“娘,我們一家四口人,擠一個屋子裏也睡不開啊。”

袁奶奶質問道:“那你們住那院子,打算給多少租金。”

袁美鳳瞪大眼睛:“自家的院子,還要啥租金啊?”

袁奶奶氣得想找東西捶她:“那你們是不是還準備白吃白喝?”

袁美鳳嗫嗫:“咋能叫白吃白喝呢,咱們是一家人啊。”

袁奶奶那個氣啊:“你們一年到頭往家裏買過啥東西,你們在城裏吃好喝好的時候,想過我不?想過你爹不?想過小丫不?那會兒咋不說是一家人!”

這閨女沒出嫁前也是好好的一個姑娘,咋現在心思左成這樣?

見她一臉委屈的樣子,袁奶奶也氣不動了:“還有倆孩子的戶口,我和你爸不同意遷回來,孩子是城裏戶口,每個月還有供應糧,要是成了鄉下孩子,吃飯咋辦?你和女婿是打算下地不,一天能掙幾個工分?我和你爹一把歲數了,你們還想把孩子丢給我們養?”

袁美鳳被親娘罵得不敢還嘴,垂着頭跟丈夫說了談話的結果,陳建設擰起了眉頭:“老兩口把你哥的孩子養得那麽好,我們這才回來頭一天,就遭嫌棄,柳柳和壯子也是他們的孫輩啊!”

袁美鳳越發覺得擡不起頭,覺得很虧欠丈夫,心裏也覺得丈夫說得對,爹娘就是太偏心了,從小就對她和對她哥兩個樣,現在對她的孩子和對她哥的孩子也是兩個樣。

而另一邊老兩口也在慶幸:“幸好把院子租出去了。”

這不知恩的女婿女兒,白白把院子給他們住,他們得憋屈死,租給沈家,好歹也是個進項呢!

袁奶奶看着那一大筐豆腐,還做豆腐給他們吃呢,吃啥吃!

她站了起來:“我給沈家再送點過去。”

沈家。

把說話說得眼睛都紅了的袁奶奶送走,張小鳳看着一籃子豆腐,有些唏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老了,最怕的就是小輩不知恩,不孝順。”

秋苓和二姐對視一眼,笑嘻嘻地說:“媽,咱一定會孝順你。”

張小鳳笑了:“你們做的小衣裳,你們試試去。”

秋苓買的那細棉布,都讓張小鳳親手做了,因為她的手藝最好。

秋苓拿着衣服出來,夏芳先去試穿了,她就站在屋檐下,借着屋裏的光翻看手上的小衣,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因為長期缺乏營養,她其實還沒怎麽開始發育呢。

忽然有人咳了一聲,秋苓下意識看去,什麽也沒看到,但接着,院子外頭扔進來一個石子。

秋苓把衣服搭在晾衣杆上,走了出去,外頭的人竟然是于永。

“知青大哥。”

于永臉上有些尴尬:“那個,我來是想跟你說個事兒。”

這表情,顯然是看到了剛才她拿着小衣的那一幕。

不過秋苓臉上沒有任何羞恥尴尬的意思,只是問:“啥事兒?”

于永覺得她的反應有些特別,一般女孩子此時不該感到害羞嗎?

不過他也沒糾結這個,把他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說:“那沈建國等于用那三百塊錢收買了幾個人,要對你家不利,至于他們要做什麽,我不知道。”

秋苓皺了皺眉,問:“那幾個是什麽人?”

“幾個混子,賭桌上的常客。”

“賭桌……”

自古以來,賭這種東西就是屢禁不止,就算是這樣艱難的歲月,好多人都吃不上飯,還是有人在賭桌上賭生賭死。

秋苓印象中,就有好幾個地方有地下賭場,其實就是幾張桌子幾副牌,就能讓那些賭徒玩得天昏地暗。

她心裏有了個計劃,便對于永道:“多謝你告訴我這事,對了,那些舊書你們看了嗎?”

