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想太多容易變成小老頭子

想太多容易變成小老頭子

結果等到關門打烊那人都沒來。

柒洗完最後一個杯子,拿抹布擦幹水之後将它放進了消毒櫃裏,摁下開關,直起身面露疲憊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

是不是該多招兩個店員呢?她撩開廚房的門簾,一邊往外走一邊心想,只靠乙骨一人還是太勉強了,而且他大半時間都在上課,放學了才能過來打工,果然人手不夠呀。

“啊,店長。”大廳內握着掃帚正在清理垃圾的乙骨憂太聽見動靜,擡頭對她露出了一個微笑,“我還有一點就弄完了。”

“辛苦你啦。”柒笑着走到他身邊,日常詢問一句,“作業都做完了嗎?”

少年乖乖點頭:“嗯,都做完了。”

“那就好,我可不希望在這裏打工會耽誤你學習。”

她放松地笑了一下,扭頭掃視一圈,随便找了個位置拉開椅子坐上去,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後靠着椅背很自然地翹起腿,悠悠晃動着。

“今天在學校過得怎麽樣?經過裏香的教訓,那群小鬼還敢來找你麻煩嗎?”

“……是,不敢了,可班裏的同學也不敢靠近我了。”說到這裏,乙骨憂太有些失落地低下腦袋,甚至無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掃帚。

大概是本能地用上了咒力,細長的木棍在他的強大握力下隐隐發出一聲哀鳴,最後沒能堅持太久,棍子從中間斷開,等他反應過來連忙松開手時,掃帚已經被徹底毀壞了。

“……”他呆了。

柒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見對方這副傻呆呆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

“哈哈哈哈乙骨你在搞什麽呀?!”

慢慢地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究竟幹了什麽蠢事的少年小臉立馬就漲紅了,在手忙腳亂地試圖搶救卻無果後,他又捧着斷掉的掃帚一臉慌慌張張地看向旁邊正在哈哈大笑的店長,說話結結巴巴的,急得額頭上的冷汗都要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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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麽辦呀店長?!”

“掃帚而已,弄壞就弄壞呗。”柒單手托腮,笑眯眯地瞧着自家因為一點小事就慌到不行的小朋友,“反正又不是什麽值錢貨,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但是我已經弄壞過您很多擺設了,而且這麽久以來都是您幫我安撫住裏香,還給我工作,就連現在住的房子也是您替我找的……”這份收留的恩情本就很難償還了,在這種情況下還要不停地給人添麻煩……啊啊,幹脆以死謝罪算了。

他耷拉下肩膀,自暴自棄地想道。

“那些不都是裏香不小心碰倒的嗎?意外罷了,你又何必糾結這麽多呢?”柒笑了笑,并沒有将這些小事放在心上,反而玩鬧似的調侃了一句,“想太多容易變成老頭子哦。”

“……”乙骨憂太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麽,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被自己咽了回去,不說話了。

結果他也只能默默地在心底決定要少拿這個月的打工錢當作賠償。

柒定定地盯着他打量了許久,随即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桌面,溫柔地喊了他一聲:“乙骨,先不管掃帚了,坐過來吧。”

乙骨憂太雖然面露不解,但還是收拾好掃帚,乖乖地走過去坐到了她對面。

“……有什麽事嗎,店長?”

“沒事就不能喊喊你嗎?”柒朝他攤開手心,示意他把手放上來,乙骨憂太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不過他什麽都沒說,很聽話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藏在兩人腳底下的陰影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可柒卻像什麽都沒有發現一樣,依舊保持着淡定,握住少年的手腕翻過來仔細檢查他剛剛捏斷掃帚的掌心,直到确定沒有木屑紮進肉裏才放心地松開手讓他收回去。

與此同時,腳下原本蠢蠢欲動的陰影也重新恢複了平靜。

乙骨憂太沉默地望着面前正在低頭檢查他有沒有受傷的店長,不禁回想起了他們的初遇。

十歲那年,裏香出了車禍不幸去世,但死後又因為對他的愛而化為可怕的詛咒附身在他身上,并對周圍所有接近他的女性懷抱惡意,還不止一次地傷害了妹妹。

父母被害得差點喪命,家人看向他的驚恐目光,加上鄰居對他的指指點點,所有的痛苦積攢起來快要将他逼到窒息。

所以他逃跑了,帶着與裏香結緣的戒指。

可是一個身無分文的,又沒有任何賺錢能力來養活自己的十歲小學生,在離家出走後該怎麽辦呢?