“嗯,大家都挺喜歡的,那些都是好書。”

秋苓就笑了:“那就好。”

于永看了看他,這小姑娘看起來并不怎麽擔心的樣子,真是奇了怪了。

“你不擔心嗎?”于永問她。

秋苓有些意外,她以為這人是不會多管閑事的性格,這一次她可沒有主動要他幫忙,也沒說要給他錢。

她笑道:“知青大哥想管這事嗎?但我拿不出雇你的錢了。”

于永挑了下眉:“我只是有點好奇,你會怎麽應對。”

“很簡單啊,但凡是賭徒,手裏有幾個錢就留不住,肯定會忍不住去賭的,只要及時舉報就好了,公安會幫我們料理這些人的。”

于永微微皺眉:“如果他們今晚就來呢?”

那問題也不大,來就來呗,她爸身上的好運符要到後天早上才失效呢,就算他們今晚來了,也做不成壞事的。

所以只要在明天解決掉這事就行了。

秋苓忽然想到什麽,仰頭看着于永:“知青大哥,你想管這件事嗎?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在他們把錢輸掉之前,來個黑吃黑,把那三百塊搞到手呢。”

于永眯了下眼,這個提議,倒是讓人心動。

他問:“你有什麽主意?”

于是黑燈瞎火之下,兩人一個站着一個蹲着,商量了好一會兒,最後于永對秋苓豎起一個大拇指:“看不出來你年紀不大,點子倒不少。”

秋苓就當他是誇獎自己了。

于永從地上站起來,身量一下子就高了秋苓一大截,秋苓又要仰頭看他才行。“走了,對了,我叫于永,永遠的永,小丫頭別再一口一個知青大哥了。”

秋苓目送他走入夜色,心裏挺高興,這次不花自己一分錢,就找到了一個免費幫手處理這件事。她哼着歌心情愉快地回去了。

于永走出一段路才反應過來,沈建國用那已經不屬于他的三百塊,雇傭了幾個人找沈家的麻煩。而這沈家小丫頭更絕,直接拿那完全不屬于她的三百塊,忽悠自己幫她幹事。

關鍵這還是自己湊上去的。

于永想着,笑着搖了搖頭,小丫頭看着老實,其實老精明了。

……

雖然對好運符的作用很有信心,在沈明富帶着兄妹倆回來後,秋苓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全家,于是沈明富立即去借了一頭大狼狗回來。

這年頭人都吃不飽,養狗的人也少了,這狗是村中唯一的一頭,那戶人家幾天就要吵一回,年輕人嫌狗吃得多,要殺狗,老人說什麽都不願意。

沈明富說要把狗借幾天,那家人趕緊同意了,歡歡喜喜借了狗,能省下幾天的狗飯,多好的事啊!

這條大狼狗背上是黑毛,四條腿和腹部是棕色的,兩只耳朵高高豎起,是一只骨架很正的大狗。

不過這大狗現在瘦得皮包骨頭,眼神中有些畏縮,還有些怕人,顯然是在家裏過得不太好,常常被打被踹,屁股上還被火燙禿了一片。

沈家人初見這狗,對它的體型有些怕,但很快就對它只剩同情和憐惜了。

秋苓從商城裏買了兩條大骨頭,熬成湯,給這狗泡了一碗骨頭湯泡餅。

餅子是由粗面做的,人吃着噎嗓子,但狗完全不嫌棄,呼嚕呼嚕吃得可歡快了,尾巴直搖,吃完一頓飯,這狗就和沈家人親近了起來。

沈家人也各自端着碗,喝着骨頭湯吃着餅,全當夜宵了,只是他們吃的這餅子,是比較細的面粉做的,比狗飯還是要高級一個層次的。

“徐校長起先還不肯收雞蛋,勸了又勸才收下,讓我和衛東每天晚上去上課。他還說我倆字寫得不好看,說字如其人,編輯看到稿子字寫得不好,第一印象就差了,要指點我們寫字,還要我們每天練一個小時的字。”

春蘭邊吃邊和妹妹們分享在徐家的事,雙頰泛紅,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秋苓很為她感到高興。

夏芳說:“那你以後活少幹點,專心練字去。”

春蘭道:“活還是要幹的,哪能都丢給你們。”

“現在爸不讓我下地,家裏這點活,我一個人随便兩下就幹完了。”夏芳說。

“那還要做衣服、做鞋子、做被子呢。”

夏芳這下不說話了,她針線功夫确實不怎麽樣,也就能做幾個鞋面,縫幾個褲腳,秋苓則比她還差。

“再說了,你們也兩個也要跟着練字,把字練好看了,總是沒錯的。”春蘭又說。

秋苓笑眯眯地說:“那我再買點紙筆,大家都練上。我還打算買點種子,我們家院子裏地方不小啊,可以種點菜吃。”

夏芳眼睛一亮:“最好養上幾只雞,咱們分出來了,這一家養三只雞的指标,咱家也能有了吧?”又摸摸大狗的頭:“咱家住得偏,要防着人,還要防山上的野物,黑子能一直留在咱家就好了。”

一家人說說笑笑了一陣,吃得肚子飽飽身上暖洋洋的,各自回房休息。

睡到半夜,大狗黑子突然吠了起來,心裏一直惦記着沒敢睡死的沈明富沈衛東立即跳了起來,抄起家夥就沖了出去,只見夜色中幾個身影哎呦哎呦叫喚着跑遠了。

黑子在追與不追之間猶豫,沈明富讓它回來,它就叼起地上一個東西,屁颠屁颠地跑回來。

沈明富一看,這是一塊碎皮,還沾着血,應該是從人屁股上咬下來的。

難怪那幾個鼈孫叫得殺豬一樣。

沈衛東欣慰地揉了揉黑子的大腦袋:“做得好!”

秋苓他們也披着衣服起來,看了看院中情形。

“那些人還真來了啊,他們要幹啥?”

沈明富出去轉了一圈,臉色難看地回來:“小癟三在外頭堆了一些柴草,都已經點起火苗子了,這是要燒死咱們啊?!”

衆人一驚,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麽狠,一上來就要人命!

“沈建國這個小畜生!”沈明富罵道。

秋苓也去看了看那些柴草,起火的地方已經被沈明富踩滅了,她中肯地說:“柴草量不大,也沒有澆油,應該不是想燒死咱們,而是想把院子房子給燒掉。我們搬出來第二天,房子就被燒了,我這災星的帽子恐怕又得戴回來。而且有我們這事頂着,人們的注意力都往這邊來了,老宅那邊也能緩口氣。”

但即便如此,這心思還是太惡毒了。

沈明富就要去找沈建國要個說法,秋苓攔住了:“爸,他不會承認的,而且能要個啥說法,就算他認錯、低頭、道歉,咱們這口氣就能咽下去嗎?”

大家一陣沉默,寒涼的夜色中,臉色比夜色還冷。

光道歉怎麽能讓他們解氣。

秋苓涼涼說:“對于老宅那邊,必須讓他們自食惡果才行。”

第二天一早,惦記了一晚上,整個晚上沒怎麽睡的沈建國終于按捺不住,自己跑去一看,山上那沈家的院子好好的呢,啥事沒有,完全沒有燒過的痕跡。

他心裏就沉了沉,竟然沒成!

他不知道出了什麽意外,不過他也不可能主動去聯系那幾個賭徒,只能黑着臉回去。

媽的!拿了他的錢卻不辦事,一群癟三!

然而到了下午,卻有兩個公安進了村。

社員們看到那一身公安制服,就大氣不敢出了,這是發生啥事了,他們隊上也有人犯事了?

他們第一個想的就是沈家,沈明德更是臉色慘白,以為自己是被宋有志連累了。

他慌慌張張跑回家,狠狠甩了宋桂蘭一個巴掌:“讓你離婚你不離,你要把老子給拖死才甘心是不是?”