既沒有食物又沒有水,也沒有可以居住的地方,甚至被死後的青梅瘋狂糾纏,害怕她會傷害別人,害怕別人會傷害她。

而就在乙骨憂太要崩潰掉的時候,店長出現了。

“恩?你這是被詛咒了嗎?”懷裏抱着一袋面包,偶然經過大橋下那條偏僻小路的漂亮女人,奇怪地打量着趴在他背上的可怕咒靈,好心地為他提供了一個建議,“如果你想祓除它的話,可以去專門處理這類事務的機構尋找咒術師,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不過地址我倒是能告訴你。”

大概這是第一個能夠看見裏香的人吧?那時年紀還小的乙骨憂太忍不住睜大了雙眼,激動得就想撲過去抓住對方,想要懇求她救救自己的愛人。

可是這個舉動卻激怒了裏香,她憤怒地現出原形,揮舞着恐怖的雙臂要撕裂對方。

“裏香不要——!!!”他下意識地朝女人伸長了胳膊,想讓她快逃,同時一臉着急地放聲阻止暴怒的青梅。

然而當失控的裏香俯身沖過去時,原以為會出現的血腥畫面不僅沒有上演,反而是裏香……被對方輕易壓制住了。

乙骨憂太當場就愣住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裏香敗北。

“哎,不要随随便便跑過來襲擊別人呀。”那位單手将裏香甩在地上死死摁住的強大女性,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的,喜歡胡亂吃醋的女生很容易被男朋友嫌棄哦。”

不過短短一句話,就輕松平息了裏香的怒火,并且還讓她害羞了起來。

“……裏香和憂太……是戀人……”

太厲害了,總是苦惱于要如何跟裏香好好溝通交流的乙骨憂太這下是真的被震驚到了。

“你就是這孩子的男朋友對吧?”她松開手讓裏香回到他身後,笑着對他說,“下次要多加注意才行,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樣的,哪怕是咒術師,非特級的根本贏不了她,你們倆最好互相商量一下,否則造成的損害會比現在更加嚴重。”

“……是。”這些道理他都明白的,可是只要一想到家裏受傷的父母和妹妹,他的眼神就愈發黯淡下來,心裏也越來越痛苦。

他到底該怎麽辦才好?他究竟要怎麽做才能阻止裏香?

這個問題他思考了很久很久,卻始終沒有答案。

但如今,有人回答了他。

“那麽我來幫你壓制住你的小女朋友如何?”乙骨憂太忽然怔住,呆呆地擡起頭,望着面前對自己露出了微笑的漂亮大姐姐,聽見她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作為交換,你來為我工作吧。”

“正好我店裏人手不足,迫切需要一位店員幫忙端茶倒水呢。”

從回憶中逐漸清醒過來,乙骨憂太注視着柒的目光變得越發柔軟,內心就仿佛有股暖流淌過似的,溫暖得讓人很想擁抱她。

雖然這麽說有點失禮,但他總覺得,店長和母親好像呀。

溫柔的,善良的,強大又美麗。

明明第一次見面時遭到了裏香的攻擊,明明知道他的危險性,卻依然好心地收留了離家出走、身無分文的自己。

除了家人之外,她是唯一一個願意如此善待他的人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裏香動手一次兩次還好,太多次很容易引來咒術師哦。”柒拎起茶壺也倒了杯涼白開遞給對方,看少年道謝後接過杯子慢慢喝水,她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将手搭在膝蓋上,随意地提醒,“回家和裏香好好談談吧,不然有可能會被咒術師祓除的,那群人可不會聽你解釋。”

“……哎?”原本握着水杯的手突然頓住,乙骨憂太微微一愣,像是從來沒有想過裏香會離開自己,一時之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祓除?”他本能地跟着重複了一遍。

“嗯,是祓除哦。”柒肯定地點頭。

“……裏香,會死嗎?”

“會死。”

……騙人的吧?

可是店長從來沒有對他撒過謊,所以這是真的……裏香會死,又一次的,在他面前。

乙骨憂太忽然抱住了頭,面露痛苦。

五年前的那場車禍陰魂不散地再次回到了他的腦中,死死占據着他的大腦。

「裏香會被人祓除。」

許許多多的想法在腦內到處亂竄,攪得他頭疼,身上的咒力也因為這份疼痛有隐隐暴發的跡象。

可是當柒再次重複剛才說過的話時,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緒瞬間終止于這個念頭。

緊接着,他的腦海中又跳出來第二個念頭。

「不行。」「絕對不行。」

他決不能讓裏香被別人祓除,誰都不行。

“店長。”少年突然出聲,放下手,擡起頭輕輕地呼喚對方,一直以來對外呈現出的懦弱和腼腆此時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凝重。

“請教我控制咒力吧。”他說,“我想擁有強大的力量去保護裏香,我不想再失去她了,同時,我也想更多地幫上您的忙,不僅僅是店裏的事情。”

“拜托了!”