沈老頭沈老太也哆哆嗦嗦,殺了宋桂蘭的心都有了,沈老太甚至親自下場打媳婦。

要知道她這些年來,對外一直是一個慈祥老人的人設,尤其和這個大兒媳,在表面上,那是相處得要多和諧有多和諧。

宋桂蘭也吓到了,被丈夫和婆婆這麽一打,情緒崩潰之下,尖叫一聲和他們厮打起來,打得本就亂糟糟的院子裏更是一片狼藉。

等他們打得鼻青臉腫,才得知那公安根本不是來他們這裏,而是去了山坡上的那個沈家。

雨過天晴!劫後餘生!喜極而泣!

原來不是找他們的!

沈老太就像大夏天喝了一盆冰水,快意而惡毒地說:“我就說,老二家一家子不孝順的東西,遲早要遭雷劈!”

沈明德也是大感振奮,而最高興的莫過于沈建國和沈心寶了,二房終于要倒黴了!

他們甚至等不及消息傳過來,自己跑出去,準備來個現場吃瓜,親眼看着沈明富一家被抓。

他們過去時,公安正在問沈明富話,沈老太得意地沖上去,指着秋苓他們罵:“你們這些賤蹄子,犯了事了吧,叫公安把你們都拉走!公安同志,這些個不孝的,歹毒可恨得很,都不是啥好東西,你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

社員們哪怕已經見識過她的刻薄,還是被她這番話給震驚了。

沈建國也是愣了下,然後覺得有些丢臉,這些話私底下說說就好了,怎麽能當着這麽多人就這麽說出來!

“奶,我相信二叔他們不是故意的,說不定是不小心做錯了什麽事。”

他上前對沈明富他們認真說道,“二叔,做錯了事情不要緊,只要及時坦白改正,配合公安同志好好辦案。”

沈家人都用一種很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社員們也是如此。

就連公安的目光都不太對了。

沈建國越說越覺得不對勁:“怎麽了?”

秋苓笑了笑:“建國堂哥還真是關心我們家啊,不過別急,我們家這不正在配合公安調查嗎?”

公安同志奇怪地看着他:“你們是親戚?那你們家這親戚也夠奇怪的啊,上來就說你們犯罪了。”

社員們都笑了起來。

公安對沈明富說:“你們家的事我們了解了,一定會盡力抓到那幾個縱火賊。”

沈建國傻眼了:“縱、縱火?”

“對啊。”有社員幫忙回答,“昨晚上有人要來燒明富家的房子,幸虧他們借了狗回來看家,這心思可真是歹毒啊。”

沈建國簡直如晴天霹靂,竟然是為了這事!

他四下看了看:“這不沒燒起來嗎?怎麽就麻煩公安同志跑一趟。”

多大點事,居然還報警叫公安,二叔家怎麽這麽多事!

秋苓道:“等燒起來就晚了,那些人能來一次,就能來第二次。”

公安嚴肅說:“對,你們好好想想,最近得罪過什麽人,要是再發生這樣的情況,立刻報警。”

沈明富連連道謝。

公安同志擺擺手:“為人民服務!”

社員們震驚不已,直到公安離開了,還沒緩過來。

公安啥時候态度這麽好了?要是換了他們為了還沒燒起來的房子去報警,別說他們能态度這麽好,能不能出警都是個問題。

大家都圍上去問沈明富,是不是在公安局裏有啥關系。

沈明富憨厚地說:“之前去鎮上幫了一個人。”多的就不再說了,但這不說,人們腦補得更厲害。

沈建國臉色難看無比,甚至隐隐有着悔意。

他怎麽也沒想到,二叔家能攀上大人物。

公安不會查到那幾個混子頭上吧?

沈老太他們更是吃了屎一樣,來的時候有多高興,回去的時候就有多喪氣。

沈明富喊住了沈明德:“大隊長。”

沈明德:“啥?”他叫自己啥,連大哥都不叫了!

沈明德臉色憋了憋:“你叫我啥,連大哥都不叫了,你能耐了是吧?跟我生分了是吧?”

沈明富一臉平靜:“家裏差點叫人燒了,今天我要請個假,把籬笆加固一下,就不下地了。”

沈明德想也不想一口回絕:“不準,春耕是啥時候,請啥假,耽誤了地裏的活計誰擔得起?還有你們,一個個戳在這幹啥,還不去幹活!”

社員們被他批得都是臉色難看,憤憤不平。

沈明德悠悠說:“那大哥以身作則吧,建國都回來了,咋也得下地幹活,總不能因為他是讀書人,就比別個都金貴吧?”

沈建國猛地看向他,沒想到一向老實木讷的二叔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社員們也紛紛附和:“對啊,建國回來了,也該下地幹活了。”

“建國讀了那麽多書,幹活肯定也幹得特別好。”

“建國啊,你二叔分出去了,以後你家裏不能再靠着你二叔了,你也該撐起來了。”

人們嘲弄而陰陽怪氣地說着,炮口都朝着沈建國去了,很是不客氣。為啥?還不是沈明德莫名其妙發難,犯了衆怒了。

他自己頭破了,都幾天沒下地了,他家裏人也沒一個下地幹活,女兒丢了那麽大的臉,親戚裏還有一個被抓起來要批/鬥,可以說家裏家外一團糟,真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在這擺威風。

社員們回想從前,真是不明白從前怎麽會覺得沈明德是個好大隊長的。

大概是集體眼瞎了吧?

沈明德就這麽把自己和兒子給架到了高處,最後沒法下來,只能一起下地去了。

然而沈建國啥時候幹過農活啊,沒翻幾下地,手心就紅了,很快找了個借口,說學校裏還有事就走了。

沈明德自己腦袋上傷還沒好,幹了一會兒也覺得頭暈腳軟起來,着惱地想了想,覺得自己是大隊長,為啥要和其他人一起幹這種活,于是把鋤頭一放,背着手檢查起大家幹活來。

看得人們是一肚子怨氣,把地當作沈明德父子在鋤,每一下都用勁得很。

然而沒一會兒,沈明德走也走累了,腦袋裏一陣陣發暈,竟就回家休息去了。

他一走,社員們就哄的一下鬧開了。

“這啥隊長,又去歇着了!”

“他當自己是地主老財,咱們都是他家長工不成?”

“這是搞資本主義!”

沈明富沒有跟着抱怨,而是立即給自己請假,會計沈強和記分員互相看了看,就給沈明富批了。

沈明富一走,陸陸續續就有別的社員也請假了。

這地裏一下子就少了一小波人,那些年紀大的心急如焚:“春耕就在這幾天,咋能荒廢呢,糧食可是咱老百姓的命啊!”

年輕的嚷嚷道:“不能怪咱們啊,沈明德他不幹人事,自己都躲懶去了,還能拿大隊長的工分,這不公平啊,反正我不當這冤大頭,自己累死累活幹活,卻讓那樣的蛀蟲得了好處。”

說着又走了幾個。

沈強和記分員又互相看了看,眼裏都是興奮的暗光。

照這個勢頭,沈明德離下臺不遠了。

……

沈明富這邊回到家,就和秋苓一起,提着籃子去紅旗公社第一大隊,找之前那個拖拉機手去了。

這邊也正是春耕農忙時候,但因為這兒有拖拉機,社員們輕松很多。

他們過去的時候,正好是中午休息的時候,他們直接找到了那拖拉機手的家裏。

看到他們來了,正在吃飯的一家子很詫異。

拖拉機手王躍進站起來,一臉地驚詫:“沈大叔,還有你這個小妹妹,你們咋來了?”

這家人生活條件不錯,院子寬敞,房屋也整齊。好幾大間屋子,坐在主位上的是個面容有些嚴肅的老太太,衣服雖然有補丁,但很幹淨,幾個婦人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頗講究的家庭。

籃子裏的東西怕是無法發動他們。

秋苓便往蓋着布的籃子裏添了幾塊花布和一小塊五花肉,見屋裏小孩不少,又加了兩把水果糖。

王躍進給家裏人介紹了一下父女倆,又給父女倆介紹了一下他家裏人,沈明富送上禮,開門見山地說想學拖拉機。

“這……”王躍進有些猶豫,“你們公社已經答應聘請你當拖拉機手了?”