柒看着這樣充滿決心的乙骨憂太,像是從中窺探到了什麽令人滿意的東西,于是她輕笑一聲,答應了。

“不過我是小時候多次遭到追殺,為了活命而本能運用咒力來保護自己的,對我來說這就跟呼吸一樣自然,并沒有經過系統化學習,但乙骨你不同。”既然對方都這麽請求了,她當然會多花心思耐心地向他解釋,“因為有裏香在身邊,就算遭遇危險也會被她輕松解決,所以我的方法不适用于你。”

“而且以你那柔軟的性子,系統化的訓練才更合适,我能教的也只有體術了,如果你願意學的話。”

“我願意的!”乙骨憂太連忙答應,因為喊得太急都顯得他激動起來了。

“那就周日先看完電影吧。”柒單手托着臉頰,笑眯眯地定下了行程,“然後我們再去廢棄公園,剛好那裏沒人打擾,空間也足夠寬敞,等訓練完了我請你去銀座吃晚飯。”

“再者,如果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又碰見校園霸淩時你就可以自己動手不用麻煩裏香了,這樣也不錯。”

“是,麻煩您了。”

“恩……其實也算不上是麻煩。”柒撐着桌面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平和,“我以前說過很多次吧?想要裏香不再動手,那你自己就勇敢起來,該拒絕的拒絕,該打的打。”

“別讓喜歡的女孩子為你擔心啊,你是男人對吧?”

“……我知道。”乙骨憂太抿了抿嘴,心情似乎有些複雜,卻又因為柒的這一番話,眼中透出了明亮的光來。

“謝謝您,店長。”他再一次地,發自內心地感謝對方。

*****

晚上十點半。

終于打掃完全部的衛生,柒這次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将人護送到樓底下,反而在店鋪的門口與他告別。

乙骨憂太很是驚訝:“店長,你今天不回家嗎?”

居然要獨自留在店裏,為什麽?

“因為和人有約,我得在這裏等他過來。”柒笑着伸手揉亂了他的頭發,“你先回去吧,路上要記得注意安全。”

……和人有約?

乙骨憂太更加驚訝了,除了硝子小姐和琴子小姐外,店長還有其他的朋友嗎?更何況是位男性。

不過他也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所以在最初的詫異過去以後,便乖乖地點頭答應了。

目送少年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人了,柒才轉身重新回到了大廳。

進廚房為自己煮了杯咖啡,從角落的木制書架上取下一本少女漫畫,關掉廳內大部分的燈光,又挑選了靠窗的特別顯眼的位置坐下。

她翻開書本,開始安靜地等待。

夜色漸深,時間流逝。

手中的漫畫都換了好幾本,那人卻始終沒來,類似放鴿子的行為讓苦苦等候的人看起來就像個傻瓜。

換作別人的話早就生氣地直接拎包走掉了,唯有她還在堅持做個笨蛋,繼續耐心地等着他到來。

倒也不是相信對方什麽的,她只是單純地不想違約而已。

直到短小的時針指向了淩晨兩點,外邊的天色濃得仿佛化不開的墨水,門口的鈴铛才“叮鈴鈴”地發出一聲聲響。

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緩步走進了店裏。

五條悟望着坐在窗邊的柒,臉上的表情格外平靜,一點也沒有因遲到而産生的羞愧,更沒有往日的理直氣壯,平靜得就像面對一個陌生人。

他站在那裏,沉默着,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像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世紀,又或者只過去短短的一瞬間。

總之最後……他收回了那副過于平靜的神情,緩緩地笑了出來。

“你這次竟然真的沒有騙我呢。”五條悟邁着輕快的腳步走到心上人所在的那一桌,拉開椅子坐在對面,支起手肘,兩手交疊着,向她展現愉悅的笑容,“我非常開心哦。”

……其實還是有點遺憾的啦,不過這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畢竟都約好了等你結束工作後再見面的。”柒合上手中的漫畫放到一旁,随口問了句,“吃飯沒?”

“沒~想你做給我吃嘛~”五條悟似乎因為對方的這句關心确實地感到了高興,就連嘴邊的笑意都真切了不少。

他雙手托腮,甜甜地撒着嬌,明明現在已經是一個27歲的大男人了,可賣起萌來還跟小孩子似的。

“看在我那麽努力地工作,甚至忙得連晚飯都趕不及吃的份上就答應我嘛,好不好?”

柒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有拒絕:“冰箱裏沒有多少食材了,做個蛋炒飯還可以,你喜歡嗎?”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ok~”五條悟笑了一下,繼續用那種甜到發膩的輕松自在的語調對她說話,“哪怕是毒.藥我也會面不改色地全部吃進肚子裏的。”

“……我為什麽要拿毒.藥給你吃?”這人有病啊?

“誰知道呢。”他輕飄飄地落下了一句,此刻被繃帶掩藏住的那雙蒼瞳裏倒映出的是什麽樣的景色,無人知曉。

柒沉默了片刻,不知該講些什麽,最終只能妥協一般地發出一聲嘆息。

“我既不會端出毒.藥,也不會趁機給你一刀,對我而言殺掉你沒有半分好處,反而會給我惹一身腥,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知道的吧?”

“吃飯就好好吃飯,吃完了就給我趕緊回家睡覺,你已經很累了吧?”她難得對他這麽認真地講話,“我真要殺你,哪會繞這麽大一個彎?”

“所以沒必要想太多,至少現在,我只是單純地想做頓飯給你吃,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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