“這倒沒有,先把手藝學到家,機會不就大了嘛!”

王躍進聽了就有點佩服他這魄力,但他也為難,拖拉機也不是他想教就能教的啊。

這拖拉機也不是他家的東西,這是公家的財産,讓什麽都不懂的人去碰,社員們能答應,領導們能同意?

沈明富看了看女兒,跟王躍進說:“要是我真能成拖拉機手,這前三個月的工資和補貼,都給你,就當拜師禮。”

“哎呦,這可咋使得。”王躍進雖然這麽說,但他心動了,他的兩個哥哥和老娘也心動了。

嫂嫂們悄悄掀起蓋布看了眼籃子裏的東西,也心動了,又是糖又是煙又是布又是肉的,這禮的份量可大了去了。

這是殷實人家啊!

一家子都心動了,王躍進還能拒絕嗎?這事便這樣說定了,王躍進叫沈明富晚上過來,他到時候想個理由把拖拉機留在自家院子裏,讓他能熟悉熟悉。

“我們公社有一條河正好要清淤,還沒定下呢,我去跟領導申請一下,把這事定下來,那邊裏離住得最近的社員都有些距離,能叫你親自駕駛拖拉機。這玩意就得自己上手開,才能學得會。”

沈明富父女大喜,高高興興地走了,王家人也挺高興,一起看籃子裏的東西。

孩子們看到糖高興,男人們看到煙高興,女人們看到哪樣東西都高興,老太太也摸着一塊藏藍色的布,感嘆道:“好料子啊,真是好料子啊。躍進,到時候好好教人家啊。”

王躍進笑道:“知道了。”

既然都教了,當然要教出個頂好的拖拉機手。左右紅星公社肯定要出一個拖拉機手,要是讓別人得了這好處,自家又能落得什麽好?

到時候紅星公社聘請拖拉機手,他估摸着也是能說上話的,無論怎麽也得把沈明富推上去,那可是三個月工錢和補貼呢!大幾十塊錢!

再者,以後拖拉機手多了,那也是一個圈子,有個和自己一幫的,也能互相幫襯不是?

王躍進越想越覺得這是大好事啊。

路上,沈明富還有些心疼許出去的好處,秋苓安慰她:“爸,既然都送禮了,就別心疼這個,這禮到位了,人家出力也能到位,王躍進是個老拖拉機手,到時候有他幫忙說話,你被聘請的機會也大一些。還有這裏頭的門門道道,沒有老師傅帶着,可能要走好多彎路呢。”

無論是技術上的彎路,還是人情上的彎路。

沈明富想想也是:“秋苓,還是你想得明白。”

秋苓笑了笑:“爸只是一時沒想到。”

回去後,沈明富佯裝弄了些枝條整籬笆,到了晚一點,還是下地去了,但此時地裏社員稀稀拉拉,早就不成氣候了,留下來的幹活也不上心,更像在蹭工分。

……

某處地下賭場,陰暗的房間裏,幾張破破爛爛的桌子,十幾個人圍在桌子邊正在玩牌或者玩骰子。

那幾個昨天去沈家想要放火的幾個混子也在,其中一個傷了屁股的,是這幾人的頭,叫做王大賴子,不好坐下,就撅着屁股站在那裏。

“大大大!哎呦!又是小!”

“來來來,給錢!”

“王大賴子,你們幾個是去哪裏發財了?”

王大賴子一拿出來就是零零整整的一沓錢,看得人眼紅不已。

王大賴子嘿嘿笑了笑:“走了點好運。”

隔壁桌一個叫姓茍,人稱老狗的幹瘦賭徒就說:“走了好運?可我看你們幾個印堂發黑,咋像是走了黴運的樣子。”

王大賴子呸了一聲:“說啥呢你!會不會說人話!”

“不是,我是說真的,最近我看過好幾個人和你們臉色一樣的,都倒黴了,很準的。最厲害的就是那個紅星公社一隊的隊長,叫沈明德的,你們知道吧,發了個毒誓,一發完就被砸破了頭的那個!诶呦,那一張臉黑得呀,渾身的黴氣,你們可不要靠近他,會變得不幸。”

王大賴子嗤笑一聲,只當他瞎吹牛,再說了,沈明德倒黴不倒黴,關他啥事?

但下一刻,他臉色一僵,他們是沒和那個沈明德接觸,但和沈明德他兒子接觸了啊!

再想想昨晚出師未捷被狗咬,想他王大賴子偷雞摸狗這麽多年,啥時候出過這種洋相!

他摸了摸還疼得厲害的屁股,臉色陰晴不定,不會真沾上黴運了吧?

他和幾個兄弟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覺得彼此都是一副賊眉鼠眼的衰相,越看越辣眼睛,越看心裏越慌。

那老茍一拍桌子,怪叫道:“哎呀!你們不會真的這兩天接近過沈明德吧?”

其他人也停了手裏的動作,朝王大賴子他們看去。

王大賴子突然覺得壓力極大,張了張嘴,小聲說:“沒碰過沈明德,就和他兒子說過話。”

“那也不行啊,親生兒子和老子關系多近啊,受影響老大了!你們沒看到他大舅子都被他搞得丢了官?”

老茍叫嚷道:“哎呦,真不能接近沈明德,真會變得不幸的,你們別把咱們這行人都帶累,一會兒遇上個公安啥的。”

他叫得大家心裏都有些慌,一人罵道:“瞎說啥公安。我們這才擺了三桌,賭得也不大,公安是閑瘋了跑來這裏抓人。”

話音一落,幾個公安破門而入:“不許動,雙手抱頭蹲下!”

所有人:“……”都傻眼了。

老茍罵道:“我就說吧,你們還不信!王大賴子,你們可害死我了!”

王大賴子眼前一陣發黑,格老子的!還真被帶衰了?這種事也能遇上!

他滿腦子只有一句:不要靠近沈明德,不然會變得不幸!

艹他奶奶的沈建國,老子跟你沒完!

已經回到鎮上的沈建國莫名打了個噴嚏,在街上前後看了看,心中莫名不安。

所有參與賭博的人都被抓了,但除了王大賴子幾個,其他人身上都沒多少錢。

兜裏揣個幾毛幾分的,又硬要說大家是圍在那裏随便打打牌消遣,這種情況,也不能把人怎麽樣,口頭教育一頓,關了一天就給放了出來。

但王大賴子幾個就沒這麽好運了,主要還是他們接身上的錢加起來有近三百,金額過大,而他們顯然是不該有這麽多錢的人,這錢實在可疑。

于是嚴肅審訊起來,發現他們就是昨晚去沈家放火未遂的人!

“那沈家,可是趙副主任發了話要照應的人。”

公安們互相看了看,立即對王大賴子他們加以重視,開始審問他們是不是收了別人的錢去火燒沈家。

王大賴子哪扛得住這個,就連幹紅/衛/兵的來到這審訊室都要雙腿發軟,他們立即沒有骨氣地把事情都說了。

于是剛剛回到學校沈建國,前腳剛回到大通鋪的宿舍,後腳就被公安找上門了。

“沈建國,經人舉報,你涉嫌買、兇縱火,請配合我們調查。”

原本圍在沈建國周圍的同學嘩啦一下退到貼牆站立,驚恐地看着沈建國,仿佛他是什麽怪物。。

沈建國:“!!!”

晴天霹靂啊,他一臉慘白,語無倫次:“我,我沒有做過,這是冤枉!都是冤枉啊!”

可任由他喊得再大聲,公安同志們也不會對他手下留情,動作麻利地将他逮捕了。

于永叼着根小木棍,看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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